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宜琬是在张家姨母院子后面的小花园里见到卢皓的，彼时卢皓背手站在花园中的凉亭里，正盯着一截桂树的枝桠，似在愣神。
杜宜琬深吸一口气，示意侍女们不必跟上，自己走进凉亭，唤了一声：“卢家阿兄。”
卢皓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杜宜琬笑了笑，“阿俪来了。”
声音温和，笑容舒朗，看起来似乎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杜宜琬却敏锐地从卢皓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疲惫。
心中暗暗叹息，有些话却还是要说个明白。
“我与阿娘来看看张家姨母，顺道有些事情想同卢家阿兄说。”
卢皓微微苦笑，“阿俪是来说我俩婚事作罢之事的吧。”
杜宜琬不想逃避这个话题，点了点头。
“可是阿俪，东阳公主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只要等到后年年初，你就及笄了，算起来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卢皓有些急切地说道。
现在的卢皓，一点也不像前世那个手握权柄心思深沉的高官重臣，言辞恳切地说着挽留之语，叫人心酸也让人心软。
杜宜琬按下心中那一丝丝不忍，开口道：“卢家阿兄觉得解决了东阳公主就解决了所有问题吗？你我都明白，从阿兄你名满洛京开始，想在婚事上打你主意的，东阳公主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待到阿兄在岭南立下大功跻身朝堂，你的婚姻大事便是一方筹码，圣人，不会希望卢、杜两家联姻的。”
卢皓蹙眉，“阿俪，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余地便是卢家阿兄拉长岭南战线，硬生生把战争结束的时间往后拖吗？”杜宜琬摇了摇头，“岭南之战时间拖得越长，阿兄你在圣人心中的位置就越低。你这样做对得起一心为你谋划的张家舅舅吗？对得起张家姨母这些年来吃的苦吗？”
“卢家阿兄，你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不能看你自断前程，”杜宜琬继续道，“何况这样的辜负，我也背负不起。”
卢皓闻言怔怔良久。
拖延战事，是他想到的唯一办法，他自信哪怕起点低一些，他一样可以平步青云。
可是，阿俪不愿意。
其实想想，阿俪不背负不起的那些东西，他又何尝辜负得起。
也许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阿娘才会赞成阿俪来见他吧。
杜宜琬见卢皓默默不语，咬了咬唇，低声道：“张家卢家的根基在岭南，杜家也要谋划一条退路，我会嫁到安西去。”
这个决定她在来卢家之前就下了，阿娘那天同她说的话，她想过却没想明白。然而抛开儿女情长，她却看得清楚，她若能嫁到安西站住脚，就等于是杜家在安西站住了脚，一旦乱起，杜家才有退路。
卢皓眼神瞬间一变，立刻问道：“是谁？”
杜宜琬没有回答，“卢家阿兄应当知道我不会说。”
卢皓抿紧了唇没说话。
杜宜琬行了一礼，“听说卢家阿兄三日后就要启程，阿俪在这里预祝卢家阿兄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三日后就不去送阿兄远行了。”
卢皓受了这一礼，心中五味杂陈。
“天色不早，我要同阿娘回去了。”杜宜琬说完又行了一礼，也不等卢皓回话，便转身离开。
卢皓脚步微动，最终却还是停下脚步，看着杜宜琬离去。
三日后，岭南蛮夷意欲生变的折子放在了魏成帝的案头，而卢皓轻车简从，只带了俞季海等数人，一早便出发去了岭南。
临行前，杜云彦、杜云章兄弟二人前来相送，卢皓心中微微失望，策马之时，忍不住遥遥看了城门一眼，却始终没有杜宜琬的身影。
从兄长那里得知卢皓已经启程的消息后，杜宜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搁下毛笔，看了看练了一上午的字。
横是横竖是竖，不比平时写得好，也不比平时写得差。
杜宜琬明白，卢皓的事情不是没有在她心中掀起波澜，只是波澜起时并不至于翻涌心绪。
“今天去阿娘那里用午膳。”杜宜琬吩咐了一声，自有侍女先去朱氏那里禀告。
既然已经下了决断，杜宜琬亦不想再拖拉下去。
皇宫含光殿中，魏成帝看完了张宪之的奏折。
“你说卢皓今天一上午就启程往岭南去了？”魏成帝看也没看冯行，随口问道。
冯行微微佝着腰，答道：“是，一大早就走了。”
“是个聪明人！”魏成帝笑道，“柳氏正摩拳擦掌地要在秋闱中拿他一把，他倒机灵，秋闱不考了，直接往岭南去，看来是想跟着他舅舅张宪之在军中博个出身。”
“是呢，好不容易在洛京闯下的名头，说不要就不要了，道真是个有决断的。”冯行已经看出魏成帝有招揽卢皓之心，乐得说两句好话。
“听说卢皓还未定亲？”魏成帝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冯行就笑，“卢家那一位倒是给这个长孙挑过几个人家，可惜张氏看不上，都给搅合了。”
魏成帝对卢家才陈年旧事很清楚，晓得这是卢允在作妖，他是见不得长房有出息。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给他提了个醒，他想用卢皓，自然得给卢皓陪个合适的妻族。
凝神想了想，魏成帝倒是估摸出几个人选，只是这几人家中父兄职位都不算高，配卢皓，有些高攀了。罢了，左右这事不急，待卢皓从岭南回来再说，他还要看看这个小子到底能不能在岭南之战中脱颖而出。
放下此事，魏成帝又问起嗣凉王世子，“吐谷浑使者进京后，嗣凉王家的两个可还老实。”
“表面看着挺老实。”冯行道。
“怎么，在洛京城里，他们还敢私下见吐谷浑使者？”魏成帝蹙眉。
“这倒没有，只是宁安郡主私下偶遇过贺兰充仪。”冯行如实道。
魏成帝轻哼一声，“他们这是着急了。”
先前他看不得周伦在安西做大，的确有放了嗣凉王子嗣回安西的意思，他想让嗣凉王自以为没有后顾之忧好同周伦斗一斗，最好斗个两败俱伤。
现在晓得嗣凉王同吴王等人勾勾搭搭，他对嗣凉王的怀疑防备不亚于周伦，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答应让嗣凉王子嗣离京呢。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