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将军并没有想到风无敬会反水。
在他看来,风无敬是个生意人,生意人都是只看中利益的,而且生意做得大的生意人,对待所有的交易,都非常有诚信。他非常喜欢生意人,他觉得生意人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最容易的打交道的人。商人只看中利益,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和收益,一切事情都是可以谈的,商人与商人之间的区别仅仅在于敢冒多大的风险而已。
打仗需要粮饷,朝廷给的,常常不够用,所以私下里,冯大将军也会安排手下带人做一些雇佣兵的生意,就专挑大商贾作为主顾。久而久之,他认识了不少做生意的人,也懂得了与他们打交道的窍门和关键。在说服风无敬这件事上,他非常有自信。
事实上,这是他这么多年来谈的这么多的生意里,让利最大的一次。自然,也是因为授意于公子爷。
他能看出公子爷对风无敬很欣赏,除此之外,现阶段他们也确实需要明水林这个地方落脚。他并不知道公子爷对风无敬是怎样的一个评价,至少在他看来,比起一个江湖中人、帮派首领,风无敬经营这么大的一摊子生意,更接近于一个生意人。
但也到此为止了。
此刻,冯大将军只想生生撕开风无敬。
在他的原则里,背叛是最为严重的罪过,他不会原谅任何理由的背叛,所有背叛他的人都得到了最为严重的惩罚。
神弓站在叶明寺大殿的屋顶上,寒风习习,他极目远眺,密切留意着四周的一切,背后的箭袋里已经装满了箭,他所站之处并不是周围一干建筑里的制高点,但是他已经将全身的神经尽数打开,全力戒备,在他目力所及的范围里,一直苍蝇的闯入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鬼斧坐在寺庙正门口的门槛上,那把链斧插在旁边的地里。他负责的是正面,收到的任务是,任何试图从正门闯进这间寺庙的人,都要将他们劈个粉碎。
冯大将军站在寺庙的天井中,留意从两侧突袭进来的敌人。
小盼蹲伏在天井中的一颗高树上,寒冬腊月,树上早就没有了树叶的遮挡,但她身形娇小,黑夜中,倒也没那么显眼。
原本这叶明寺附近的布防就是由冯大将军一手安排,其实说是布防,其实也只是派了十个手下在周围巡视,全部归小盼统领。就连鬼斧神弓都在附近的酒楼中休息。
毕竟组织从上到下,都对这次密会的时间和地点非常有信心,因为按照原来的计划,御剑庄最快也是现在才意识到这神风岛上潜藏了这么个组织,要采取什么行动,最快最快也是明天一早了,到时候大局已定,风家回天乏术。哪里会想到最后居然被南宫一堂露了马脚,若这消息传到了御剑庄耳朵里,本来稳操胜券的局势或许就变成五五开了。
但好在目前看来,要来的只有风无敬的人,烟丸也只在此处燃放,并未见其他地方升起。
冯大将军将周围巡逻了十个手下召了回来,让他们围在寺庙四周,二人一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切不可单独行动。
他仔细分析了风无敬的势力,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人多这一条优势而已。他征战沙场多年,以少胜多的奇袭之胜不知道打过多少,实在不足为虑。
唯一需要顾忌的,就只有那秋枫了。
鬼斧神弓两个人加起来,直到神弓的箭射光,都没能拿下那秋枫,实力自然不容小觑,而且看那架势,那小子还没有拿出全部功力,似乎刚开始一直在试探,打法并不冒进,加上神弓的出其不意以及宫羽亭那个伤患在左近,细究起来,其实是自己这边的失败。
连鬼斧神弓都拿不下的敌人,看来只有自己亲自动手了。
想到这儿,心中不禁有一丝悸动。这种心情中潜藏着一丝恐惧在,好久没有碰到让他有这种感受的敌人了,这鬼才狂刀教出来的徒弟,到底有多强,他这第一武将,倒真的想亲自领教领教。
不过说起来,公子爷的反应也有些反常。他和自己不同,他并不在意背叛,因为他觉得如果能被别人收买只能说明开出的条件不够诱人,而不说他有自己永远是出价最高的那个人的自信,从来也会给所有的计划留一个后手,即是说,即便首当其冲的那个人反水了,在他背后也会有人出面同时收拾掉叛徒和残局。公子爷关心的,向来只关心交代下去的任务有没有得到完美的落实。
从这点上来说,小盼确实是犯了忌讳。
而且公子爷也从来不会考量这个人是否未来留着还有用,赏就是赏,罚就是罚,一点都不会含糊,因为对他来说,人手什么的,根本就不缺,组织内有着大把大把希望上位的人,甚至如果你有本事杀掉比你位阶更高的人,就能坐上他的位子,不会遭到任何的报复。
知道位置暴露后的那一瞬间,冯大将军甚至觉得,如果这次小盼能只废掉一只手的话,那当真都是走了大运了。
谁想到她最后居然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
冯大将军自然不会天真地觉得这是公子爷顾及自己的面子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而大发慈悲地网开一面,一定是他有着一些别的考量。所有人都知道,在公子爷心中,有一杆只有他自己才能掂量得清的称,是赏是罚,全由他自己定夺,旁人皆无法看明究竟是怎样的标准,毕竟除了公子爷之外,其他人也并不能窥探到整个计划的全貌,一次的失手会对计划产生怎样的影响,自然也只有他自己能算得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深究下去最后就总会发现,公子爷给出的结果是异常公平的。所以也并没有谁提出过异议。他既然这么决定,就一定有他这么决定的道理。公子爷这次没有对小盼加以处罚,就意味着在他看来,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并不在她,仅此而已。
所以,是将罪责归咎于南宫一堂了么?
但不管怎样,自己此刻都被排除在会议之外了,这笔账,当然要跟风无敬算算清楚。
他并没有将风无敬的人马放在眼里,帮派争斗和行军打仗看似相同,实则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很多帮派在他眼里,无论声势有多么浩大壮观,一旦行动起来,都和一盘散沙无异,到处都是破绽,多到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用领兵破敌的思维行走江湖,目前还没遭到过像样的敌手。他十分期待明天开始和御剑庄的对垒,至于风无敬的小命,就当是白送的好了。
可现在除了风无敬之外,还有秋枫、洛重阳、莫万通甚至之前没能打个照面的苏清明,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极为难缠的主儿。喽啰无妨,怕就怕这些人,而他们能和风无敬的人配合道什么程度,又会选择从哪个方向先攻过来呢……
冯大将军完全将这场仗当成一场阵地战来打,虽然对获胜有十足的把握,但还是一口气也不敢松懈。此时神弓还在屋顶逡巡,没有给出任何信号。哪怕在深夜,他的视力也是一等一的优秀,何况还有着超远的射程,无论敌人从哪儿打来,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并瞬间掌握先机。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计较这些是非得失,静心感受四周空气的流动,如果有什么人突然闯入,这周围空气的流向,是会首先产生变化的。
马伯云的尸体就挂在寺庙门口的一株大树上,他也很好奇,风无敬究竟是怎么说服这虎威钱庄的大老板来亲自替他卖命,而同样的他也想看看,究竟风无敬会怎么对待马伯云,是会第一时间来抢下尸首使其免遭凌辱,还是会不管不顾当先攻入庙门。
突然,冯大将军听到了神弓拉满弦的声音。
“来了吗!”鬼斧拔出插在地上的斧子,站起了身。
夜光中,他束起头发,一手拿斧,一手拿链,站在寺庙的正门口,再往里就是若隐若现的佛像,整个人看上去,便与地狱门口的鬼使差不太多。
“嗖嗖”的两声急响,两支箭以肉眼不可辨的速度正射向前方,便听见前面巷子里传来几声哀嚎。鬼斧右手扯起链条,抡起斧子,破空之声猎猎作响,链斧在空中舞出一个大圆,待得劲力灌满,他便朝前猛地放手,链斧如流星一般朝着对面的小巷砸了过去。
他扬起嘴角,只待听到更多的喊叫。
可是并没有……
斧子掷了进去,像扎进什么东西里一般,生生停住,没有听到异响,也没有听到哭喊,就像在半空中忽然静止了一样。鬼斧手上用力,欲将斧子拉回来,却发现怎么也扯不动。
“何方高人!快快现身吧!”看来这斧子是不偏不倚,被人正拿在了手中。自己毫不示弱,双手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向后拽去。
可便是此时,身子左侧倏地一紧,一道寒光直刺而来!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