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彦和杜云章见到清宁道长俱是十分吃惊。
长云观的清宁道长清高傲慢谁人不知,不要说寻常显贵人家,便是洛京城的顶级门阀们想请见一面都难。如此之人,怎么会亲自来他们杜家?而且还乔装打扮,一副不欲声张之态。
杜云彦最先回过神来,忙拉着杜云章向杜绍和清宁道长行了礼。
此时,朱氏也得到消息,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出门相迎,见到阿翁杜绍带着清宁道长一起前来,心中也觉奇怪。
杜绍见到朱氏,便问:“阿俪怎么样?”
朱氏神情哀伤:“依然昏迷不醒。”
杜绍默然,转头看向清宁道长。
方才阿赵来禀告他,说是有人在侧门求见,道能治好府上小娘子的顽疾。门房见来人神神秘秘披着斗篷就有些不信,那人却说三娘危在旦夕,今日不救明日便是求他也救不回来了。
这话说得太唬人,门房半信半疑地去回了管事的。恰好碰上阿赵在处理事情,便一并向阿赵说了。阿赵开始觉得可能是个招摇撞骗,但细想那人把话说得这么满,或许也有点真才实学。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侧门看。
谁知到了侧门,那人微微露了露脸就把阿赵给吓了一跳。清宁道长说有要事要见他,阿赵不敢怠慢连忙把人引进松鹤院。
他见到清宁道长的时候也十分惊诧,他父亲虽与云松道长有渊源。但为了减少魏成帝的猜忌,杜家一直都不曾和长云观有来往。清宁道长也从来不曾对他杜家有半点不同。如今亲自上门,怎么不叫人奇怪。
清宁道长似是看出他的疑惑,刚一照面便道:“杜将军无须奇怪,贫道特为贵府三娘病症而来,事情紧急,还请杜将军赶快带我去见杜小娘子。”
杜绍没听说过清宁道长会医术,但想着这等身份的人不至于无的放矢。何况阿俪的病太过蹊跷,也许真和神鬼之事有关。
于是杜绍也没犹豫,吩咐赵管家把沿路上和明华院的闲杂人等清理了,自己便带着清宁道长来了明华院。
清宁道长见杜绍看向他,也没说多少什么,自顾自地就进了厢房。
内室内,罗幕高高挽起。杜宜琬惨白着一张小脸躺在榻上。
清宁道长见状,眉头微皱,又转过头来看向跟着进来的众人,道:“还请杜将军屏退左右,只留下亲眷即可。”
杜绍颔首,看向赵管家。赵管家立刻带着一众仆妇退出厢房,并亲自守在厢房门外,不许众人靠近。
这下子,屋中只剩下杜绍、清宁道长、朱氏、杜云彦、杜云章和昏迷不醒的杜宜琬六人。
众人离去后,朱氏顾不得阿翁在场,忍不住道:“道长可是能救小女?”
清宁道长径直走向杜宜琬,也不看朱氏,只是道:“若是不能救,何须登你家门。”
杜家众人闻言心中都燃起一股希望。
却见清宁道长走到榻边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药丸。俯身掰开杜宜琬的嘴,就把药送进去了。
朱氏见状,连忙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喂女儿吞下。
清宁道长见杜宜琬服了药,便转过身对众人道:“行了,你家小娘子的命无碍了。早则明日清晨,晚则后日傍晚就能醒,到时候你们就叫钱鹏那家伙照着风寒治就行了。”
这段话说的杜家众人面面相觑。这清宁道长一不把脉,而不行针,就这么喂粒药就完了?这真的是来治病,不是来消遣他们吗?
清宁道长自然看清众人对他的怀疑,却也不解释,就那么站着,好像在说你们要问什么就赶快问。
杜绍眉头微皱,看向清宁道长问道:“敢问道长,不知我这孙女得的是什么病?”
清宁道长笑道:“堂堂太医署的太医令哪能是吃干饭的,钱鹏说是风寒自然是风寒。”
杜绍闻言心中怀疑更甚,正要诘问,清宁道长又接着道:“风寒本来不妨事的,要人命的不过是反噬罢了。”
“反噬?”杜绍疑惑道,“阿俪一个才四岁的小娘子,何来反噬这一说?”
清宁道长嗤笑一声,道:“你们杜家因杜小娘子之故,活了两个本该要死之人。须知天道有常,轮回有序,阎王爷收不到账,不向泄露了天机的杜小娘子要,却要问谁要?”
一番话说得杜家四人如遭雷击。难怪连太医令都认定是风寒的病却药石无效。众人细想,这才发现阿佑前脚得救,杜宜琬第二日便昏迷不醒。杜蔚得了神医孙妙应的救治逐渐好转,而杜宜琬的病却是日渐加重几近不治。难道这就是上天对杜宜琬泄露天机的惩罚?
而且听清宁道长言下之意,杜宜琬能梦兆未来的本事他已经知晓了。杜家不可能有人泄漏此事,清宁道长既然能知晓,那便说明他的确有几分神鬼手段。如此一来,他说的话更为可信。
朱氏是最先相信的,她当初带杜宜琬亲上长云观便听过清宁道长嘱咐女儿凡事莫强求,如今想来,那时清宁道长就在隐晦地提醒女儿了。一念至此,朱氏便道:“道长既然知道病因,那我女儿...”
清宁道长不耐地打断朱氏,道:“你家祖上救过我师父一命,我师父便算出你们杜家有此一劫。治病救人的手段我是没有的,但我师父有,那药便是我师父炼制的,只此一枚,临终特意嘱托我给你家小娘子救命用的。如今既然服了药,便必定无事,杜二夫人无须多问。”
朱氏被清宁道长噎得一窒,但想到云松道长的诸多传言,心中放心不少,便也不再多问。
杜绍却尚有疑问:“道长大恩,不知要杜家何以为报?”
清宁道长闻言,朗声一笑:“杜将军,你年轻时也是豪气干云的一条汉子,怎么这几年宦海就把你身上的意气给洗尽了,也学得像政事堂里的那帮人一样,凡事都要计较利弊得失,看人都要先看他是不是另有所图。”
说到这里,清宁道长顿了顿,又道:“我长云观知恩图报,今日之事,不过是了结你杜家往日之善举。杜小娘子有此命数,是托庇杜家先祖余荫,并不与我相干。更何况,杜小娘子此等奇遇,世所未见,我亦觉有趣。人生漫漫,难得一桩趣事,我只想旁观参悟,并不想插手其中。”
清宁道长这话,委实无礼。但杜绍知他向来狷狂,并不在意,反而觉得可信。
微微思虑一番,杜绍决定相信清宁道长,便说:“道长乔装打扮怕是瞒不过诸多眼线,圣人恐要生疑。”
清宁道长不见半分忧愁,洒脱笑道:“自然是瞒不过圣人的。明日我便进宫,只说替师父报你杜家当年虎口相救之恩,算出杜小娘子被邪祟所扰,特来杜家替杜小娘子祛邪祈福。因不愿多生麻烦,才乔装而来。”
杜绍听后,暗自颔首,道:“那就有劳道长。”
清宁道长不耐道:“举手之劳,既然杜小娘子无事,我便告辞了。”
说完就要往门外走,杜绍亦跟着相送。谁知快要到门口时,清宁道长忽对杜绍道:“杜小娘子病愈后,若无事,可上长云观同我聊聊天。我同杜小娘子,亦算是有缘。”
杜绍觉得清宁道长并无歹意,便道:“能听从道长的教诲,是阿俪的福气。”
清宁道长闻言笑笑,转头看向跟在杜绍身侧的杜云彦和杜云章,道:“这两个小郎君,颇有将帅之才,前途不可限量,尤其是大的这位,必是牧守一方之人。”
见识过清宁道长诸多手段的杜绍,此时对清宁道长的话已有七分信,听他如此夸赞自己的两个孙儿,心中自然高兴,嘴上却只是淡淡道:“多谢道长吉言。”
清宁道长未再多说什么,转身推门离去。
杜绍命赵管家亲自准备马车,将人送回长云观。
坐在马车上的清宁道长,想起自己夸完杜云彦杜云章二人后,杜绍神情中闪过的喜悦,不禁大笑起来。随后,又低声自语:“杜绍啊杜绍,你家孙儿纵然出息,可是你家的福报却全在你孙女身上,嗯,我偏不告诉你。有趣有趣,着实是有趣啊!”
坐在车辕上的赵管家,只听到清宁道长不知为何莫名大笑,心中奇怪不已。
待安排完清宁道长后,杜绍回到了松鹤院,并将朱氏与两个孙儿都唤了来。旁的也没多说,只是敲打了众人几句,对今日之事要守口如瓶。
朱氏等人自然明白,连连应诺。
末了,杜绍又道:“清宁道长说了,那药只此一粒,你们可明白?”
这话正中朱氏下怀,她忙道:“儿媳明白,以后我会注意阿俪的,不会再让她多言多语。”
杜云彦和杜云章也道:“孙儿往后也会注意,不会再让阿俪受此磨难。”
杜绍点了头,让众人各自离去,自己则有些疲惫地思考着杜家的将来。因着杜宜琬的缘故,他杜家已然是避过了一场大难,但是透过这桩桩算计,杜绍看出魏成帝和柳家都开始不耐烦了,他手里的东西看来只能择其一交出去,不然还会有更大的风雨等着杜家。
“阿槿,你说的时机,是不是已经到了呢?”
杜绍低声发问,却没有人回答他。
次日中午,昏迷多日的杜宜琬终于醒了过来。这让一直守在她床边的朱氏喜出望外泪盈于睫。得到消息的杜云彦和杜云章更是迫不及待地赶去明华院探望。
而听了仆从禀告的杜绍也是起身长吁了一口气,他抬头望向屋外的天空,只见白云飘然碧空如洗,也许遮在他杜家头上的阴霾也开始散了。#####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