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皓看着近前来的道人有些不悦,正欲训斥,他身旁服侍的人忙道:“大郎,这是长云观的观主,清宁道长。”
卢皓常年不在洛京自然不认得清宁道长,但是这位道长的大名,他还是有所耳闻。此时见清宁道长竟然和杜宜琬打招呼,心下就有些讶异。
而杜宜琬现在则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一直觉得这个清宁道长说话神神鬼鬼,总有一种被他看破来历的感觉。因此打定主意以后不要再见这个人,以免真的露出破绽。谁知到在白龙观居然也能遇到他。不是相传长云观和白龙观一直别着苗头吗?清宁道长你是来白龙观砸场子的吗?
杜宜琬心中虽然腹诽万千,但清宁道长打了招呼,她也不可能一走了之,只好规规矩矩回了礼,道了声:“道长安好,没想到在白龙观也能遇到道长。”
清宁道长挑挑眉,淡笑道:“我与白龙观的观主封道长相交莫逆,今日受他所邀前来讲经。”
言罢,清宁道长又打量起杜宜琬身旁的卢皓来。
卢皓见他目光看来,微微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道:“卢皓见过清宁道长。”
清宁道长也不答话,抚了抚颌下长须,半晌,才道:“观小郎君面相,乃人杰也。”
卢皓还没说什么,他身旁服侍的人却都个个面露喜色。他们都是卢卓卿和张氏的心腹,自然巴望卢皓好。谁知不知清宁道长是当今圣人的座上宾,如今有了他这句话,对自家小郎君的名声大有好处。至于清宁道长相面的本事准不准,谁在乎那个。
卢皓当然明白,正欲道谢,清宁道长却摆摆手,复又看向杜宜琬,道:“杜小娘子是执着之人,只是凡事切莫强求,谨记谨记。”
说完,也不管杜宜琬和卢皓的反应,径直走了。
这下,杜宜琬被清宁道长搅合得也没了喂鱼的心思,和卢皓回了张氏朱氏所在的小院。
此时,张氏得了朱氏隐晦的提醒暗示,也觉得那段嫣然在宫里是个后患。毕竟段家人都生得容貌极好,段氏能凭容貌笼络住卢允,那段嫣然说不定哪天也能飞上枝头。
何况前段时间刘氏故意放出流言之事让张氏对阿翁卢允更是失望透顶。这是个只看得见眼前利益,且完全不顾亲情自私自利的人。若段嫣然真的得||宠||,卢仲卿真的升官,他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他们母子三人。
她已经尝过了优柔寡断的苦果,张氏决定回去就同叔父和二兄商量谋划,这次必要先下手为强。
既然下了这个决心,张氏看见卢皓和杜宜琬回来后,便先告辞。朱氏也无意多留,待张氏的马车走了一段时间后,也带着杜宜琬回了杜家。
张氏在回程的路上已从阿周的嘴里知道了儿子遇见清宁道长一事,心中自然是欢喜无限。她的儿子既然人中之杰,她就不会让旁人断了他的青云路。
进城后,张氏径直去了张家在洛京的府邸,一直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返回卢家。
五日后,京兆韦家的老家主,前国子监祭酒韦贤六十大寿。东山先生张严带着现任江州张家家主的二弟张审之亲去贺寿,而准备的贺礼竟然是前朝名家虞伯远的真迹。一时之间,满室的贺礼黯然失色。
众人俱都讶异张严的态度,心中也暗自揣度着张家和韦家的关系。这些年江南士族备受打压,中原和北地的门阀世家们未必没有兔死狐悲之感。莫非这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韦家和江州张家已经达成了联盟不成?
张严和韦贤却对旁人猜测的目光不甚在意,言谈甚欢,完全是一副老友相见之像。
寿宴结束后,张韦两家联盟的消息已是闹得沸沸扬扬。
杜宜琬是这消息传了好几日后才得知的。其实杜家也收到了韦家寿宴的邀请帖,只是杜韦两家一武一文,原本也没什么交情来往,杜绍又刻意低调,是以只派了赵管家带着礼物前去送礼而已。
当时知道这个消息时,杜宜琬也有些疑惑。虽说她明白张家结交韦家除了自身的利益需要外,大多是想给张氏母子在洛京找个帮手,但是这般大张旗鼓,就不怕魏成帝猜疑吗?
虽然韦贤以老病为由辞去了祭酒的职务,韦家的现任家主韦廉也只是秘书少监这样没什么实权的清要官,可韦贺的小女儿却是宫中的淑妃,家老二韦庸亦在给事中这个有封驳之权的位置上呢。
杜宜琬怎么也想不通,这样就算能震慑卢允,但必定会有失圣心,前世韦家那般煊赫,又怎会犯这样的错误呢?
不过杜宜琬也就是想想,如今她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前线的消息上。
自那日从白龙观回来后,杜宜琬就让清宁道长的那句“切莫强求”扰得心烦意乱。她两次见到清宁道长,清宁道长两次提到这四个字。这让杜宜琬有种莫名的不安,难道道长所言是她今生所求之事乃是强求不成。
她今生所求不过是阖家平安,家人顺遂。这也算强求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前线之事还有变化。
杜宜琬仔细回想前世的细节,前世她阿耶因受了兄长过世的刺激,用兵只在一个勇字,猛冲猛进,一路高歌。
叛军虽然人数众多,但大都是张贺等人挟裹的百姓,真的上了沙场,打打顺风仗还行,一遇到训练有素的官军,情势不对就只会逃跑。是以阿耶和其他几路官军在歼灭了张贺庞证的私兵精锐后,余下大军便望风而逃一路溃散。
庞证在逃跑中被擒,张贺带着残余逃回湖州治所鹤望,据孤城以抗大军。只是不等官军绞杀,张贺竟被人在夜间割去头颅,鹤望守军开城投降。
这场叛乱自六月起,前前后后闹了五个多月,好歹是在过年前给平息了。
现如今已然进入腊月,按前世的阿耶的步伐,这场平乱应该快进入尾声了才对。可现在阿耶没受刺激,大伯父坚持稳扎稳打的策略,推进的并不迅速。
官军虽将叛军打出了淮南道,收复了随州,但阳州、湖州、颍州、复州扔还在叛军手中。这样一来,杜宜琬也不能确定大伯父和阿耶能不能在年前完成平叛。
这与前世的不同,似乎是在印证着清宁道长的那句话,叫杜宜琬这段时日一直心不在焉,连自己什么时候染上了风寒都不知道。
进入腊月后朱氏愈加繁忙,既要张罗着过年之事,又要挂心明正院那边,李氏已经怀胎八月,秋霜也九个月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发动。于是照顾杜宜琬的事就落在||乳||娘罗氏身上。
罗氏见杜宜琬大病刚好又感染风寒,十分自责,尤其是杜宜琬一咳嗽起来小脸就涨得通红,看着就让人心疼。罗氏尽心尽力照顾了好几日,直到杜宜琬咳嗽好些了才稍稍放点心。
这日晨间,因病好了不少加之天气不错,朱氏在杜宜琬的央求下,终于答应带她去向杜绍问安。
杜宜琬望着湛蓝的天空,心情舒畅极了。这几日她被罗氏困在明华院,心里担忧着前线之事却连前线的消息都不知道,简直心急如焚。便是大兄和阿兄来看她,他们所知也有限。今日去向大父问安,她定要好好地问一问才行。
杜绍和柳氏虽然重规矩,却都不是苛责之人。一般也不让媳妇们立规矩,都是让小辈们各自用完了早膳才去问安。因此,朱氏和杜宜琬到时,杜绍刚用完了早膳。杜云彦和杜云章两兄弟和她们前后脚进屋。
给杜绍问完安后,杜绍先是问了问两兄弟的功课,见两人没有偷懒后,又关心起杜宜琬的身体。杜宜琬正想趁此机会问问杜绍前线战况,忽然赵管家急步而入。也顾不上给众人问好,赵管家就急切地说道:“家主,前线生变,二郎君遣了心腹侍卫回来,说是大郎君受伤了。”
此话一出,屋中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杜宜琬更是如遭雷击,怎么会?明明避开了大柏山的陷阱,大伯父怎么还会受伤?
站在一旁的杜云彦立刻忍不住问道:“我阿耶怎么了?伤得可重?要不要紧?”
杜云章也跟着道:“不是说叛军一路败退吗?大伯父怎么会受伤?”
赵管家道:“那侍卫就在屋外....”
不等赵管家说完,杜绍已吩咐道:“叫他进来。”
杜绍的声音亦如往常般威严镇定,让屋中众人也微微冷静下来,心里暗暗祈祷着杜蔚伤得并不重。
朱氏这时也顾不上回避,只是想着叫罗氏先把杜宜琬带走,谁知她转头看向自家女儿时,才发现杜宜琬面色雪白,眼睛紧紧跟着赵管家的身影,嘴中喃喃自语不知道说着什么。
朱氏唬了一跳,只是未等她询问,一个一身征尘犹带着血迹的昂藏汉子已经快步而入,屈身跪倒。
“家主,快请林太医救救大郎君吧!大郎君中箭落马,如今已经昏迷不醒,随军医士和当地大夫都素手无策,只说太医署的林太医精擅外伤,是数一数二的圣手。二郎君没法了,让某快马回京告知家主,速请林太医前往啊!”侍卫操着嘶哑的嗓音,竭力大声说着。
此时,屋中其他人的反应,杜宜琬已经看不见听不见了。她脑海中一直回响着那句“中箭落马”!
前世,大伯父也是中箭落马不治而亡。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避开了,为什么还和前世一样。这就是清宁道长说得切莫强求吗?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吗?
凭什么!?凭什么她重生了杜家还是要走上以前的老路。想起前世杜家的凄凉结局,杜宜琬只觉得满腔愤满无处发泄,忽然喉头一阵腥甜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