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杜荀的脾性,自然是带着孩子们往皇宫门前看灯楼,玉带河上那娘们唧唧的灯船哪里比得上那一排灯楼看着耀眼。
杜云彦和杜云章到无所谓,去哪都一样。唯有杜宜琬有些小怨念,灯楼歌舞虽然看着好玩有趣,但她惦念着玉带河沿岸的元宵呢。
那又糯又香的元宵,轻咬一口,里面馅儿就缓缓流出,甜腻腻的,多好吃啊!尤其是其中一家,他家的元宵比别家的更要软糯,馅也更加香甜,连杜家厨子做出来的都没他家的好吃。
杜宜琬想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过杜荀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自然也不好多说,只盼着明年有机会再往玉带河那边去一遭。
出了长兴坊的坊门,走到主街上后,果然黑压压的全是人,挨肩接踵,人流拥挤。杜荀下意识的就将杜宜琬抱起,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且叫杜云彦和杜云章都紧跟在自己身侧。同时吩咐随行的侍卫仆从环绕着他们,以免被人流冲散。
每年上元灯节都会有小郎君和小娘子走失被拐,所以杜荀一直揣着小心,哪怕看灯时都要分出一只眼睛来注意身边的杜云彦和杜云章。杜云彦也知道厉害,一直攥着杜云章的手,就怕这个人来疯的堂弟消失在眼皮子底下。一旁的侍卫们更是眼睛不离几位小主子,深怕他们出什么意外。
杜宜琬就没有这样的烦恼,虽然刚开始被杜荀顶在肩上时还有些不习惯,毕竟前世她死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但一想到现在自己还是个四岁的小孩子,杜宜琬也就渐渐把那些别扭抛诸脑后,专心看起街边挂着的花灯来。
杜荀身高七尺有余,杜宜琬被他顶在肩上,便高出旁边人许多,自然能将四周的花灯看得更加清楚。只见那些形态各异的花灯交相辉映,风一吹还会带动着灯下的流苏或者飘带,十分漂亮。而夹在人群中还有许多玩杂耍的伎人,或者口吐火焰或者以口吞剑,纵然杜宜琬前世见识过不少,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恍然间,杜宜琬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惊得她浑身一震。
杜宜琬不可置信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去,见那人十五岁上下,面孔虽然还有着少年人的稚嫩,但冷冽的长眉,如墨般深邃的眼眸,还有那硬朗英挺的相貌,不是卫大郎君是谁。
可是卫大郎君怎么会到洛京来?杜宜琬心中疑惑,又仔细辨认了一下,见那人被几个人围住,似乎是在怀疑他偷了钱袋。可他却一言不发的站在人群中,薄唇紧抿,身姿挺拔的像一柄要出击的长|枪。
没错,就是卫大郎君!
杜宜琬也顾不上探究卫大郎君出现在洛京的缘由,便扯了扯杜荀道:“阿耶,阿耶,停一下。”
杜荀应声停下,抬头问道:“阿俪怎么了?”
杜宜琬一指卫大郎君所在的那处,道:“阿耶,那个郎君没偷那几个人的钱袋,那几个人的钱袋是被旁人偷走的,阿俪刚才看见了。阿耶我们过去帮他好不好?”
杜荀循着杜宜琬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三五个人围着一个衣着普通的小郎君在争执,于是冲着身边的一名仆从招了招手,道:“你过去看看,照着三娘的话给他那个小郎君解解围。”
仆从应诺正要过去,却听杜宜琬道:“你等等!阿耶我们不过去吗?”
杜荀笑了笑:“阿昌一个人去就行了,咱们不是还要去看灯楼嘛,耽误了时间你可就找不着好位置了。”
杜宜琬现在无比想和自家阿耶说自己去不看灯楼了,可是她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委实让人生疑,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吩咐阿昌道:“你去帮那人解围,随便打听一下他住哪。”
阿昌听得心中疑惑,但见杜荀没有异议,就应声去办了。
阿昌走后,杜云章问道:“阿俪,你让人帮他解围也就罢了,打探那人住处作甚?”
杜宜琬有些心虚地说道:“我,我觉得好奇,那个小郎君好像和咱们这的人不一样。”
杜云章听了,踮起脚朝那边看去,细看了一会,对杜云彦道:“大兄,你看,那人好像是有点怪。”
杜云彦本来对杜宜琬的话没在意,听了杜云章也这么说,便也回头看去,见杜宜琬所说那人穿着打扮都和寻常百姓没什么两样,但却有一股子莫名的气势,尽管一言不发,但围着他的那几个人硬是没人敢伸手动他的。
的确是有些怪,若是蝇营狗苟讨生活的人,那背不会挺得那般直,也不会有这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凌人之势。若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小郎君,那也不该穿得如此寒酸连个招呼的仆人都没有。
正在杜云彦疑惑间,杜荀已经抬步向前走了,并且说道:“不用看了,那小子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手里肯定见过血。”
杜荀也算是沙场悍将,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过的人,那眼神就和旁人不一样,他一眼就瞧出那小郎君不一般。虎口处的硬茧、站如松的姿势、还有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凛冽之意,只有经历过战阵杀伐的人才会有。而他身上的那股子违和感,也只有杜荀这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能理解。
但是杜荀也有疑惑之处,这个小郎君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但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分明是百战老兵才会有的。所以刚才自己女儿让阿昌打探他的住址时,他并没有制止。
不过这只是杜荀一瞬间的好奇罢了,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若是他知道以后这个人会和他们杜家纠|缠不清的话,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那么毫不在意。
杜宜琬此时已经没有了看灯的兴致,她不断地回头去看事情处理的如何。却不想她蓦然后首时,卫大郎君刚巧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杜宜琬一惊,下意识地想低头,却不想卫大郎君只是仔细地打量了她几眼,就又移开了目光。
杜家众人越走越远,杜宜琬再回头时已经看不见卫大郎君了,而因为人流拥挤,派出去的阿昌也没有追赶上来。杜宜琬无法,只好按下心里的着急,等回家以后再说。
长兴坊算是离皇宫较近的坊间,杜家的人其实没走多久就拐上了直通宫门的主街。这里更加拥挤,好多权贵人家的马车都被困住寸步难行。杜荀见状暗道自己明智,是带着孩子们步行过来。
等到杜家穿过人流来到皇宫门前时,才发现此处已是人山人海了。护卫在杜荀周围的侍卫神情更加紧张,虽然知道拐子们不会不长眼的打自家小郎君的主意,但还是怕人潮拥挤碰着了主人们。
见此情景,杜荀也有些眉头微皱,人多杂乱很容易将他们冲散。于是杜荀便道:“咱们别往里面挤了,就在此处看灯吧。”
这里离皇宫门前的灯楼还有些远,但灯楼高大,这个距离足以看得清楚。只见有五座灯楼拔地而起,每座都有十多丈高,占地极广。其中一座竟全是用绸缎缠|绕木架,缀上金银花树,风一吹过,绫罗飘扬,金银簌簌作响。还有一座大概能有二十丈高,上面挂着众多灯笼和火把,把四周照得又如白昼一般。
而灯楼下面已经聚集了一群衣着华美的盛装女子,围着灯楼随风起舞,真是好不热闹
哪怕杜宜琬心中装着事情,也被眼前的情景所吸引。眼睛在几座灯楼间转来转去,一会又去看看那些跳舞的女子们,跳得可真好呀。
杜云章更是让个侍卫将他抱起来,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连向来少年老成的杜云彦也不禁踮起脚凝神细看。
正在众人看得聚精会神之时,前面的人群忽然爆出巨大的欢呼声,原来是魏成帝带着几名重臣登上了城楼。
这下子原本平静的人群忽然都开始向前涌去,争相目睹天子圣颜。而灯楼下的女子们跳得更加起劲了,心中都盼望着城楼上的圣人能眷顾她们一眼。
杜荀连忙让周围的仆从侍卫们向中间收拢,避过拥乱的人群。等到人群再次平静下来时,灯楼下除了踏歌而舞的女子之外,还多了许多伎人。他们或表演着叠罗汉登高,或有人跳起了剑舞。
一时间,表演者众多,叫人眼花缭乱,看都看不过来。
杜荀领着众人驻足看了一会,眼见涌来的人越聚越多,杜荀担心小辈们的安全,便琢磨着带人回去了。正在这时,也不知道从哪蹿出来个人,冲着杜荀他们挤过来。侍卫们正欲阻拦,定睛一看居然是杜府的管事杜安。
杜安此时形象有些狼狈,寒冬腊月的却一脑门子的汗,衣服也在拥挤中变得皱巴巴的,连鞋子都多出好几个脚印。
杜荀见了笑道:“杜安,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杜安却来不及解释,喘着粗气道:“二郎君,方才宫中派了天使来,让您入宫伴驾!家主说您肯定在这附近,便让我来寻你。宫中天使就候在宫门那块,等着你去复命呢。”
杜荀闻言讶然,抬头看了看城门上的圣人和他身边的臣子,又回头看着杜安道:“就让我一个人去?阿耶和阿兄呢?”
杜安道:“就传了您一个。家主让您直接去宫门那边,我来护送大郎他们。”
杜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心里暗自冷笑一声,道:“既然是圣人相召,我就过去吧。”
说完杜荀将杜宜琬递给了罗氏,吩咐道:“好生照看三娘,要是出了岔子,我唯你是问!”
罗氏连忙应诺。
杜荀又去交代杜云彦:“阿彦,你是长兄,护着点弟弟妹妹。”
杜云彦点头道:“叔父放心,阿彦一定照看好阿章和阿俪。”
杜荀又敲打了一番随行侍卫,这才离开往宫门的方向去了。#####读者群是:386799296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