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伏宿所说的无双是天机楼在劫历年间给宁仙奇的评语里的“无双”,而不是宁仙奇的表字。
那灭妖盟的中年人盟主目光怪异的看客一眼纳兰伏宿,事实上,人间之人就算修行神法,却也不可能在他这个正统神族面前班门弄斧的,可是宁仙奇不仅做了,而且还得到了这神族由衷的赞赏。
其实灭妖盟盟主也不禁感叹,那苍穹之上的白衣人,确实可用举世无双来形容,不是因为他的修为实力,而是因为在神道一途,没有人族比他走得更远。这一点,连他这个修神之人也自叹弗如,尽管他已经走到了通玄的第三步:天地法相阶段。
“爹爹,你说他们谁更厉害?”旁边的少年沈聂问道。
灭妖盟沈沧抚了抚胡须,对战局结果已是了然于胸“万般道法逃不过天地掌控,神绝的道意乃是造化,就算道奇道法如何高深,也是翻不起浪花的。”
沈聂扯了扯他的云纹袖袍,指着前头:“我问的是他们。”
沈沧笑容微微尴尬,只见那边太易新秀榜中的第六的甄鸣已经逼上前去,与纳兰伏宿身旁的四位婢女共同向前。
“甄鸣是吧,新秀榜上的人我还没交过手呢,看他一身发光的样子,应该是个最厉害的高手,虽然我不爱好虚名,但人家堵上前来指名点姓的要和我打,我也不能落了他面子不是。”尹舒那个话唠鬼将身后的长戟取下,轰的一身插在身旁的地面。
陶虞听得直翻白眼,冷着说了一声被人打死才算最好,便和方吝一起迎上了纳兰伏宿的四位婢女。
如此一来,纳兰伏宿就这般看戏似的站在中央。
尹舒看着甄鸣,又指了指手上的兵器,“土包子,你知道这个破荒戟是谁的吗?不知道了吧,本公子可以跟你普及一下,这个破荒戟本是当年六公子中姬千寻手中之物,至于为何在我手中,这其中的事情可就说来话长,那年我从斩妖山下……”
尹舒在那嘚啵嘚耍嘴皮子,这几年来话唠的坏毛病更加严重,那边长得颇为可爱的少年沈聂已经用手将耳朵蒙了起来,看着那人唾沫横飞,嘟着嘴抱怨道:“生死之战,哪来这么多废话啊。”
甄鸣或许不知道这人有毛病,竟然真的呆在原地听对手讲起了陈年往事,时不时还点头回应一下。
他神有金色光芒,尽得李释暄的真传,此时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可惜周围没了看客,不然那些女子定然会神魂颠倒不知所措了。
而另一边就不同了,只见四位婢女手中持着不同的武器,灯笼边上,围着的不是飞蛾,而是轻盈的蝴蝶。穿插在虚空中,竟能听见那些蝴蝶的翅膀可破空气的声音。
陶虞与方吝二人,一人赤手空拳,一人扛着庞大的石碑般的铁剑。方吝剑法大开大合,巨阙被他舞得虎虎生风,逼得那持玉箫的青螺不断后退,那些本来弥漫在空气中的缕缕丝线,在巨阙的横扫之下更是连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环生挽着花篮,衣裙飞舞间最为美艳好看,但少年沈聂看到,只要被花瓣扫过的地面,就像是有斧头劈砍过,形成条条沟壑。
看着四位美丽的女子,少年沈聂打了一个冷颤,嘟囔道:“好漂亮,好吓人。”
轰的一声巨响将他的目光拉向了另一方,只见甄鸣与尹舒的脚下不知何时依然布满了金光,沈聂眼看着一片树叶落入尹舒身边的金光中,便被无形的光芒消散了叶绿,只留下了叶脉翩翩落地。
“圣绝李释暄所长为天人五衰,顺天之意,有生有死,合乎天道自然。”沈沧点了头,对此道意很是推崇,“各行各道各司其职,盛衰阴阳的转变,这便是真正的大道之行。”
那方,尹舒表情像是吃了死苍蝇一般难看,浑身上下冒出深红色的真气与金光相抗,只听他说道:“大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想要动手那就事先说清楚嘛,不要听故事听着听着,突然来这么一手,这样你倒是轻松了,但我可就不开心了。年轻人之间,有什么不能开口交流的呢?”
“此人大意之下以被五衰困住,恐怕不多时就会身死道消了。”沈沧失望的摇了摇头,“毕竟不是新秀榜上的人物,尽管在劫历年间被称为小四绝,但天才之间的差距本来就小,如果不思进取,随时形成强弱转化的局面。聂儿,你要切记啊……”
后面一个啊字沈沧语气拖得有些长,从开始的痛心疾首逐渐转化为震惊。
因为他看到那边金光中的尹舒身上,深红色的真气由点点星火,逐渐形成了燎原之势,尹舒也终于艰难的迈出了一步,而仅仅这一步,已经让他踏出了天人五衰的疆域。
就在脚掌落地的刹那,地面猛然一震,那一脚踏碎地面山石,掀起半丈灰尘,尹舒身影已是如离弦之箭,直冲到了甄鸣面前。
随即便是蛮不讲理的一戟压下,几乎将那长戟压弯,可见恐怖的气力。
“此人竟是修武练身之道,那天人五衰并不能如何影响他的体魄与真气。”沈沧哑然,“如此一来便有得看了。”
另一方方吝一人,压得青螺与脆璧连连后退,逐渐拉开了四位婢女的距离,让她们无法做到合攻之势。青螺玉箫可拨动虚空生线,丝线由空间凝成,原本就不可小视,但偏偏宽厚的巨阙剑身能抚平虚空褶皱,让玉箫之功无处可发。
至于脆璧所御的神剑,尽管气势与锋锐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可是在方吝面前还不够看,毕竟方吝意剑术剑齐头并进,在人间界已是不可多得的剑道高手。或许更准确的说,三界之中也是拔尖的存在。
而在陶虞那边,倚势欺人的说法早就流传开了,不论是看似轻柔飘飘的剑蝶,还是那环生手中的花刃,在她的拳下,依旧是近身不得,只能在她身边扑腾着,却始终破不开那身拳势。
纳兰伏宿收起折扇看着几人打斗,此时也不得不感叹,邪绝尽管不是最厉害的老师,却也称得上是良师了。因势利导,其一身所学在几人身上显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他更加期待与邪绝的一战,因为这不再是赢一份,而是赢数份。
尽管从这些人身上,他看到了邪绝的影子也认识到了邪绝的强大,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输,在这个人间旅途中,邪绝不会是输给他的第一个人,以后还会有更多。
这份声誉还是他的徒弟郭寄奴一手促成的。想到那个有趣的人,纳兰伏宿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这时一个道姑挡在了山洞前,“纳兰上神可否就在此等候?毕竟邪绝尚且还在闭关,如果上神这般闯进去,会被他人嘲作仗势欺人。”
纳兰伏宿笑了笑,“妖师阁下多虑了。”
洛婵娟心头一松,还以为纳兰伏宿已经听进劝告,就算不会因此退走,也必然不会这般咄咄逼人。
哪知其顿了顿又笑道:“人言可畏那是对人而言,鄙乃神族,他人所言所想,何必挂心头?”
纳兰伏宿继续往前走,错过洛婵娟的肩头,不免轻笑着摇了摇头。站在再无人阻挡的洞口,纳兰伏宿低声道:“时不我待,鄙神一片苦心,不愿众生灵闭门造车,让三界提前合流,使得诸位天人窥得浩劫一隅。鄙神愿做这第一人!”说到后面,依然是豪气万丈,像是这条路上的先锋之人。
“这纳兰家的少神也确实有帝子之才。”那边的沈沧赞道,“有北方神帝纳兰蛰敌,司职冰寒、蛰杀万物的霸气。”
正在这时,沈沧徒然皮肤紧绷,踏出半步将少年挡在身后,警惕的望着山路上突然冒头的一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洞口的纳兰伏宿也转过身来,拿折扇的那只手背负身后,看向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
那男子样貌有惊世之美,一身轻纱薄衣,广袖飘飘,在山风中,一头乌黑披散的长发随风浮动。
他赤足走在山路上,脚下两旁的草木皆露出了晨露般的娇艳欲滴。
时已是初秋,早有肃杀之意。只是在飘然若仙的男子赶来之时,仿佛所有金刀风,化作了拂柳轻柔。
飘然不似凡尘中的男子不理会正在争斗的数人,也没有机会旁边看好戏的灭妖盟诸位,径直走向镇邪洞口。也不行礼,直接开口道:“无缺前来取回早年被盗之物,还望上神莫要阻拦。”
纳兰伏宿没管此人无礼的举动,因为这些人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礼数,和这群算不上人的生灵说话也不需要拐弯抹角,因此问道:“什么东西?”
“气数。”那人回答得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纳兰伏宿看到其身上断断续续,颇有些无力可继之感,皱了皱眉头,罕见的露出了好奇的表情,“你受了重伤?到底是谁不顾规矩的出手,才将你这一代仙王南宫无缺打成这副模样?”
下至人间界的仙王,这位在与修为上最接近仙帝的南宫无缺依旧没有生气,扯了扯嘴角算是友好的微笑了一下。
实则在他心里,仙道贵生。那无端的杀意直奔他心神而来之时,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只是不知道暗中出手之人为何没有乘胜追击。
这才导致了他来斩妖山之行晚了,还好也没晚太久。
“同求气数,我们二位必然先行一战,这才能决定出,谁进镇邪洞。”南宫无缺毫无表情的道。
纳兰伏宿笑道:“理应如此。”
话未说完,他感觉到一股直刺灵魂的杀机,徒然出现在他身后!
纳兰伏宿猛然转过身,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只见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面色苍白冷峻的男子已经站在洞口。
他长袖拖地,一身黑色宽大的袍子显得随性的套在身上,满脸胡茬。看起来和普通的青年人没什么两样,只是他的双眼,犹如道道利剑,直刺人心,让人不自觉的感到寒冷。
他的额头上,一道鲜红的血痕,犹如鲜血未干,在那苍白的脸上看起来更加的显眼。
四周的争斗已经不自觉的停了下来,他们的目光共同看向了出现在洞口的那个人身上。
这个人已经十余年没有出现过世间。
但依然让所有人不敢有小觑之心……
因为他是邪绝。
纪雍,纪无邪。 剑道化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