窜出来的人影看着十分娇小,跑得倒挺快,不过不等她靠近,就被侍卫给拦了下来。
那人倒也不硬闯,直接跪倒在地,高声道:“贵人,奴婢愿意卖身为奴,求求贵人救救我妹妹吧!”
杜云彦和杜云章听了这话只觉得有些奇怪并未放在心上,杜宜琬却是心头一震,这个声音,是蓼蓝!
杜宜琬循声看去,便看见一个干瘦单薄的小人儿跪伏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勉强能够蔽体,一双脚丫子全是泥,仔细看还有很多水泡溃烂的伤口。
这个样子,比洛京附近的乞丐还不如。
杜云彦见此情形,怕惊扰到杜宜琬,朝侍卫们使了一个眼色,自己就要催马带着杜宜琬先离开。
侍卫们得了令,正欲将人赶走,杜宜琬却在此时说道:“大兄,先别让侍卫赶她走,我想问问。”
杜云彦闻言眉头皱起,低声道:“别吓着你。”
“我就在马背上坐着,不会吓到的。”杜宜琬道。
杜云彦无奈,只好道:“那你问吧!”
一旁的杜云章也是无语,就这么个小乞丐,也不知道阿俪有什么好问的。
“你叫什么?从哪来的?你的家人呢?你妹妹怎么了?”尽管早就知道答案,杜宜琬却还是一本正经的问道。
稚嫩的声音对于跪伏在地上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籁,天知道刚才侍卫要把她赶走的时候,她有多绝望。现在,她要尽力抓住这个机会,不然妹妹就没活路了。
她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泥点子,就剩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望着坐在骏马上的杜宜琬,她哀求道:“奴婢叫大丫,是从宁州逃难来的,阿耶阿娘不要和我妹妹了。如今我妹妹生了重病,看着就要不行了,求求贵人,大丫愿意当牛做马服侍您,您发发善心,救救我妹妹吧,求求您了。”
一面说着,大丫一面磕头,额头叩在满是碎石子的地上,砰砰砰的响。
杜宜琬心有不忍,忙道:“你别磕了,你妹妹在哪儿呢,先救人要紧。”
话音刚落,杜云彦、杜云章还有大丫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杜宜琬身上,杜云彦和杜云章都是一脸的不赞同,大丫则是眼中切切满怀希望。
杜宜琬知道,在杜云彦和杜云章眼里,大丫形迹可疑来路不明,所以他们才不想多生事端。不过她也知道,这两位兄长都|宠|她的紧,只要她坚持,两人必定不会拂她的意。
于是杜宜琬转头看向杜云彦,软声说道:“阿兄,她看着怪可怜的,咱们就帮帮呗!”
杜云彦却没离杜宜琬,他想起方才大丫说的话,正若有所思。
杜宜琬见状扯了扯杜云彦的袖子,道:“大兄!你听见阿俪说话没有?”
杜云章看着也不对,催马过来,低声问道:“大兄,莫非这人有问题?”
杜云彦这才回过神来,先是冲杜云章摇了摇头,又看向大丫,淡声问道:“你说你是宁州逃难来的?”
大丫这时候也看明白了,那个小娘子或许是个软心肠,但真正说话管用的却是这位小郎君。于是听到是他问话,大丫忙恭敬地答道:“是,奴婢是和家人从宁州逃难过来的。”
杜云彦闻言冷了神色,怒道:“好大的狗胆,竟敢欺瞒我们。宁州去年遭了雪灾不假,但左刺史已经开仓赈灾,哪里用得着背井离乡,千里逃难!你快老实说来,你到底是从哪来的?”
大丫见杜云彦发怒,心中惶恐,急急辩解道:“没有,奴婢绝对没有欺瞒贵人们。贵人们有所不知,宁州去年的雪灾的确没有多严重,但是,但是宁州今年遭了大旱呀!从年后雪化,就一滴雨没有落过,开始还有河水可用,可后面连河水井水都没了。别说地里的庄稼了,连人都不一定能有水喝。大家也是没办法了,窝在宁州只能等死,所以才逃难出来。”
杜云彦不信道:“说谎!左刺史既然去年雪灾能开仓放粮,想来也是个爱民如子的,碰上如此旱情,怎么会放任灾民逃难而不赈灾?”
“左刺史自然不会让我们南下,他叫人带兵堵了几条要道,不许大家离开宁州。”说到这里,大丫言语间已经带上了恨意,“可他既不让官府发粮,也不上报圣人,这分明是不给大家留活路呀!众人没了法子,只好从小路或者兵丁人少的路逃跑。”
“你怎么知道左刺史没有上报圣人?还有,你们怎么都是往南逃?莫非北边的景州、燕州等地也遭了旱灾?何况洛京与宁州之间还隔着青州、冀州,你们怎么不在青州冀州落脚?”杜云彦抓住大丫话中漏洞,继续追问。
大丫这时已经没有那么惊慌,她知道只有打消这位郎君的顾虑,才能为妹妹求来生机,于是仔细想了一下,说道:“奴婢原本也不知道左刺史有没有上报圣人的,是因为大家没法逃难的时候,忽然就有人说,左刺史不肯开仓放粮,是为了留着粮食帮安北都护府造反用,不让我们逃难,也是他们怕这件事走露了风声。听了这话,奴婢的阿耶阿娘就商量说,肯定不会有救济了,景州等地都是安北都护府的地盘,去了也是死,要想活命只能往南逃。很多人和我们都是一样的想法,所以大家伙才都往南来。”
大丫顿了顿,继续道:“其实大家刚开始也没敢来洛京,就想去青州、冀州落脚。但是除了那些在青州、冀州有亲戚可以投靠的,两地都传说要抓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流民去做苦力。大家都被吓到了,只好一路往洛京来。贵人,奴婢发誓,奴婢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贵人,求您可怜可怜我妹妹,她才七岁呀。”
杜云彦眼中神色不明,他没有理会大丫的哀求,继续问道:“你们有多少人在这伏云山上?”
大丫老实道:“奴婢和家人算是先跑出来的一批,到伏云山的时候大概还有百来人。他们都在山脚,奴婢是看妹妹快不行了,就想带她上来,看能不能遇上贵人救一救她。”
大丫的话,实实在在把杜云章吓了一跳,他神情严峻地看向杜云彦,道:“大兄,我让侍卫们去探查下?”
杜云彦肃着脸,微微颔首。杜云章就点了两个人,让他们去山下打探快去快回。
大丫心中焦急自家妹妹的情况,但看着杜云彦的样子,却又不敢询问催促。
这时,杜宜琬又扯了扯杜云彦的袖子,指着大丫道:“大兄,你看?”
杜云彦看了一脸惶恐的大丫一眼,然后对着身边的侍卫道:“你跟着她去把她妹妹找到,然后将两人带回庄子上。”
旁边的侍卫应诺,下了马就去扶大丫。
大丫冲着杜宜琬和杜云彦又磕了几个头,才带着侍卫去她安置妹妹的那个山洞。
“阿俪,咱们要赶快回庄子上,把事情同大父还有阿耶说。”杜云彦对杜宜琬说道。
杜宜琬也知道事情紧急,连忙点头应了。
杜云彦将怀中的杜宜琬抱紧,看了杜云章一眼,便纵马带着众人往回走。
其实杜云彦心中远不如他表面那么平静。
宁州大旱,刺史左袁居然敢捂着不上报,难怪他们都没听说宁州起了旱情。可是,如今流民都南下到了洛京附近,只怕明日洛京城中就会传的沸沸扬扬。到那时,这可就是满朝震惊的大事了,左袁不死也得脱层皮。
然而,左袁身为一州刺史,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非把事态发展到如斯严重的地步?还有青州和冀州的刺史,就算做苦力的流言只是谣传,但流民过境这么大的事,怎么不上达天听?
哪怕杜云彦年纪尚幼,也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
这件事当然不简单!杜绍和杜蔚听了杜云彦的叙述,立刻就反应过来。
左袁是谁的人?是柳家的人。冀、青两州的刺史又是谁的人?是圣人的人。这样一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就是圣人要把宁州从柳家的嘴里给掏出来。
一想到这里,杜绍想起前些日子圣人对女儿杜蘅和城阳公主的恩|宠|,眼皮子就是一跳!他抬头去看大儿子杜蔚,果然见老大也是脸色难看。
“阿耶,圣人是想把阿荀派到宁州去。”杜蔚见杜绍的目光看来,沉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宁州,那可是柳家吃到嘴里的肉,从老虎嘴里抢食吃,稍有不慎,断一条手臂都是轻的。
圣人不是没有比他们杜家更合适的人选,只是舍不得罢了。在圣人和柳家的这场对弈中,杜家这颗子已经无关紧要。若是他们杜家能在柳家的地盘里闯出天地来,那对圣人而言就是意外之喜。若是不能,谁会在乎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是什么下场。
杜绍和杜蔚都是明白人,这里面的道道他们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觉得棘手,杜家好不容易才从夹缝里抽身,这一下,可真又是风口浪尖了。#####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