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熬出来、抢出来的陆地神仙。”
枯枝河岸柳,树下碧衣女子讥讽挖苦。
钟南不以为意,背负着双手,看着城头道:“被大唐利用成布局棋子的人也有脸挖苦本座?哦,忘了你不是人,是妖。”
夏唯洁收起了笑容,头顶枯枝柳树在这个秋季反而冒出新芽。魔君钟南丝毫不惧,黑袍上的蛟龙狰狞面目,一双龙眼盯着夏唯洁,大有随时扑杀过来的势头。
随后夏唯洁突然笑道:“看来你是来求死的。”
“不,本座是来让人死的。”钟南身上腾起绚丽的光芒,如同无数人世间的念头,那是一种极其富有吸引力的光芒,一眼望去,像是体验到红尘百态,一切希望与美好,皆在他那绚烂光芒之中。
但尽管这道光芒如若骄阳,从两人身旁走过的人却像是看不见两人一般,径直的走过。
“我想我们能一起好好闹一番,这样才有意思。”夏唯洁弯腰捡起一根枯枝,素手轻轻将柳枝折成三段,看似游戏般将其扔到旁边的护城河中。
“你让本座与你这个妖族合作?”
“本姑娘从来不与人合作,此次不为气数之争。”她心头补了后面半句,“是为小人讨点利息……”
半月以前,剑南道传来消息,邪绝纪雍受大唐监异司十二位监领围攻,重伤垂死、不知所踪。
“恰好,本座也不争气数。只为杀人。”
皇城内,监控地底龙穴的张晦明大惊,他面前的沙盘之中,一百零八根紫金龙柱凭空多了三根,导致整个龙穴成为了牢笼,困住了阵中心的真龙之气!
城楼外,一身蛟龙袍的魁梧男子顶住天地,俯瞰整座长平城,只见街巷之间,如同棋盘阵列。
“规矩太多,不自在。”
已至陆地神仙、盖世通玄的黑袍男子低声沉吟,而后一句话,响彻长平城。
“掀了!”
……
“师父,这里好黑啊。”
深渊之中,陶虞受不了耳旁呜呜如鬼泣的风声,这让她脖子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她正躲在纪雍身后,双手拉着纪雍的长袖,嘴里不停的嘀咕着害怕。
纪雍心头也有些怯怯,若对方真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还没等他说话就将他杀掉,那他可是有口难辩了。
一路摸着粗糙的石壁,也是纪雍敢这么做,石壁上不仅有独孤伐剑气,还有三百年来浸染的魔气,也只有纪雍这种身具太清真气之人,才能将这么多斑杂气息纳入体内。
这条深渊很长,在周围漆黑看不见任何光亮的情况下更显漫长。突然终于有一道青色光芒映入眼帘。
青色光芒之中,一个蓬头垢面的胖子正低着头,一双难以用任何辞藻形容的眼神,从头发缝隙中盯着两人。
“陶满山?”纪雍直呼名讳。
那胖子双手被黝黑的锁链锁住,锁链不知多长,反正以纪雍的目力,在这石壁上,并未看到尽端。
“嘿嘿,你们是来放我出去的?”那蓬头垢面的胖子冷冷一笑,那双眼睛中的神采却并无欣喜。
“不,我是来让你解脱的。”纪雍不敢再向前了,因为那锁链比较宽松,那可怕的人还有一定的活动范围。
陶满山咧嘴笑道:“我早已解脱,只是你还在挣扎而已,所以觉得我并不自由。”
“班门弄斧。”深渊顶上,秦游观的声音传来,“他是我独孤师兄转世之人,论境界高出你不知凡几,一具魔胎还自诩不凡?”
胖子陶满山这次终于抬起了头,目光落在纪雍身上,“你说你是独孤伐?”
微微沉默,陶满山狂笑不已,那充满讥讽的笑声在深渊之中不断回响,“秦游观,蜀山只有你一人了,何必自我安慰?”
“魔头,你胡说八道!”秦游观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祖师说过,独孤师兄会回来代领我们蜀山重登辉煌!”
“当年独孤伐为阻止妖界,以自身命格强行融入‘孽’,可之后与我大战一番,已是身死道消,命格更是不可能留下。”陶满山低声道,“本来孽命格也要随之消散,是玉贤那老狐狸不甘心,强行拉回了‘孽’。”
说罢看着纪雍,“看来你就是‘孽’。”
纪雍默然,虽说他不想成为某人转世,担负起无关的责任,但真正知道真相后,心头还是忍不住悸动。
“当年我抢过独孤伐那厮的佩剑‘胜邪’,它其实就是与孽命格相互依存的神剑。”说到这里,陶满山看了眼纪雍右手虎口,那里有练剑练出来的痕迹,就算是脱胎也不能完全掩盖的痕迹。便轻笑道,“看来你已经见过它了。”
一直以来纪雍始终猜想自家与胜邪有关系,只是没想到,竟是一脉相承这种关系。
“陶满山,你不是寻求解脱么?只要你将魔门气数给他,我便满足你的心愿!”秦游观再次开口,不愿再继续听陶满山的胡言乱语。
陶满山抬起头,“你做得了主?”
“我能。”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那束青色光芒愈加璀璨。
“我不仅能给他气数,还能给他修为。”陶满山沉默片刻,似乎在衡量白衣少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我要他代我完成一件事。”
“世间无轮回,人死不能复生。当初你大闹三界,理应得到了结果。”少年人继续开口,虽说当年他没有出生,但现在的他却知道一些辛秘。
蜀山秘境锁妖塔中,在当时传闻有可起死回生之法,陶满山心爱的女子是位妖族,或许是妖界安排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后来棋子被镇压于灵山之中。
那年陶满山只有通玄境,被误解勾结妖族,而且他确实做了很多损害人间界利益之事,后来被整个人间界追杀。
他曾三闯灵山大雷音寺意图救出那个女子,却因当时雷音寺有年迈佛主以及十八位金身罗汉而没有成功。
尽管如此,佛门因为陶满山的原因,一直退居西牛贺洲,没有到处传道,那些年是佛门最为艰苦的几年。
“妖界的一位妖皇、佛门,负我之人,理所应当付出代价。”陶满山拖动锁链,叮铃声回荡在深渊之中,纪雍与前者之间不过一步之远,“你有魄力替我走一遭?”
……
已成精怪的丹顶鹤背上,两位白衣人相互依偎,从青天上飘荡而过。
明小酥背着宁仙奇从蜀中至西牛贺洲后,一只白鹤从天而降,也不知什么受谁的命令,载着两人往西而去。
半月后,白鹤停在灵山脚下,偏着头望着忧愁满面的明小酥背着昏迷不醒的宁仙奇登上灵山。
整座灵山很大,延绵有千里,这片山地间,一座座寺院有的金碧辉煌,有的却破弃如茅房。
好不容易登上一座寺院,明小酥将宁仙奇放在院门前依靠着,小心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鬓发。
清晨伊始,寺院钟声才敲过没多久,在院门外都能听到大雄宝殿内整齐而又清脆的木鱼声。
明小酥整理衣物,努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轻轻敲响了院门。
没过多久,一个小和尚拉开了重重的院门,道了一声佛号,问道:“施主何事?”
“请觅空大师救人。”明小酥知道灵山十八位金身罗汉中,其中一位便名为觅空,修行于灵山上行第一家寺院。
“请恕寺内不能让女子入内,施主稍等片刻,容小僧去于住持通报一声。”小和尚礼数周到,说罢揽起手上的佛珠微微欠身,将门关上。
也没过多久,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和尚开门,没等明小酥嘴角上扬,老和尚便开口道:“宁施主之缘不在贫僧这里,檀越带他走吧。”
明小酥赶忙求道:“我受如是观大师指点来灵山,还望觅空大师救救他!”
觅空长叹一声,“得之失之,生死有命,女施主节哀。”说罢院门关上。明小酥心急如焚,就要强闯进去。
“小酥,大师说得在理,命中注定,我们还是走吧。”宁仙奇微微清醒过来,听到了觅空的话,心中并无恐惧,一切早就注定。当初在穆勒神山下,他答应帮钟南一件事,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件。
明小酥蹲下来,拉着宁仙奇的双手,眼眶通红,“我师傅说过,大和尚最喜欢讲这些大道理,让我别信。你也不许相信。”
宁仙奇困难地抿了抿嘴唇,想要抬起手为明小酥擦点眼泪,却抬不起来,只得放弃。安慰道:“我还答应小酥,陪你看万水千山、走遍九州胜景呢,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明小酥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强忍着泪水,“你的黄庭仙宗呢?你不管了?”
“有楚师兄,应该无碍。”苍白的脸上尽力掩饰着失去宁道冲那位老爷爷的伤痛,面对着明小酥,宁仙奇咧嘴笑着。
千言万语,只是他开不了口了,宁仙奇又陷入了昏迷。
明小酥倔犟地拭干眼泪,背起宁仙奇,继续向灵山上走。
“女施主,施主他与灵山无缘。”
……
“女施主,住持他老人家外出化缘,还未回山。”
……
“女施主回去吧,宁施主命中有此劫数,解铃还须系铃人。”
……
一路走来,十八座寺院,不同的说法,佛说普渡众生,渡得了杀人魔头,却救不回被杀之人。
今生苦痛皆是上世恶报,上世福缘才换得到今生被佛超度,施主与我佛无缘。
灵山顶,大雷音寺。
从清晨到日暮,明小酥眼神中依然倔犟,背着宁仙奇踏上最后一阶石阶。
宁仙奇悠悠醒来,望着她的侧脸,轻声呢喃:“小酥,这辈子是到头了,下一辈子我一定要多做好事。”
明小酥脚步一顿,气喘吁吁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下下辈子要娶小酥的话,下辈子得救下整个三界的万千生灵才可以。”
明小酥浑身一震,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溅在地面,一朵朵水花绽放。
“上辈子你就做了够多的好事了。”明小酥抬起头,望着整个九州上的佛门圣殿,眼中有泪光,脸上却扬起了最为欢心的笑容。
“因为,今生我就要嫁给你……” 剑道化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