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峻跟着仆从走进雍王张曜的书房的时候，张曜已经安坐上首，神情平和不辨喜怒。
卫峻十分规矩地向张曜行了礼。
张曜摆摆手，也不叫卫峻入座，只淡淡道：“不知卫校尉夤夜来此，有何贵干？”
“特为雍王殿下解忧而来。”卫峻轻笑道。
张曜眉头一挑，淡声问道：“不知本王有何忧愁需要卫校尉来排解？”
卫峻不答反问道：“今日半日闲山庄之事，不知殿下可有了应对之策？”
张曜面色微沉，“卫校尉的意思，本王不明白。”
卫峻无意与张曜绕圈子，直接道：“明人不说暗话，殿下今日原想做猎人，却被吴王黄雀在后。明日朝堂之上，只怕要经受梁家与吴王势力的双重打击，不知殿下是否做好了准备？”
张曜心中不虞，声音也冷了下来，“卫校尉此来就是为了和本王说这个？”
卫峻摇头，“自然不是，卫某说了，特为殿下解忧而来。”
张曜不以为然，并不觉得卫峻有能力化解自己现在的困难，不过也没有出言打断卫峻的话。
卫峻继续道：“其实殿下不必如此忧心，梁家不足为惧。”
“噢？卫校尉何出此言？”张曜问道。
卫峻淡笑道：“安然县侯梁重屹立朝堂多年，靠的不光是圣眷，自然还有眼光和头脑。半日闲山庄之事，殿下虽有错，吴王与韦家难道就干净了？以梁寺卿的为人，岂会甘愿给吴王殿下当刀子。何况端仪县主只是受惊，并无大碍，梁寺卿纵然恼怒，也会把握好分寸的。”
张曜闻言心中微动，不自觉便思量起来。梁重向来宠爱端仪县主，爱女被算计他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但梁重一向谨慎，从不轻易站队，此次之事明摆着有吴王在推波助澜，梁重大概也不想如了吴王的意。
这样一想，张曜对卫峻后面要说的话也感兴趣起来，笑道：“卫校尉请坐，元荣上茶。”
卫峻从善如流坐在张曜下首，接过元荣端上来的茶杯，轻抿一口便又开口道：“梁寺卿的报复不会太过分，殿下接着便是，让他出了这口气，往后也好再做谋划。”
张曜沉吟几息，问道：“卫校尉如此笃定？”
卫峻放下茶杯道：“因为陛下会护着殿下的。”
张曜听得这话却是脸色一变，连低头在一旁服侍的元荣都忍不住抬头望了卫峻一眼。
“卫校尉莫不是在消遣本王？”张曜咬牙切齿道。
满朝堂谁不知道他从小就不为父皇所喜爱，长大了能入朝参政后更是被父皇多方打压，出了这样的事，父皇能护着他？不落井下石就算是顾念父子之情了。
卫峻听出张曜话中的冷意，却是半点也不慌张，缓缓道：“虽说是自古天家无骨肉，但父子之情乃是人伦，圣人又岂会丝毫不念。以前圣人打压殿下，乃是因为柳家横亘在圣人与殿下之间，与其说圣人是在打压殿下，倒不如说圣人是在打压柳家。
殿下想想，柳家权倾半朝，圣人经营多年才能勉强遏其锋芒，自然不甘心将基业交到亲近柳家的皇子手上。是以，殿下越是倚重柳氏一族，圣人对殿下越是疏远。
然殿下素来有大志，定是不甘愿做汉献帝，柳家久怀不臣之念，向以曹操自比，自然容不得殿下脱离他们的掌控。是以，殿下如今之危局，虽说是由吴王等人主导，这后面难保没有柳家为推手！
此事，殿下心中有数，吴王也能看得出来，圣人一向耳聪目明，又怎会不知殿下心意！”
卫峻这番话，多有不敬之处，然张曜根本无心追究。他先前还有些不以为意，但越听到到后面越是心惊，待想到柳家提出的那些个条件，张曜心生恨意的同时却又如醍醐灌顶，一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张曜身体前倾，有些急切地说道：“卫校尉不妨再说的明白点。”
卫峻便继续道：“柳家根深，在于柳慎嫡子门生众多，无论是朝堂还是地方，皆有柳氏门人；柳家势大，在于柳思铭手握安北十数万控弦之士，一旦生变，大军南下，洛京亦有兵临城下之危。
虽说圣人这些年一直在削弱柳家且也见成效，可柳家依旧是庞然大物。圣人纵使不甘心，也必要做好打算，于公于私，圣人都不会让殿下的羽翼被柳家一一拔除。”
张曜闻言忍不住抚掌叹道：“卫校尉所言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卫峻谦逊道：“殿下一向聪慧，不过是身在局中，反不如卫某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楚罢了。”
“只可惜，我与柳家牵连甚深，父皇这回能护我，下回又不知要如何打压于我。”张曜苦笑道。
“殿下不必烦恼。”卫峻道，“圣人扶持王、韦两家是为了牵制柳家，可世勋世禄之家一向都是大胃口，圣人难道就不担心一旦柳家势弱，王、韦两家趁势而起尾大不掉？圣人明面上扶持着吴王与殿下打擂台，焉知圣人心中没有防着吴王三分？”
张曜眼中精光一闪。
“若是圣人知晓吴王殿下与嗣凉王甚至吐谷浑王庭有来往，还能再一如既往地宠信吴王吗？”卫峻抛出一记重锤。
张曜霍然起身，疾步到卫峻面前，问道：“卫校尉有实证？”
卫峻也起身，“并无。”
张曜面露惋惜。
卫峻淡淡笑道：“这种事，捕风捉影不是更好？”
张曜心领神会，若是由他发难，父皇不免要先疑虑一番是不是他栽赃陷害，可若是父皇自己察觉，一步步查出张昡与手握权柄的藩王有牵连，那可就有趣了。
只是，万事总要有个引子，无风怎好起浪。
张曜见卫峻老神在在，便知他成竹在胸，于是开口问道：“想必卫校尉已有良策。”
卫峻并不拿乔，直接道：“殿下莫不是忘了嗣凉王世子与宁安郡主？嗣凉王世子有的是眼睛盯着倒也安分，倒是这位宁安郡主可就颇有点前朝公主乱政的味道了。”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