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下了几日的大雪终于消停了,朱氏挑了个晴日,领着女儿杜宜琬、儿子杜云章和侄子杜云彦大大方方地往城外长云观还愿。
本来抵近年底,正是最忙最乱的时候,但杜绍却让朱氏早些带着杜宜琬去长云观,他总觉得清宁道长走之前说的那些话不是无的放矢。
而杜宜琬因为在卢家听说了江品轩的凌寒是卢渲所创后,就不淡定了。她想起上辈子,卢渲作为昌宁县侯的嫡长女,除了容貌靓丽、诗画冠绝洛京城之外,还颇有些叫人琢磨不透的想法。
她因接近柳王妃的缘故,晓得卢渲的这些想法听着像是天方夜谭,真实施做出来后,却常有奇效。造新纸、线装书、制霜糖、还有新的做菜手法等等,不是让她赚得盆满钵满,就是给她父亲或雍王在政途上加分。
雍王能那么|宠|信她,恐怕和这些东西也分不开,而这些也是卢渲对抗柳王妃的底气。不说旁的,便是那个炒菜手法,卢渲就和江品轩达成协议,作为江品轩的独家秘法,江品轩每年都要支付卢渲一笔钱财。这笔钱财,足以让她在雍王府收买人心。以至于在卢仲卿一家败落后,卢渲仍能兴风作浪。
后来,柳家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手段收买了卢渲身边的贴身侍女江歌,弄出了不少秘方。其中炒菜的手法被公诸于众,狠狠断了卢渲的一条财路。
当时她虽身在云州庆城县,这手法也有所耳闻,她现在要不要提前说出来呢。既能让自家多一条财路,又能给卢渲添添堵,何乐不为。而且不止这一样,当初卫大郎君也派人打探出不少,且都没有瞒着她,那些东西在合适的时机拿出来肯定对杜家有利。
可是想到清宁道长的嘱咐,杜宜琬又泄了气,杜家为了她的安危肯定不会让她说出来。这空有一肚子的主意,却没法说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杜宜琬想去见见清宁道长,看有没有两全的办法,总不能让她白白重生一回,连利用前世的事情为自家谋福利都不行。
这样想着,杜宜琬自然也向朱氏表达了尽快去见清宁道长的愿望。
朱氏见杜绍和杜宜琬如此坚持,也只好放下手中纷繁的事务。好在为了消除魏成帝的疑心,杜家今年也打算低调过年,到不必太过铺张。事情只要按部就班就行,给亲友故交的年礼也只需按照往年有所增减便可。如此一来,朱氏总算挤出一天光阴,带着众人去了长云观。
雪后的长云观人并不多,甚至还有些冷清。朱氏等人在大殿敬香还愿后,就表达了求见清宁道长的愿望。
这回接引的道士并没有拒绝,而是道:“观主已经吩咐了,若是永定县公府家的杜小娘子来访,可直接请去见他。”
众人闻言都愣了一下,这话的意思是清宁道长只见杜宜琬?
杜云章忍不住道:“只能我妹妹一个人去?”
那道士礼貌答道:“观主说杜家小娘子是有缘人。”
杜云章无语,抬头看了看朱氏,见朱氏也是一脸莫名。
这时,杜云彦站出来轻声对朱氏说道:“叔母,不若就让阿俪随这位道长去吧,清宁道长这般吩咐或许有他的深意。再说了,长云观虽然清幽,但到底是大道观,阿俪的安全应该也无碍。”
朱氏本不放心杜宜琬一人前去,但想到清宁道长于杜宜琬有救命之恩,又听杜云彦这样说,便点头道:“如此,就麻烦这位道长了。”
那道士打了个稽首,便领着杜宜琬一人去了清宁道长的院子。
清宁道长所在的院子在长云观的最高处,环境清冷,草木繁茂。杜宜琬走得气喘吁吁终于随着道士走到院子门前。
此时,那道士道:“观主就在院内,小娘子自己进去吧,贫道就在那边的凉亭处等着。”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凉亭。
顺着道士的手看去,杜宜琬见那小凉亭离院门大概三十步开外,想来在院中说什么断不会传到那里。
杜宜琬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同道士告谢后,便推开了院门。
院子并不算大,两间房三棵树。其中一颗高大的松树下摆着石案和软垫。而清宁道长正随意地坐在垫子上,半合着眼似乎正在想事情。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清宁道长睁了眼,看向杜宜琬道:“把门关上,过来坐。”
杜宜琬道了声是,便关上了院门,走到松树下,规规矩矩地跪坐在软垫上。
方才坐好,便听清宁道长道:“不知森罗地府十殿阎君是何等模样,杜小娘子可愿为我解惑?”
杜宜琬闻言并未吃惊,只是有一种果然如此之感,她抬头看向清宁道长,笑道:“阿俪自醒来便已在家中,并未有机会见过地府阎君,不能为道长解惑,实在抱歉。”
“你到承认的痛快,就不怕我说你是借尸还魂之人?”清宁道长戏谑道。
杜宜琬继续笑道:“这是阿俪的身体,里面亦是阿俪的魂魄,何来借尸还魂一说。”
清宁道长拍案大笑:“世间之事,果真玄妙。师父算出杜家因杀伐过重会有劫难,亦算出杜家后辈中会有一人有奇遇,能化解杜家灾劫。却未想到,这奇遇之人竟是死而复生之人。当真奇哉!妙哉!”
杜宜琬夸赞道:“道长与云松仙师果真道行高深,阿俪十分佩服。”
清宁道长嗤笑一声,道:“杜小娘子何须说这等恭维之言,莫不是有求于我?”
杜宜琬颔首,大方承认道:“正是有求于道长,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清宁道长摆摆头,淡声道:“我知你所问,须知杜家灾劫已经因你化解,切莫贪心不足,否则反生不美。”
杜宜琬闻言皱了皱眉头,不解道:“阿俪鲁钝,还请道长明示。”
“朽木!”清宁道长骂道,“你且细想,自你复生后,所插手之事都发生了何等变化?须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杜宜琬被清宁道长这么一说,心中虽有不平,却也细心回想她重生之后的事。这一想,果然发现了问题。
她插手大伯父在大柏山遇难之事,虽然使得大伯父避过了一劫,却也改变了平叛的进程。平叛由前世阿耶为主导变成大伯父为主导,以致贼兵才会冷箭暗害大伯父重蹈前世覆辙。甚至还引起了魏成帝的猜忌,不然他也不会派施一雷去抢功劳,前世魏成帝可没有横生枝节。最后尽管最后阿耶打了胜仗,大伯父也性命无碍,但大伯父还是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
而她插手卢家家务帮助卢皓之事,虽然救下了张氏和其小儿子的性命,也致段氏于死地,让卢仲卿一家付出代价。但卢皓没了前世颠沛之苦,还能否达到前世功盖岭南的功勋?而且有了亲人的卢皓,还能否做到前世那般杀伐果断心狠手辣,从而彻底铲除卢仲卿一家呢?看起来是她救了卢皓,但实际上会不会是她断了卢皓前世的青云路呢?
此外,也正是因为她插手卢家之事,才使得张家感恩,从而救了大伯父性命。
这桩桩件件环环相扣,因她不经意的改变,事情都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这些变化或许对杜家有利、或许不利,却全都不是她能控制的。就算她死而复生,也不能完全预料每次变化的结果。
也许因为她某次不经意的插手改变,能让杜家获得眼前的利益,但说不定一个把杜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事情就在后面等着。
杜宜琬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明明是三九寒天,她的额头上却已冒出了许多汗珠。想清楚这些事情之后,杜宜琬拭去头上冷汗,对着清宁道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清宁道长见状,并没有矫情的避开,大大咧咧地收了杜宜琬的礼。
杜宜琬诚恳地谢道:“多谢道长,阿俪险些误入歧途。”
没错,重生是福气是好事。但是福兮祸之所伏,若她不懂得知足,肆意利用重生之利,怕是就要祸事临头了。毕竟,经历了几桩事,杜宜琬已然明白重生并非无往不利。
清宁道长抚了抚长须,点头道:“孺子可教,幸好你还不算笨,还有药救。”
杜宜琬笑了笑,话已至此,她心中所惑自然已无再问之必要。她打开了随身带来的食盒,从中依次取出食盘,笑道:“长云观的素斋冠甲洛京,阿俪不自量力,虽有献丑之嫌,但还是带了几样糕点送与道长品尝。”
前世她也不知道听谁说的清宁道长贪图口腹之欲,最爱各式美味。因此才想着备了食盒来见清宁道长。又因天冷风寒,便只准备了一些杜家拿手的糕点和江品轩那道颇有口碑的凌寒。
清宁道长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细细打量了一下几个食盘中的糕点,最后只捡了三样尝了尝。
吃完糕点,清宁道长自己倒了一杯清水,轻呷一口,道:“旁的都算了,只这三样还算有点新意。三样中,又以这道糕点为最。”
说着便指了指那道盛有凌寒的食盘。
杜宜琬有些无语,她杜家的糕点除了宫中御膳之外,还有祖母柳氏、大伯母李氏和她阿娘朱氏从各自娘家带来的配方,竟然都比不过卢渲这个小丫头想出来的东西,真真叫人生气。
清宁道长看见杜宜琬脸上又是失望又是气恼,不禁觉得好笑,遂起了逗弄之心,便道:“这是江品轩的那道凌寒?”
杜宜琬颔首
清宁道长又道:“果真名不虚传,你可想知道这道糕点的配方?”#####大家不要担心作者会剥夺女主的重生便利哈,提示一下,道长是个很任性的人。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