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府瑞和院中,郡夫人段氏的心情十分之好。昨日她刚听说卢皓居然被找回来了,心中下意识就涌起一股害怕,她娘家式微儿子又在外办差,卢允若有心处置她,她必定难逃。
正在她慌乱不已之际,儿媳刘氏料定卢允不会多查,她半信半疑地放了一半心。而后来,事情也确如刘氏所言,卢皓被拐之事被轻轻揭过,她甚至都未被斥责。这让她欣喜之余更是心中大定,果然,比起那对短命鬼母子,卢允更满意喜欢她和她的儿子。
如今只要除了张氏那贱人和那两个小贱种,世子之位便是她儿子的。往后,她儿子就是昌宁县开国侯,而她就是卢家地位最高的女人,那些世家贵女都是她的手下败将,谁还敢笑她出身卑微。
段氏越想越觉得飘飘然,便将儿媳刘氏劝她收敛一些的言语抛诸脑后。
只是段氏这好心情却在今晨被打破了,张氏卧病不来请安便罢了,卢皓那个小贱种居然也敢不来给自己问安。段氏怒从心起,自打卢卓卿战死后,她早就不把张氏等人看在眼里了,而卢允的纵容张氏的退让更是让她信心百倍,如今卢皓居然敢不来给她请安,真以为她还是以前的段氏么。段氏想都没想地便派了身边的侍女去好好训斥张氏一顿。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给了她意外之喜。朱氏那蠢妇居然派人来看望张氏,还在尚琮院中闹了起来。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段氏暗喜,她与卢允夫妻多年,最是知道卢允自负好颜面,平日里不可对他有半分违逆。如今朱氏这样做,卢允不厌恶死张氏母子三人才怪。
她连忙让人往书房通知卢允,果不其然,还在用早膳的卢皓被赶了出来。只是如今却不知道卢允有何打算,她让贴身侍女荷香去寻她安插在书房的仆从,希望能打听些消息出来。只有晓得了卢允的态度,等其回到正院时,她才好添油加火,彻底把张氏母子三人踩在脚下。只是荷香怎么还不回来?
段氏正犹豫着要不要派人去催催荷香,卢允忽然来了。段氏连忙起身相迎,笑吟吟地上前,一面帮卢允脱去大氅一面说道:“夫君昨夜宿在书房,睡得可好?前院的仆从侍婢都粗手粗脚的,夫君不曾着凉吧?”
卢允看着段氏并未说话,段氏虽然已年过四十,却精善保养加之身段娇|小,整个人尚风韵犹存。往日里,他十分享受段氏的伏低做小嘘寒问暖,而今日,听着这些话语,他只觉得愤怒,一种被人欺骗耍弄的愤怒。
卢允没有克制自己的怒气,抬手就给了段氏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段氏整个人都懵了,屋中服侍的侍女仆妇们都是目瞪口呆,而跟着卢允进来的何管家却是视而不见引以为常。
卢允环视了一圈,喝道:“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闻言都是一哆嗦,有一个段氏从娘家带来的中年嬷嬷,自以为平时得段氏青眼,上前想要劝说几句,只是还未开口,就被卢允一脚踹翻在地。
何管家见状,忙让人捂住那中年嬷嬷的嘴拖了出去。
屋中其他服侍段氏的人见状,哪里还敢啰嗦,忙退出正屋。
众人的拖沓更是让卢允怒火中烧,他忽然想起赵嬷嬷说的那句:内院中,郡夫人的话比家主管用。
真是反了天了,难怪段氏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买通他书房的仆从与她暗中传递消息!居然敢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真当他这个家主是泥做的。真以为给他生了个儿子就能随意摆弄他了不成!
段氏被卢允的一巴掌给打蒙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卢允气不可遏的模样,段氏哭道:“妾有何处不好,惹得夫君这般大怒?在下人面前连半分颜面也不留。”
卢允冷声道:“你还好意思问我?”
段氏养尊处优久矣,早就忘了初嫁时的谨小慎微,又因被卢允当众撅了颜面,心中愤愤,居然顶嘴道:“妾乃堂堂县公府主母,为何不能问?”
卢允嗤笑道:“主母?我说你是你才是,不要以为我不敢休了你,想想你今天干得好事!你的侍女荷香去了哪?”
段氏一听这话,骤然明白是荷香联络阿福的事情败露了,顿时心中一慌。她与卢允夫妻多年,自然知道这是犯了卢允的大忌,当下也顾不上郡夫人的颜面,连忙膝行到卢允身侧,认错低泣道:“妾知错了,妾知错了,妾也是一时迷了心窍。夫君您就看在妾与您多年夫妻,为了这个家尽心尽力的份上,饶过妾这一回。”
卢允冷哼不语。
段氏伸手牵住卢允的袖角又道:“夫君便是真的厌弃了妾,也请看在仲卿的份上饶我一回,他如今正是前途似锦之时,您好歹要给仲卿留点颜面啊!您现在可就仲卿这么一个儿子啊!”
卢允闻言却是气得额角青筋直冒,这段氏不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么。卢允想着没想地一拂袖甩开了段氏的手,气道:“仲卿有你这样的蠢妇为母,再好的前程都要断送!”
说罢,也不管段氏的反应,径直吩咐道:“阿何,郡夫人病了要好生休养,这段时间不许闲杂人等进出瑞和院,内院诸事暂由二夫人接手,让你媳妇去襄助。”
何管家面无表情,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
卢允抬脚就要往外走,目瞪口呆的段氏这才反应过来,正要开口,卢允却回身狠狠瞪了段氏一眼,寒声道:“你别忘了,我除了儿子,还有孙子。”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子。
内院里的事,向来传得是最快的,何况卢允连替段氏遮掩的心都没有。段氏前脚被禁了足,后脚尚正院与尚琮院都知道了消息。
尚正院中,刘氏寒着脸紧皱着眉头听着下人的禀告。不等那仆妇说完,刘氏已经抬手将案上的茶盏仍在了地上,恨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她身旁的贴身侍女秋妆与春喜闻言,一个忙打发不相干的侍女仆从出去,一个忙收拾起地上的碎片。侍立一旁的一个中年嬷嬷一边给刘氏擦手一边劝道:“娘子息怒,郡夫人终究是郎君的亲母,此话切不可在人前说起。”
刘氏轻叹一声,道:“我省得的,||乳||娘。”
那中年嬷嬷有道:“郡夫人不是个伶俐人,也只有娘子多劳心劳力一些,不然这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到时候,阿淑小娘子和阿泰小郎君可要平白比人低上一头了。”
刘氏按了按额角,道:“是我小觑了那朱氏,我只当她莽直急躁不曾放在心上,她要闹我便随她闹,闹得越大越好,打了昌宁县公府的脸,阿家才好在阿耶面前添油加醋的做文章。谁知朱氏竟能说动何管家同张氏联手,当真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若没有几分手段,那朱氏又怎能以丧妇长女的身份嫁入县公府,还从她那贪利的继母手中带走大批嫁妆。”中年嬷嬷接口道,“事已至此,娘子现下可有良策?”
刘氏沉吟片刻,道:“如今阿耶正在气头上,我们是多做多错,为今之计也只有暂时蛰伏待郎君归来。郎君此次随工部侍郎前往洛河沿岸巡视水利,只要归来,必可擢升,到那时阿耶为了郎君的前程,定不会再计较阿家之事”
秋妆道:“郎君上回来信,说是还有一个多月才能返京。”
“所以这段时间都给我仔细点,别再叫人抓到把柄,”刘氏冷声道,“张氏那里不能再做手脚了,赵嬷嬷可不是省油的灯。“
秋妆颔首应是,又问:“那冯大夫那里是不是?”
刘氏点点头,道:“这些年他也赚了不少了,该是离开洛京享福的时候了。”
“奴明白了。”秋妆道。
与尚正院低沉的气氛相比,尚琮院就要轻松多了。张氏斜倚在隐囊上,一改前几日倾颓灰败的模样,用素簪子挽了髻,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整个人看着精神多了。
此时,张氏正一脸慈爱地看着躺在她身侧的小儿子阿澄。说起来阿澄也有四个月大了,她这个当娘的先是产后虚弱,中间又经历丧夫之痛,后来又要应对郡夫人等人的暗害,一直都没有好好照看过这个小儿子。连儿子长牙了,会慢慢翻身了都不知道。
幸而阿澄的||乳||娘是她陪嫁的侍女阿姜,对待阿澄一直尽心尽力,也幸而刘氏等人顾忌着阿翁卢允不敢这么快对阿澄下手。
张氏看着小儿子阿澄明亮的眼眸挺拔的鼻梁,依稀与亡夫相似,不禁有些悲从中来。
一旁逗弄着幼弟的卢皓眼见母亲张氏神色不对,连忙问道:“阿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张氏用绢帕拭了下眼角,随后摸了摸长子的脑袋,笑道:“阿娘无事。”
“阿娘是想阿耶了吗?”卢皓望着张氏轻声道。
随后不等张氏说话,卢皓又道:“阿娘您还有阿澈,阿澈会保护阿娘和阿弟的。”
张氏看着卢皓明亮的眼眸中透露出来的坚定与果决,微微一怔,片刻才道:“阿娘知道了,阿澈今日还未练字吧,你先去书房里练字,待午膳时阿娘使人来唤你。”
卢皓闻言起身应是,行礼后方退出去。
待卢皓退出去后,张氏终于忍不住低泣起来,阿周等侍女不明所以连忙询问。
张氏却拉着阿周的手道:“我好后悔,后悔当初没把段氏与刘氏看在眼里,后悔没听阿娘的话没把中馈之权抓在手中,以至于有今日之祸。”
“郎君给阿澈取名皓,给阿澄取名皦。皓者,白也;皦者,明也。分明是希望他们兄弟二人清明磊落,光风霁月。可如今,阿澈他才七岁,就要学着同人周旋心机算计城府。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保护好他呀!”张氏心痛道。
阿周听后劝慰:“娘子切莫如此,如今郡夫人被禁足,刘氏蛰伏,何管家又与您联手,只要您养好身体,必能护佑两位小郎君。”
张氏闻言道:“你说得对。阿周,趁着如今对方蛰伏,你好好地借着赵嬷嬷的手在内院安排一番。”
阿周应诺。
张氏看向阿姜道:“阿姜,武七陈管事他们如今境况如何?”
武七正是阿姜的夫婿,亦是卢卓卿的心腹侍卫,而陈管事则是张氏的陪房。
阿姜道:“前院之事郡夫人也不敢动太大的手脚,武七他们只是被软禁,并无大碍。如今有何管家在,前院无人敢留难他们,可以随时为娘子效命。”
“让他们在前院好生谋划,你懂吗?”张氏道
“阿姜明白”阿姜回答。
张氏又问:“可有背主之人?”
阿姜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仆从侍卫中都有一二倒向郡夫人之人。”
张氏冷声道:“签死契的,打死无论。活契的,就卖到矿场去为奴。”
阿姜默然应诺,随后便与阿周一同退出去安排诸事。
看着两人的背影,张氏低声自语:“我须得赶在老二回来之前痊愈才行。”#####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