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寒风还很冷,纵然落了帷幕摆上炭盆,朱氏依旧觉得这四面见风的亭子里,并不是个谈话的好所在。可是站在她对面的白珍紧张得鼻尖上都渗出了汗珠,看来一时半会是察觉不到冷了。
朱氏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见小丫头还有些犹豫,便直接道:“阿珍,你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白珍听到朱氏的询问,想起前些日子阿娘所受的那些辛苦刁难,想起自己战死在沙场的父亲,又想起曾祖母那里透出来的那个约定,便定了定心,上前一步跪倒在朱氏面前。
朱氏挑了挑眉,却没有扶起白珍,只是问道:“阿珍,你是有事相求?”
白珍抬起头,正视朱氏道:“是,阿珍有事想求杜二夫人帮忙。”
“噢?什么事?”朱氏淡声道。
白珍深吸了一口气,“阿珍想求杜二夫人暂时答应杜白两家的婚约。”
朱氏没有说话。
开了头,白珍反而淡定下来,接着道:“阿珍心想,杜白两家门第不符,阿耶为人磊落,断做不出临死相挟的事情。婚约之事,定是杜将军念及袍泽之谊,见我母女境遇糟糕,才说出来的权宜之计。杜二夫人今日来此,想必是对此举不满,但阿珍厚颜恳请杜二夫人,暂且认下这个婚约。阿珍自知粗鄙,也不敢高攀。只是白夫人如今咄咄相逼,我母亲和她腹中孩儿朝不保夕。只要有这个婚约让白夫人顾忌一二,让我母亲能顺利诞下弟妹,杜二夫人就可以解除婚约,往后阿珍绝不会纠|缠。”
这一番话,到让朱氏没有想到,她思忖了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先假意做成这个婚约,让白夫人投鼠忌器,等到你母亲生下孩子境况好转了,我再解除婚约?”
白珍点点头。
朱氏冷笑道:“你说得轻巧,这么做,平白无故让别人说我们杜家背信弃义,又让我儿子莫名落个势利薄幸的名声,与我有什么好?”
白珍再怎么镇定也才是个养在深闺的八岁小丫头,听到朱氏这么说,心里一慌,急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到时候,到时候您可以说是我品行不端或者身有恶疾。以此退婚,不会影响杜府和杜郎君的清誉。”
朱氏看向白珍,见她清明的双眸中只有焦急,脸上的神色也不似作伪,便道:“我这样做了,你可知道你的下场?”
被以这样的缘由退婚的女子,能有什么好下场,这一辈子幸福都断送了。
白珍闻言神情一黯,却又立刻坚定起来,她道:“阿珍明白,只是父母养育阿珍一场,若是没法子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有法子,阿珍自然要尽力一试。”
“你如今身处逆境为了求我相助,自然这样说,只是空口无凭,我要怎么信你?”朱氏故意道。
白珍立刻竖起三根手指,道:“阿珍可以起誓,今日所言,皆出自阿珍肺腑,字字句句,神明共鉴,若往后背弃今日所言,便叫我白珍雷电加身,不得好死。”
朱氏闻言笑了笑,扶起了白珍,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也应下了,你安心照顾你母亲吧。”
白珍见朱氏不似敷衍,感激道:“多谢杜二夫人。”
朱氏拍了拍白珍的手道:“天寒地冻,你方才又跪了那么久,记得晚上让人用热巾子敷一下膝盖,别落下病。”
白珍虽然对朱氏从疏离到关心的转变有些奇怪,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应是。
朱氏看着白珍迷糊的样子,心中好笑,说道:“你回去吧,一会你母亲醒了,就说我来过了,让她安心养胎不要多想。”
白珍道:“我送送夫人吧。”
“不必了,你回去吧,陪你母亲要紧。”朱氏婉拒。
白珍见此只好点点头,向朱氏行了个礼,目送朱氏先离开后,才带着侍女回去。
坐在回杜府的马车上,朱氏的心情明显比来时要好。
阿陈见状,悄声问道:“娘子这是满意白小娘子?”
朱氏想起白珍方才的言行,道:“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模样端正有教养,能看出那天咱们是权宜之计,说明人也不笨。比我想象中要好,看来那秋氏教女有方。”
“那娘子是要应了这桩婚事?”阿陈问道。
朱氏抬了眼看向阿陈,笑道:“怎么?替你家阿远来我这里打探消息来了?好回头上报?”
阿陈也笑道:“就知道瞒不过娘子,是郎君怕又惹您生气,叫我提前往您这探探风声。”
“行了,行了,别替他说好话了,”朱氏道,“他这急脾气,一辈子吃亏都在上头。”
这话阿陈就没法接了,只能陪着笑了笑。
朱氏想了想,又问阿陈:“你觉得怎么样?”
阿陈斟酌了一下道:“我和虞嬷嬷打听了一下,虞嬷嬷说这几日她冷眼看着,觉得秋氏温柔淑惠,白小娘子肖似其母,却比其母多了一份刚强。但凡白夫人那边有所责难,反而是白小娘子护在秋氏前头。而方才,白小娘子和您说话时,我瞧着,也不似耍诈,倒是真心如此。”
朱氏颔首,思忖了片刻,才道:“如今看来是很好,就不知道长大后怎么样?”顿了顿,又叹道:“罢了,毕竟是两条人命,除了这个法子,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别的,就算有,也动静太大了,于杜家不好。”
其实朱氏考虑过让秋氏以白校尉的身世来要挟,那样虽能暂时保住她们母女,却把白老夫人和白侍郎都推到了对立面,实在得不偿失。
阿陈见朱氏苦恼,便道:“二郎的婚事又不急在一时,等白小娘子长大点了,您再好生相看相看。若是不行,寻个八字不合的由头,再替白小娘子寻摸个好婆家就是了。”
这话虽有点不够地道,但朱氏心中亦是这么打算。毕竟事情牵扯到自家儿子的终身,朱氏就算有心帮助也不能把儿子给搭上去。
朱氏回到杜家后,也是这么和杜荀说的。杜荀思量了片刻便同意了,自己去禀告了杜绍。
杜绍听后没多说什么,只道:“儿媳妇的事你们自己定,只是别委屈了阿章。”
杜荀和朱氏知道杜绍这是默许了。
因此朱氏再次去了一趟白府,这回她没见秋氏母女,而是直接见了白老夫人并且两人相谈甚久。等到朱氏离开后,白老夫人以侍奉长辈为由,当机立断将秋氏母女都接到了自己的院子照顾。白夫人纵然心中不忿,却也不敢直接和白老夫人对上。秋氏母女的安全,总算是有了保障。
杜荀和朱氏做的事情,虽然告知了杜绍,但明华院上下都被勒令不许多嘴,杜云章和杜宜琬自然无从得知。尤其是杜云章,莫名多了一个未婚妻,他却完全蒙在鼓里。
其实这事要是让杜宜琬知道,估计她早就要去撺掇朱氏彻底结下这门亲事了。前世,杜云章娶的就是白校尉之女白珍。杜宜琬对这位嫂子的印象相当好。当时杜家境况不好,白家怕受连累想毁约,白珍却是毅然决然地嫁了过来。
自她嫁过来以后,不但对杜荀朱氏十分孝顺,对夫君杜云章体贴入微,对杜宜琬也是关爱有加。后来杜家一家被贬,家里面的日子每况愈下,白珍至始自终也不曾有过抱怨。
朱氏忙完白家的事情,转眼上元节就到了。想起除夕那日,自己曾答应过让杜荀带杜宜琬出去看灯,朱氏便早早地和杜荀说了。
杜荀听说要带自己宝贝女儿出去玩,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并且还知会了杜蔚,把杜云彦也给捎上了。
洛京的上元灯节,也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之一了。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开放夜禁,几乎满洛京城的人都会上街游玩。那时候街上不但会摆上大大小小花灯,皇宫门前还会有高达十几丈的灯楼,灯楼上挂着各色灯笼,饰以金银等物,下面还缀着绸缎彩条,极尽绚烂之能事。
灯楼之间亮如白昼,不少年轻女子会身着盛装在灯楼附近载歌载舞,各色的杂耍艺人也会轮番上阵。有时圣人也会带着大臣们出现在城楼上与民同庆,惹得众人一片欢呼。
而除了皇宫门前的灯楼外,玉带河附近的水上灯船也颇惹人瞩目。
玉带河河水清澈水量丰沛穿绕整个洛京,以流经东市和康仁坊的一段最为热闹。东市商贾众多,门市林立,赫赫有名的江品轩就在其中。而康仁坊则聚集了众多秦楼楚馆,常常歌舞达旦惹人留恋。
这两处地方在上元节时,就会在玉带河上的船舫上挂在各色花型彩灯,虽比不得灯楼高大炫目,但精致的彩灯配上画舫,丝竹之声袅袅而来,映在波光流晶的玉带河里的确引人驻足。
更何况沿河两岸除了挂着花灯的灯谜铺子,还有许多叫卖小食的摊贩,青年男女们一边看着河中的灯船,一边还能猜一猜灯谜,若是累了随意就能寻到一落脚休息处吃口热乎乎的元宵,也当真惬意得紧。
杜宜琬纵然已经两世为人,但对着上元街市还是十分感兴趣,掰着手指头数到了正月十五那天。当晚,全家人在松鹤院用完晚膳后,杜荀就带着杜云彦、杜云章还有杜宜琬领着一众仆从侍女往街上去了。#####小沧的微博是_沧浪临风_,有没有人来调戏呢,星星眼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