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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阖目杀人拂衣去

剑道化九天 碧游七窍 6094 2021-04-06 14:23

  秋雨一阵,夜晚的天空除了之前一声如山岳倒塌的巨大轰鸣声外,并没有雷声响起。

  但城中流水却已经像是小溪湍流了,四散流入护城河,生生将河面抬高了三四丈。

  “在雨中,没人可以瞒得住谢晓如的感应。”抚镇狱门口,身后一片幽深,三个人正站在檐下,看着瓦沟里潺潺击落的水帘,脸色沉重。

  正在此时,黑夜雨幕中,两个打着油纸伞的人影在满是雨水的大街上,狂奔而来,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谢家明珠谢媛鸳一脸幽怨,活像个深闺怨妇的眼神望着纪雍,来到檐下还未来得及收伞,小巧的身体就投进了纪雍怀抱。

  “说好的很快就会来,这都差不多小半年了。”纪雍脸上有些无奈,忍着体内经脉的伤势,动手拍了拍谢媛鸳的背。

  “丫头,你师父在旁边都让你忽略了,你眼里只有情郎?”

  崔翠扶着一个花白头发遮脸的人,满脸抱怨之色。

  谢媛鸳俏脸一红,赶紧放开纪雍,双手挽在了崔翠手臂上。

  纪雍转头看向在雨幕中犹豫不前的白衣少年,在夜光下,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庞更加梦幻。

  见纪雍望来,少年踏上阶梯,走到纪雍身前,油纸伞放在一旁,行跪拜大礼。

  “徒儿郭寄奴,拜见师父。”

  这少年眉心青门引的印记越发的淡下,可见这段时间他真是对自己很狠。

  “你能有这份心,确实不错。”纪雍扶起少年,郭寄奴将伞拿起,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后。

  一行人因为郭寄奴的关系,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谢府。

  谢余庵和谢晟两人均为庙堂大臣,傍晚传来口信,不会回家。谢媛鸳便大摇大摆的带着几人住进了客房。

  崔翠如愿以偿救出了她丈夫,而纪雍则还了个人情,毕竟在昆仑玉虚宫,崔翠帮助他很多。

  用崔翠的话来说,她此生无憾,无论是天道还是权势,她都再无兴趣。此番如果能安然出长平,她便带着丈夫归隐山林,陪他至死。

  纪雍现在无法有这般感触,尽管归于平凡这条路是别人希望他走的。

  翌日,谢余庵谢晟两人下朝回家,一前一后。老子在前愁眉苦脸,儿子在后满面春风。

  被管家告知纪雍等人来了府上,谢余庵一脸惊喜,谢晟则像是吃了苍蝇般,满脸不喜。

  “纪小友来得好,来得及时啊,还请在府上多住几天,我家媛鸳对你很是想念啊。”

  谢余庵都没在客厅等纪雍前来拜见,而是风风火火的闯到了屋子,热情的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

  谢府接客大堂,刚刚落座的谢晟还没有来得及喝茶,只听门外府丁就前来禀告,“老爷,礼部右侍郎蒋大人前来拜见,说是来贺喜的。”

  谢晨心道果然,连忙起身整理衣衫,“快有请。”

  府丁退下,却又见一人风风火火的跑来,“老爷,工部侍郎黄大人拜访。”

  “快请快请。”

  “老爷,老爷……”

  没过几时,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朝中大臣在今日退朝之后,都来了谢府,前来道贺。

  整个大堂人满为患,都是国之栋梁、身居高位的各位大臣。

  谢余庵拉着纪雍的手,无意间路过门口,被人看到。

  满堂大人起身,正襟行礼道:“见过老太爷。”

  谢余庵一惊,差点没一脚踩空,摔下台阶。但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松开纪雍的手,示意他留在堂下,他则走进大堂,挨个还礼问候。

  来到堂上,谢家老太爷,当今皇后娘娘的同胞哥哥,笑着问道:“诸位这么巧来老夫府上所谓何事啊?若是有人不满一妇道人家垂帘听政,觉得陛下的圣旨糊涂的话,我愿同诸位同僚一起,联名上书,劝陛下收回圣命。”

  “不敢不敢,谢老太爷说笑了。”礼部侍郎笑道,“我们此来是为了贺喜,绝没有老太爷的这个想法。”

  谢余庵一脸茫然,“老夫没有开玩笑啊。圣上此举,确实让人心寒,大唐江山社稷,岂能儿戏。”

  这句话一出,堂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旁边的谢晟暗自着急,忍着堵住自家老子胡言乱语的冲动,手指在桌面上抓得嘎吱作响。

  “好了好了,不说这事儿了,瞧你们一个个怂样,明日老夫亲自进宫与陛下说。”

  谢余庵朝堂前的纪雍招了招手,“趁着京城里你们这些老家伙都在,老夫就借此机会宣布一件事,就不挨个发请帖了,字儿难写、名儿难记。”

  纪雍不知谢余庵让他来是什么用意,但这老太爷对他是真心没话说,所以他一直把对方当作长辈尊敬。

  走到他身边,老太爷又抓着他的手,道:“这孩子大家觉得怎么样?”

  “一表人才。”

  “人中龙凤。”……

  一群大臣睁眼说瞎话,纪雍样貌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是普通,在凡夫俗子眼中,甚至是一点气质都没有。

  谢余庵像是非常满意,欣慰地笑着听诸位的赞赏。

  “别看这孩子年轻,可名头却响亮得紧,在那些仙师的圈子里,可谓是如雷贯耳。”谢余庵继续夸奖,纪雍心头暗道不妙。

  “他就是九州四绝世中的邪绝纪雍,纪无邪。”谢余庵报出名字,不理会众人的复杂心思,继续道,“老夫孙女谢媛鸳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在此老夫就为孙女做一回主,与无邪择日完婚!”

  “不可!”

  话音刚落,谢晟纪雍二人不约而同的出声反对。

  “你闭嘴,老子说话有你反对的份?”谢余庵暴脾气,一脚将谢晟踹到跌坐在椅子上,又转头苦口婆心地道,“纪小友啊,请体谅体谅老人家的苦心吧。”

  靠近纪雍耳旁,谢老太爷轻声道:“听我安排,可让你们都活着离开长平。”

  纪雍默然,刚才他已听到谢晓如垂帘听政一事,便知道对方恐怕坐稳第四境逍遥天人之境,要想不付出代价离开长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魔胎可于他两次融合,发挥出第四境的实力,但陶满山说过这两次,一次是去灵山,一次是去妖界。若不做这两件事,恐怕会徒生变数,所以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融合魔胎。

  在外人看来,纪雍已被谢老太爷说动,答应了这桩婚事。

  一群大臣怀着别扭的心情,相继离去。

  谢余庵被自家儿子拉走,非要劝回老爷子的决定。

  纪雍则一路恍恍惚惚,在谢府中乱转。

  结婚生子,普通人的生活,咫尺的距离。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在剑刃上行走,一面是坎坷的前路,一面是安宁的生活。

  “姑爷好……”路上,有丫鬟仆人见到纪雍,都知道这人是谢家的女婿了,一个个嘴甜的打招呼。

  “纪无邪,我要剥了你的皮!”

  一个狂躁的声音咆哮着,从天而降,直扑向正晃神的纪雍。

  “竟然敢对我妹妹有非分之想,我打不死你!”

  被罚面壁思过的谢晋直接跳了出来,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嚷着要和纪雍拼命。

  但结果却是……被揍成了一个猪头。

  “神经病。”离开时,在这年轻公子眼中,不啻于杀父仇人的纪雍扬长而去,离开时还摇头嘲讽他。

  谢晋怒不可揭,但也无可奈何。

  …………

  纪雍出了谢府。这日阳光明媚,却也是秋风萧瑟。

  闭着双目的霍初一身雪白长衫,背负单剑出现在谢余庵的书房中。

  “他出去了。”这位双目先天失明的剑道宗师轻轻开口,比之一年前,其人更显飘渺,如同随时能够羽化飞仙般。

  谢余庵正欲提笔写奏章,闻言抬起头来,呵呵笑道:“知己不可以多,但不可以没有。他比我那成天只知道向上爬的儿子懂我。”

  谢家如今表面上看上去如日中天,但如果宫中的谢晓如真的想笼络人心、统领朝政,那必然会考虑朝中大臣的想法,不能让谢家独大。

  谢晟想要以此更向前一步,在谢余庵看来却是更向死亡一步。

  谢家老爷子看得透,既然总要被杀鸡儆猴,不如引颈受戮来得畅快,最少主动权在自己手里。所以他才借众多大臣的耳目,要让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他谢家在庇佑受大唐追杀的纪雍。

  让谢晓如能以此为由,松松谢家的筋骨,也免得树大根坏,让以后的谢家走入万劫不复之地。

  “霍老神仙,你也要走了罢。”

  将诛心之言写入奏章的谢余庵吹了吹墨迹,抬眼看着一旁闭目的霍初。

  霍初点了点头,“你自己保重。”

  闻言,这个手扶谢家让谢家成为参天大树的花甲老人手中一措,竟然有些孤独的情绪。“你都走了,可真就没个说话的人儿了。”

  霍初毫无留恋转过身,走到门前,扭头,竟睁开了那双毫无瞳孔的双眼,毫无生气的眼中扬起了一股笑意,“士为知己者死,知己二字,很好。”

  说罢身形消失不见,谢余庵后知后觉,张口欲言,却已是人去楼空。

  “死后但愿能相见,但愿能饮同心酒。”一句长叹悠悠回荡。

  深夜,谢余庵沐浴焚香,穿起当年自夫人死后,就再也没有穿过的那身官服,深红儒袍玄色腰带。不修边幅的谢余庵对镜剃去胡须,手有些颤抖,好几次差点割掉下巴。

  老人怅然若失,笑骂道:“老了老了。”

  梳洗完毕,让人唤来家中所有人去往大堂。众人见老人这般打扮,不禁心头奇怪,但不好多问。

  堂下谢家嫡系一脉纷纷垂手恭敬站着,低着头等待老爷子吩咐。

  “宝贝孙女,你不会怪爷爷我独断专行,给你定了这桩婚事吧。”谢余庵轻声道,谢媛鸳茫然抬起头,看到老人眼中的揶揄之色,不禁脸色羞红,撒娇叫了一声爷爷。

  三世同堂,老太爷打心眼里高兴。

  接着又板着脸看想谢晟,一看到这小子,他就来气,骂道:“没出息的小子,又生出个只会读书的儿子!”

  站在一旁的谢晋面色一苦,得嘞,无妄之灾,殃及池鱼。

  夜晚将至,谢余庵摆了摆手,“去了,去了。”他语气奇特,如同唱戏。说罢站起身来,拍了拍谢晟的肩膀,“老子我进宫看看妹妹,别愁眉苦脸的。”

  后者脸上一喜,老太爷不免又笑骂了一句:没出息。

  ……

  纪雍坐在虢王府对面的面摊上,看着对面的大门。看样子新修的院门比起之前更加气派,唐天子为了安抚李承凤特意花了大价钱。

  在他旁边,因为在魔君入城破九方时,出面拦过一步,因此让天下人人刮目相看的书奇君诸己正坐在他旁边的长凳上,呼啦啦的吃着面条。

  “为什么什么事儿都有你?”纪雍问道。

  书奇脸色还有些苍白,正挂着满嘴面条的脸,对他抱歉地笑了笑。

  “你以为真拦得住我?你可没有那桶竹简了。”纪雍皱眉,实在是看不出对方哪里来的自信,自信到以为自己不会杀他。

  “你都要离开了,就放过王爷呗。”很难想象,君诸己这般无赖的说话,实在是罕见。

  “忠人之事,况且一切终究要有一个了断。你还看不清楚形势?”纪雍不为所动。

  “你相信形势?”君诸己不可置信,“虢王这才是正统!”

  “儒教礼仪尊卑,对逍遥天人来说毫无意义。天道都束缚不了他们,人道又何足道哉。”纪雍站起身,虢王府门前一颗枯树,黄叶在风中苟延残喘。

  像是有些厌倦了离别,年轻人微微阖目。

  君诸己突然秀目微凝,站起身来看着片刻恍惚的年轻人。“你在干什么?”

  纪雍睁开双眼,眼神淡漠如同毫无焦距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君诸己连忙冲过街道,奔进虢王府。

  只见后院中正右手撑着额头的李承凤,像是睡着了一般。

  头顶上叶落无声,一分为二。

  无一幸免。

  宝贞二十三年,当今天子的弟弟,虢王李承凤,病逝府内。 剑道化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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