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中原交接处遍地黄沙,是一片沙粒戈壁,在有些时候,荒原上还要卷起狂风来,来往的旅人们如果躲避不及,必落个黄沙埋骨,连收尸都免了。
大风吹起黄沙,露出了一块雪白的头骨。荒原尽头是一片绿洲,绿洲上杵起了一座城池,而今天,城池中,滚滚黄沙裹着一群杀气腾腾的铁骑奔来。
烽火山,荒原里一座最高的山峰,是连贯西荒、中原、沧州三大州的昆仑山脉里一座名山。夏秋之时,狂风卷起,黄沙漫天犹如烽火,是一番奇景,这也是烽火山的由来。
古来不乏有武者、修士上烽火山顶,靠和天地大势对抗来磨砺自己的武道修为,其中最出名的一位就是沧州太白剑宗的剑仙:张季痕。此人被誉为九州剑道扛鼎者,与血意真同时代的人。
北俱芦洲天机阁曾有一诗囊括当时的六大天才:西荒血魔沧州剑,东海天龙景州阵。白僧西游降魔回,天下谁能不识君。其中的沧州剑便说是张季痕。
烽火山山脚下,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身着苍海恶龙甲代领着百位铁骑而来,身后黄沙滚滚。
身处对立面的则是一位穿着文官服的中老年人,下巴上花白的胡子被风吹着,那文官看着毫不停留冲来的一百骑双眼微眯,不为所动。
近了,铁骑敲打在地面,犹如敲打在文官身后那一群世族代表的心头,众人面色煞白,跨下的骏马不安地躁动,不受主人控制的原地打圈,唯有黔首的那位嵩州太守岿然不动。
“停!”
对面只离太守仅有一丈距离的将军猛然拉缰绳,骏马提起前蹄,直立嘶鸣。将军身居高处,俯视近在咫尺的太守刘溪亭,而刘溪亭在这种情况下依旧面不改色。
“好你个刘溪亭!”前蹄落下,苍海恶龙甲的将军哈哈大笑,身后百骑随之停下,动作一般无二,御马术可见一般。
“久仰陈将军威名。”嵩州太守刘溪亭不咸不淡地坐在马上拱手,又道,“听闻陈将军一路过关斩将,破城如破门,实可与当年的白衣儒将相比。”
陈霸先眼中精芒一闪而逝,豪笑道:“刘太守谬赞了,法生一介匹夫,自知有几斤几两,与白袍儒将弗敢比也。”
刘溪亭微微一笑,眼里有些失望。他直接将陈霸先提到先将军陈庆之相同的高度,意图在于离间他与王僧辩之间的关系。
当世之人皆将陈霸先与王僧辩并立,如果前者真的听了刘溪亭的捧杀之语,心里恐怕会对王僧辩心生间隙,窃以为羞与王同立。但此人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狂妄自大。
既然这不伤大雅的离间没有用,刘溪亭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嵩州,中流(字)可拱手相让,只要陈将军能答应三个条件。”
陈霸先理了理爱马的鬃毛,不以为意地道:“说来听听。”
“其一:将军入城后不可杀平民百姓,不可抢劫钱财、烧杀掳掠。”
陈霸先摇头不已,让身后的世族代表们心跌到谷底,刘溪亭心里也有些恼怒。这时只听陈霸先说道:“我陈霸先带兵你是知道的,这条件理当在情理之中,这一条不算。”
刘溪亭恍然大悟,心里不禁对这位杀人如麻的将军高看了一眼,默默地为城中百姓施礼感谢,而后又道:“第二点:等将军嵩州离开后,嵩州为官部署不变,但绝对效忠将军。”
陈霸先闻言后闭目沉思,让对面的刘溪亭也有些忐忑不定,这一点恐怕是三点要求里最过分的,如果这一点对方也能答应,那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将军了。
没想到陈霸先在略微沉吟后,也直接点头答应了。
刘溪亭大喜,心里对这位将军更加的欣赏。这第二点都答应了,那最后一条也无关紧要了,就连身后的世族代表们也大松了一口气。
“第三条:不可压制嵩州世族为官,不得觊觎世族财富。”本来是两个条件的,可是嵩州的世族皆联名上表于他,让他给嵩州世族谋划出路。要知道传闻中的陈霸先就是最讨厌世族中人的。
果不其然,陈霸先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笑话,世族为官?恐怕是世袭吧,你让那些寒门子弟如何有出路?世族财富,哼哼,那也是搜刮民资民膏得来的,谈何觊觎?本将打得就是你们这些世族!”
众多世族代表听后,愣神之后怒发冲冠,一个个气得口皮发抖。恐怕谁也不知道陈霸先为何如此痛恨世族,谁也不知道他曾是矿奴时,就说过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
“陈匹夫,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一位世族的宿老站出身来,指着陈霸先的鼻子大骂道,“不要以为我们没法制住你!”
陈霸先好整以暇,平端起手中长戟抵在这名宿老的胸口,淡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个老不死怎么制住我?正是有你们这群腐朽的老东西,才让寒门子弟看不见出路。也好,今天就杀一批探探黄泉路。”
就在此时,陈霸先双目一凝。只见长戟杆上,一只穿着草鞋的脚不知什么时候踏在上面。
陈霸先抬头望去,一位老农脚尖轻点在长戟上,也在用无辜地双眼望着陈霸先。只听那位老农道:“小伙子,可不能这么欺负老人家。”
陈霸先眼中看不出来人深浅,以他小宗师的修为依然不敢小觑,此人也最起码都是小宗师修为,陈霸先心里警惕,但他不相信一位小宗师能扭转什么,毕竟在他身后还有一百铁骑。
“这就是你们的凭仗么?”陈霸先望着刘溪亭讥笑。往后打了个手势,一百铁骑缓缓围上,千钧一发。
“陈将军别来无恙?”
就在此时,形势徒转。在山后一队身穿黄衣盔甲的队伍走了出来,密密麻麻有五百人,均手持长矛,兵马森然。其中带头的一人,头戴红巾,拖着长刀,战马雄魁强壮,打着响鼻走来。
“宋子仙。”陈霸先心头沉重,却依然年不改色,调笑道,“没想到你真有这么大的魄力,离开郢城带兵来了这里。”
宋子仙呵呵一笑道:“陈将军的人头值得我冒这个险。”
陈霸先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最后竟哈哈大笑,宋子仙不解,心头感觉有些感到不妙,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便打断陈霸先疯子般的举动问道:“你笑什么?”
陈霸先虽笑,但手中的长戟却岿然不动,有些笑岔气的样子,道:“看来我和君才(王僧辩)所料不差,没想到你还真出郢城了。”
“有何不妥?”宋子仙皱眉问道,反正此人必死无疑,他不介意听听遗言。
陈霸先道:“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的大部队恐怕就在后边吧,延山脉潜行,最迟今天下午便可来到荒原,不知道我说的可对?”
宋子仙沉默不语,陈霸先接着道:“等你回去,恐怕郢城早就在我手里啰。哦不,你也回不去了。占领了郢城,前后夹击之下,你宋子仙注定来黄泉路上陪我。不寂寞啊……”
宋子仙心头冰冷,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他还是信了,当即恼羞成怒的下令道:“杀了他!”
“滚!”陈霸先发力长戟旋转,直接刺破对面宿老的胸膛,而那位老农也被震下长戟。老农在半空微微一笑,一掌按在陈霸先跨下的战马头上,轰的一声,竟将那战马直接按趴在地,头颅碎了一地的血白之物。
陈霸先怒气欲甚,但他不能逞匹夫之勇与老农硬拼,身影爆退在身后的百骑之中,立马传令给最后面的那名士兵,让其回荒原城求救。
两方交战,陈霸先率领部队往烽火山上而去,欲借助地形优势与宋子仙部队纠缠。
“嘿,那小子吃我三掌!”老农不依不休,在战圈里游刃有余,凡是挡路之人,无论是红衣兵卒还是黄衣兵卒统统被一掌震毙,转眼就杀到了陈霸先眼前。
“当本将是软柿子吗?!”陈霸先怒喝一声,长戟横扫千军,一道血弧凝于戟刃之后,将整条长戟都掩盖得模糊不清。
老农毫不退让,依然缓步前行,双掌交错,左手掌心气机幻化,犹如层层无形巨浪,扭曲空间,直接一掌抵住了长戟,右掌同时轻缓缓地推出,在陈霸先骇然的眼中,一掌推在了陈霸先的苍海恶龙甲上。
轰!
陈霸先被一掌震飞,那老农也受到反震之力后退三步。甩了甩手,继续追击上去。
陈霸先身受内伤,只觉得胸口难受无比,对方的内劲侵入体内久久未散,心头更是震惊。这哪里是小宗师,恐怕宗师级的武者也不过如此了。
一路且战且退,逐渐被逼到了山顶,陈霸先在途中再受老农一掌之力,体内内力顿时溃散败逃,无法提起一丝一毫。
“小伙子,再吃我第三掌。”老农嘀咕着道,“太久不曾出江湖,这三掌出世第一次时,也没能打死那个小娃子,打死个大小伙子也是不错的。”
陈霸先叫苦不迭,顿时听到山脚之下吵杂,心头一喜,知是王僧辩救兵来了。便边逃边道:“老前辈别追了,赶紧逃命去吧!”
老农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手再击毙一匹骏马,徒步追着前面骑马的陈霸先。只见老农步履缓慢,却慢慢地拉短两者间的距离,陈霸先心如死灰。
呜呜……
山顶上罡风呼啸犹如利刃,在前方恐怖的龙卷风刮起,天地巨力卷起巨石狂沙,犹如春秋战国时期才有的烽火狼烟。
这时身后老农来到跟前,第三掌轻飘飘的拂来,陈霸先心生绝望,没想到在临死之前,还能见到这番奇景:烽火起狼烟。
突然陈霸先不知道是不是死前的幻觉,瞪大着眼睛望着对面的龙卷之中。
只见那遮天蔽日的龙卷中心,竟模模糊糊间有个人影,手持长剑舞动,巨石飞沙,难进身分毫! 剑道化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