看到嘉儿满脸的惊惶——而且是比刚刚自己把佩剑交给她时还要剧烈的惊惶,风无敬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些年明水林与风家关系恶劣,明面上虽然没起过什么大的干戈,可其实说是势如水火也毫不为过。我现在这个样子去御剑庄,可能是羊入虎口,毕竟明水林并没有具体的体系在,如果除掉我,自然而然就不攻自破,庄里也不用每半年都抓耳挠腮怎么多加税款了。而且,即便南宫一堂没死,他那副样子,也是我打出来的,先一步传回御剑庄的话,怕那风灵静会当场卸了我。更何况南宫一堂与风灵钰素来交好,我去告他的状,一点可信之处都没有。”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想到了,又为什么执意要去呢?”嘉儿问道。
“不是你教给我的,什么都不肯牺牲的话,就会失去一切。”
“可我觉得你这么去是毫无意义的啊!”嘉儿大声说道,“这里毫无任何理智可言,在我看来和单纯的送死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有太多除掉你的理由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自然也明白这些,所以才需要我亲自去,让他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哪怕拿我这条命去换!到了这个时候,御剑庄再不采取最极端的行动,就来不及了。”
嘉儿无言以对,一双如水一般的眼眸,不自觉地浸满了泪。
“丫头,不如我们赌一把。”
“赌什么?”
“赌我们都还能活着相见!”风无敬大声说道。
“好!”嘉儿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一言为定!”
肖极架着南宫一堂跑出了老远,一路走巷穿街,哪里偏走哪里,倒发现并没有被人盯上,遂放慢了脚步。
南宫一堂哪里经得起这种折腾,一路跟着跑下来,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左边身子仿佛要裂开一般的疼痛,稍稍一停下来,就俯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咳血。
“风无敬!我一定要杀了你!”一边咳,一边还咬牙切齿地说着。
“我说南宫大人,您可消停一点吧,您现在这个样,随随便便被谁追上,都未必能打得过别人,还要杀风无敬。不过最后那剑剜得是真漂亮!一下就废了他一只手,赚了赚了!”
南宫一堂瘫坐在地,气喘吁吁,瞟了眼肖极,说道:“带我回御剑庄,我日后必定重重报答你!”
“呦,那可不成南宫大人,公子爷可没这项指示,老实说就连把您带回去这件事,我心里面还打鼓呢,您说万一公子爷不高兴了,不想看见您,我给带回去了,我不还得跟着倒霉吗?”肖极说道。
“我的伤,不能,不能再拖了,公子爷那边,未必能治得好,需要马上回到庄里!”南宫一堂坚持说道。
见人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肖极忍不住叹了口气,跟他解释道:“南宫大人,我呢,并不归你管,也不听你指挥,相反如果按你说得做,可能还会有很大的麻烦。换成您是我,可能连救都不会救。老实说,我现在也没想好应该把你怎么样,最方便的办法自然是杀了你,这样也不会惹上追兵,自己能迅速脱身,想来公子爷念及规矩,也不会为难于我。反而现在,你觉得,公子爷会想要见到你吗?而且是这样的你?”
“他既不想见过,那你就快快送我回庄去!”南宫一堂依然再坚持。
“南宫大人,既然你听不进去人话,那我就换个方式跟您讲讲,我是什么身份,您应该也清楚,我的师承门派,过往行为,哪一项你们风家御剑庄能容得下,到时候我羊入虎口,随便给我找个什么理由解决了,我亏都亏死了!这买卖,可万万不能做!”肖极说道。
“不,不会的,有我在,他们没有人敢动你!”南宫一堂试图把话说得坚决一下,奈何身体着实不允许。
“可算了吧南宫大人,您这回去,得解释您这浑身的伤吧?回头再有什么事儿没圆过去,抖露了出来,风家将你视作眼中钉,到时你自身难保,还跟我打什么包票。”肖极跳上墙头,半伏着身子,到处张望,看看周围有没有追来的追兵。
“他们不会怀疑我,而且,御剑庄早就想找机会拿掉风无敬,我这么一去,便正好给了他们理由!”南宫一堂还在异常努力地尝试说服肖极。
也无怪如此,肖极能搭救他,他已经倍感意外了,此刻除了肖极之外,也没有别的能指望的人。如今他砍下了风无敬的一只手,再在明水林中出没,一定会被其门下兄弟大卸八块,无论如何,都要先离开这里。
不管是公子爷还是御剑庄那边,回头再想办法解释就行,当务之急是保下自己这条命!
然而肖极还是丝毫不为所动,整个人猫在墙头上,漫不经心地答道:“咱们公子爷呢,你也知道,就算是对他有用的棋子,也不怎么珍惜,刚才也明确表态了,无论是你杀了那风无敬,还是被风无敬所杀,他都会非常高兴。可偏偏,现在活了你们俩,跟他说的哪一个都不符合,这可怎么办!而且造成这个结果的,恰恰还是我!老实说,现在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该怎么办。南宫大人您也清楚,我们跟的这位爷,尤其喜怒无常,我当时若不是觉得那风无敬了结了你,我也决计跑不到哪儿去,绝对不会蹚你这趟子浑水。说来那风无敬,可当真是勇猛无双。小爷我行走江湖多年,也算见了不少人了,可似他这般凶悍的,当真是第一次见到。难怪人能在这岛上划出一片自己的领地,了不得!”
“哼,匹夫之勇!”南宫一堂骂道。
肖极大笑道:“我的南宫老爷啊,你刚刚可就是差点被这匹夫取了性命啊!您老人家可能到现在都没发觉,同你相比,一直都是他的胜算更大一些。”
“……你说什么?!”南宫一堂怒问,他永远不会承认这点,在他看来,最后的那一下失手,完全就只是始料未及,不然怎么会吃这么大的闷亏!
“风老板他呢,武功高低看不太出来,打法都直接有效,是跟人血拼出来的。您这种只与人切磋较量的,自然是感觉不出来了,可能看在眼里,只觉得丑陋笨拙,可真的很有效。这不,现在您自己也知道了。但是,他最大的优势,怕也是让他走到今天的秘诀,就是他从来不会恐惧。”
“……”南宫一堂沉默。
“跟你交手这么多个来回,没有一次他退缩过,他毫不顾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待所有情况,他采取的都是主动出击的方式。而您在被他抓到第一次之后,就明显退缩了很多,哪怕都是主动攻击,也都是异常保守的方式,所有的剑招都是见好就收,你们二人这一来一往,差别就体现出来了。所以他打倒您,只是时间问题,倒没什么好意外的。我对付的那俩人,是让我吃了些亏,不过也还好,不算难缠,可就是时间不凑巧,如果我能早早地料理了他们,早一点逃之夭夭,也就没有现在您这么个烫手山芋了。”
“……”
见南宫一堂难得地沉默了下来,肖极笑了笑,道:“您看,到现在您甚至都没发现这点。南宫大人您武功高强我承认,可这亏就吃在对敌经验太少。不过嘛,以后也有的是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那你还不快将我送回御剑庄?不用送进门,只在附近放下就好!”
“您还在说笑,现在只怕整个明水林的人都动作起来了,到处寻着您,这时候带您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南宫一堂已经快被这话痨折磨疯了。
“这事儿太大,我拿不定主意。我得去找我的头儿问问。”
“万万不可!”南宫一堂当然知道他的头儿是谁——“怡笑鬼”伊笑笑——他虽与其没有什么过节,但知道那更是个疯子,自己这般伤势落在他手里,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来!
“南宫大人您别忙着拒绝嘛!头儿虽然有时候行事疯癫,可脑子可清醒得很,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比谁都有数。而且现在其他管事儿的都到了开会的地儿了,我想找旁人商量也没可能啊,只有头儿一个人还没赶到,这时我们去找他,说不定还能碰上!”
“我给你五万两!送我回庄去!”南宫一堂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举了起来,想要递给肖极,“拿着这个玉佩,无论何时去我南宫家,都能兑出现银!我说到做到!”
“哎,南宫大人,您怎么这么倔呢,这根本也不是钱的事儿!”肖极甚至都有些着急。
“那你想要什么,告诉我!这天底下的东西,我南宫一堂得不到的,还没听说过!”
“真的?”
“千真万确!”
似乎若有所思般,肖极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进而跃下墙头,趴在南宫一堂耳边耳语了几句。
南宫一堂的脸瞬间变得狰狞扭曲,破口大骂:“他妈的你们都是疯子吗!你们脑子都有病是吗!”
“哎呀,南宫大人您不同意就不同意嘛,不要这么气急败坏,对身体不好,这不,又咳嗽上了。待会儿人家便寻着咳嗽声找来了,我可保不了你!”
“你……你……”
“怎么样,成与不成,您自己掂量。”说完又跳回了墙头,若无其事地端坐着。
“好……我答应你!”南宫一堂最终咬牙切齿地说。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