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至宗师顶巅的赳赳武夫,雄浑的气血,带着绝强压力的气机运转,无一不在“肆无忌惮”的表现出其人的不凡。
正是郢城宋家大名鼎鼎的武夫,卫相臣。
对于门外的李释暄而言,纵然宋丰玉那磅礴的三百年修为也远没有这武夫的逼人气势让他忌惮。
世人眼中的仙师,他杀过太多天资不错的、修为也很过得去的练气士,唯独对这一类武夫,他从来不敢小看。
犹记得当年为梁国国君去铲除一个鱼肉百姓的俗世势力,当时的他已经是第一境的拔尖修为,对手仅仅是一名还未摸到小宗师顶巅的武林高手。
但那浑身气血熔炼而出的内气,却是让他这个天骄也不得不凝神以待。
那武夫自知必死无疑,拼起命来三拳打破了他的护体真气,仅差一点就一拳打到他的眉心。
在门前微微晃神的李释暄左手背起了龙渊剑,右掌曲臂前伸,摆出了一个很简朴的架势。
宋丰玉隔着护体真气,也立即感觉到皮肤的刺痛,而那被宋家家主调笑只懂练武的中年男子却是毫无反应,只是左腿向前踏出一步,微微降下背脊。
那双目光,就如同盯着猎物的豺狼虎豹!
卫相臣肌肤紧绷,嘴里发出一声几乎难听清的低吼,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一跃而出。
南陈新帝陈靖只觉眼前一晃,紧接着就听到对面宫围一声巨响,烟尘弥漫在殿前广场。
那在门口石梯前缓缓收拳挺立的武夫悄然换气一次。
陈靖自然不会以为这出奇不意的全力一拳能将圣绝给活活打死,所以他的目光跳过挡在门前的卫相臣,死死盯着那远处的烟尘。
果然,烟尘中那人的身形轮廓微微清晰。
又在下一刻,耳旁响起如同雷电穿行的噼里啪啦之声。
烟尘之前,宋丰玉身影出现,抬手一掌盖下,掌劲未完全落完,地面已经留下一个深坑。
陈靖几乎没有看出什么关键,原本占尽先机的宋丰玉立即收掌,双臂护胸。
一声闷响,宋丰玉已是如断线纸鸢,从空中后掠而下,脚步踉跄不停。
与此同时,石阶上的卫相臣换气后提拳、侧身、下敲。
三个动作行云流水般,仿佛练习了千万遍,毫无生涩之感。
拳敲虚空,只听得如同铁锤敲在了烧红的铁器上的铿锵声传来,无形的音波震破了门前窗纸,寒风凛冽中,陈靖眯眼中看到了那武夫拳下的火花。
李释暄在卫相臣侧方十步外停下身形,收回依旧在手中震动的长剑,举剑在眼前,皱眉看着。
剑身以肉眼看不到的震动,发出的轻咛声中,李释暄面色没有变化。这位满身灰尘污垢的圣绝开口问道:“景州铸神山敲山锤法?”
李释暄深感此人绝不是普通武夫,因为铸神山的锤法是绝不会出现在普通人身上的。
铸神山以炼器而冠绝九州,几乎只要是有名有姓的神兵利器,都是出自铸神山,这是毫无疑问的。
铸神山有一个规矩,每一代只有一个山主,山主只能有三个徒弟。
而这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敲山锤法,就是三个徒弟的基本功。
敲山震虎,正是说的铸神山炼器的其中一项内容。
想要炼成神兵利器,必须要有好的材料。铸神山的人一生,也只有一次机会铸成冠绝三界的神兵。原因便在于想要找到稀有的炼器材料实在是太难了,毕其一生恐怕也难以如愿。
铸神山的敲山锤法,可通过敲山的震动,从而探查到山中可能出现的稀有材料。所以这锤法是每位铸神山弟子的必修手段。
传说除了敲山锤法外,还有震神锤法,可令铸成的兵器通过一次次锤打诞生器灵。
李释暄自然是知道这一说法是谬论,因为他知道,世上是绝没有器灵一说的。因为就算是神异如七星龙渊,也没有真正的灵智。
没有灵智却不代表这些真正称得上神兵的兵器没有灵气。
这种朦胧的灵气就如同神兵与生俱来的能力,可勾动某一天地间的大道,借此表现出神异之处。
就像他的七星龙渊可引星聚力,纪雍的胜邪能让人神魂沉沦一般。
最为可怕的是,震神锤法用以攻伐,可如同意剑般,伤修行之人的神魂精魄。
李释暄一抖长剑,卸掉剑身中残留的力量,开始凝神以待。
若对面这武夫不仅仅是会伤人体魄的敲山锤法,那这一场争斗,必将让他付出代价。
场中微微的宁静,三人对峙的场面,李释暄尽管独自面对两位高手的攻伐,依旧表现得游刃有余。
“李尤推出了你,看来李家是铁了心要倒向北齐?”陈靖在屋内,微微眯眼,显现天子杀机。
无形间,李释暄变成了独挡三人围攻的局面。
他出生在南朝,长大在南朝,与南朝纠缠不清的气数因果在刹那间反噬。
如果有修士受千夫所指,那对于修士来说,将不下于天道降劫。
此刻,李释暄原本毫不晦涩的气机流转微微一滞,如同普通人一脚踩空的落差感。
卫相臣眉头一跳,率先抓住这刹那的机会,双脚滑动地面而行,就像是在过膝盖的水中行走,每一次必将激起层层暗流。
手上不停,拳印敲打在四周虚空。
李释暄无来由的举剑左右格挡,再失先手,沦为被迫挨打的局面。
这一切,只因为南朝皇帝的一句诛心之言!
乒乒乓乓声中,剑鸣声幽幽不绝。慢慢的,就连身具菩提金刚身的他都承受不住体内淤积的恐怖力量。他的皮肤下,渗出了点点血珠。
终于,等他再次适应了体内的气机运行,卫相臣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举起拳头,直直垂捶下。
当的一声钟鸣,李释暄撞到最边缘的廊柱上,落下身来,嘴角溢出了鲜血。
锋利的龙渊插在面前的青砖石板中,李释暄甩了甩发麻的手臂。
“这样也好,我与南朝从此谁也不欠谁的。”李释暄淡然道,刚才被动的局面就是那句话造成的。而陈靖这位皇帝的一句话,让他百年修为付之东流。
突然他皱眉,顺势横抬手臂,一掌对上了冲过来的宋丰玉,后者一声闷哼,身形便已倒飞而出。
卫相臣沉下脸色,面前咫尺之人,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气机,在刹那间又登顶之高峰,如同一轮大日般耀眼夺目!
只见其人右脚从旁踏在长剑之前,右手自然而然的搭在剑柄之上,轻轻从身旁地面拔出长剑,以剑柄之尾代替拳头,直捣他的胸口。
卫相臣没有防御,运气十成,一拳上前!
这一次,剑身在李释暄身后震动,击出的剑气将后方的廊柱洞穿,而反观卫相臣却在连连后退。
实不敢想象,在断去与南朝的因果后,圣绝李释暄修为境界竟是不降反升,真正踏过了半步,成为半步通玄!
李释暄前进了三步,共伸臂三次,倒握剑柄如同递出了三剑剑法。
卫相臣连连后退,到最后避无可避,挡无可挡,被李释暄一柄击到了额头。
只听一声得碎响,卫相臣不管不顾,震动拳印,敲在李释暄的胸口,让其吐出一口鲜血。
“你是让人敬重的对手。”李释暄用手背擦去血迹,对着依旧保持挥拳动作的卫相臣道。
屋内宋曲项看着战死不倒的卫相臣,低下了眉头。
广场上几次想要挣扎起身的宋丰玉终究起不来。
李释暄走进了屋里,举剑毫不犹豫。
虽说杀了陈靖会遭到可怕的反噬,但他毫不在意一时得失。
挥剑刹那之间。
一个小巧的雪白拳头,一位仙光朦胧的女子无端出现在皇帝陈靖的面前,挡在两人中间。
身材柔弱如风中柳条的女子,握拳时微微将食指第二关节突出,就像是村里的柴门、没有门扣,需要用手敲门,这两种握拳的方法别无二致。
但,李释暄立即收剑横档在胸口。
那拳头没有完全接触七星龙渊,仅仅是食指叩上了剑身。
剑身弯曲出了一个可怕的弧度,李释暄整个人后退了数步,皱眉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
面前出现的女子,他不陌生,而且还有交手。
龙穴中,他与宁仙奇、狐幼潭三人一起围攻的这个人,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不能小觑天下人。
“你为的又是什么?”李释暄站直身体。
慕清璃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也不算是在笑,因为看起来就是扬了扬嘴角一般,并没有丝毫的感情。
“是你自己退去?”慕清璃收回拳头,看着李释暄。
后者向前一步,紧接着猛然后退,原地一个巨大的坑洞出现,还未站稳,又是追逐而来的气机在脚下炸开。
李释暄连连后退,脚踏殿中立柱,剑气击挡开附骨之蛆的可怕气机,身影冲了过来。
慕清璃毫不在意,轻踏赤足,举拳迎上。
层层木板被掀起,李释暄身影倒飞而出,瞥了一眼宫围院墙,毫不犹豫转身飞掠离开。
“怎么?你还不想放弃?”慕清璃来到门口,转身望着侧方,清冷地问道。
暗处欲坐收渔利的刀奇吴旭只觉全身上下,所有寒毛都在那双无任何情感的眼下立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人能有这种眼神,或许拥有这种眼神的已经不算是人了。
所以他放弃了出刀,因为他知道,在面前这位女子出刀,他会死,会死得像蝼蚁。
将暗处所有人震慑一番后,慕清璃的身影在月光下消融,不留一点痕迹。
陈靖跌坐在地,苦笑道:“什么时候皇宫禁地,竟是这些人来去如意的地方了。”
整个南朝,或许是被武顾城、纪雍、李释暄三人占了所有的气数,导致在修行人中,高手比北齐差了太多。
当初明方寸未死时,南朝还能有几个血鼎山的高手作为供奉,可如今左禹掌权,年前已经将血鼎山的人撤走了,导致这金陵的空虚。
……
北齐,手里拖着紫玉雕琢的玉玺,身穿蟠龙袍的高养涣站在大将军府。
他的身后,二十四位黑衣剑士,二十四口奇门兵器。
“陛下有令,查封大将军府。”高养涣将玉玺托起,无数紫气如丝线,通通被他紫府眉心吸收进体内。
大门打开,龙小真一身儒袍,大袖风扬。
“可否能有个说法?”他面色阴沉,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宫里的那位北齐皇帝终于到了不得不赌一把的时候。
“陛下口谕,大将军杨罗延驻兵华都,欲拥兵自重自立为王,行叛逆之事,令其交出兵权,回京问斩。”
高养涣道,“圣旨今日就会出发往南,看大将军怎么选,是交出兵权以证清白,还是抗旨不尊,做个谋逆之臣!”
今晨,他曾进皇宫,高养湛与他有一番诛心的谈话。
“朕时日无多,杨罗延杀了宏如烈,将朕逼到退无可退之日。自古祸起于萧蔷之内,朕容得下南朝继续存在下去,却容不得朕死后的北齐,不再姓高!”
“若他交出兵权,你可杀了他,这北齐江山自有你守护,若他不交兵权,那你就杀了他所有族人,不留后患,他手下大将中,有很多人家眷都在北齐,犬马暗司已将那些人都掌控在手,杨罗延就算不在意自家族人的死活,也必会在意军心。”
齐皇将调度犬马暗司的令牌交给高养涣,拍了拍的肩膀,“朕死后,北齐江山社稷,全系你一人之手,切莫妇人之仁!”
高养涣看着门口台阶上不肯让开的书生,叹息道:“何必自寻死路?”
“是我让大将军出兵的,他的后方自然由我保护。想要进府抓人,就得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龙宫入世扶龙之人,生死由天。这是你们龙宫自古的规矩。”高养涣道,“这又是何苦来哉?” 剑道化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