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澜清看着站在帘子处的顾昭平，也不再装病弱了，轻松地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抬起手轻抚着她的脸，问道：“看到我是乐傻了吗？”

　　顾昭平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澜清拉着她坐在榻上，说道：“不是你跟皇上说有话要跟我说的吗？所以，我来见你了。”

　　顾昭平就着他拉着自己的姿势，一把将他的手抓了过来给他把脉。

　　“你身子没事。”顾昭平的语气是肯定的。

　　李澜清点了点头，说道：“我的确没事，这不是你早就应该知道的吗？”

　　顾昭平问道：“那你是怎么瞒过御医，瞒过洪晟钧的？还有，你身上的气味……”

　　李澜清说道：“虽然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地待在一起了，我也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但是，我今天过来是想让你见见另外一个人的。我想，你也应该很想见她。”

　　“我母亲？”顾昭平试探地问道。

　　李澜清没有说话，而是站起了身来，走到营帐内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将搭着衣服的衣架挪开了，却见后面居然露出来一个地洞，从地洞中被推上一个人来。

　　看到这人的一瞬间，顾昭平便愣住了。

　　瘦骨嶙峋，肤色蜡黄，眼窝深陷，只有一双眼睛微微露出点光彩，枯黄的面色也带着一点润红，这幅行将就木的样子，看上去和李澜清的情况倒是惊人的相似，只是更加严重几分。这是沁儿吗？她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顾昭平甚至不用去探她的脉搏，便知道她这是回光返照，真的活不长了。

　　李澜清叹息一声，自己退到了一边。

　　顾昭平缓缓站起身，走向沁儿。

　　沁儿枯涩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嘴唇煽动着，顾昭平要集中全部心神，才能听到她在喊着“郡主”。

　　顾昭平走到她面前，俯身看着她。什么都不用问了，顾昭平闻着她身上那浓重的恶臭味，便已经明白了一切。李澜清的中毒是假，但她中毒却是真的。本应该用在李澜清身上的毒药，她全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原本就是洪晟钧的人，所以，洪晟钧才会对这一切深信不疑。李澜清也是因此才暗度陈仓，瞒天过海的。

　　“郡主，对不起！”沁儿似乎是靠药物支撑着，样子很是辛苦。

　　顾昭平心头一痛，沉声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你也有你的不得已，你没有错。”

　　“我不是来求你的原谅的。”沁儿说道。

　　顾昭平一愣，问道：“那你是做什么来了？”

　　沁儿说道：“奴婢虽然出身卑贱，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皇上和王爷王妃都是奴婢的恩人，可什么都有个先来后到。奴婢原本是想先报了皇上的恩，下辈子再结草衔环报答王爷王妃，可没想到最后奴婢却将所有人都辜负了。奴婢今生做的孽，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还不完了。这都是奴婢贪心的缘故，奴婢不敢有任何怨言。但有一件事情，如果奴婢不能问清楚的话，奴婢死也不能瞑目。”

　　“什么事？”顾昭平问道。

　　“郡主可不可以凑近来？”

　　沁儿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就算她不这么请求，顾昭平也不得不凑近她。

　　顾昭平蹲下身，将耳朵凑到她嘴边，问道：“你要问什么？”

　　沁儿问道：“你真的是我的郡主吗？”

　　顾昭平心头狂跳起来，看着她，问道：“什么意思？”

　　沁儿说道：“奴婢在郡主身边伺候十几年，这世上没有人比奴婢更了解郡主。你不是她！”

　　顾昭平沉默着看着她，看着她目光渐渐暗淡下来，却苦撑着想要等到最后的答案，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是。”

　　沁儿扯开嘴角笑了起来，说道：“我要去见她了。”然后，她就这样笑着闭上了眼睛。

　　一直远远地站在一边的李澜清终于走了过来，走到顾昭平身边蹲下，伸手抱着她，说道：“沁儿没有背叛你！她也没有背叛任何人！她只是想要将一切都做到最好，她只是谁也不想辜负而已。”

　　“我知道。”顾昭平平静地说道。

　　李澜清安慰道：“那你别太难过了！”

　　“我不是难过，我只是为她觉得可惜。”顾昭平站了起来，说道，“帮我将她好好安葬了。”

　　李澜清也随着她站了起来，说道：“我都安排好了，我会将她交给她的家人的。我要离开了，你好好保重。”

　　顾昭平连忙叫住他：“等等。”

　　李澜清回身笑道：“怎么了？”

　　顾昭平问道：“我父亲母亲那里，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李澜清说道：“岳父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但是岳母那里，洪晟钧防得滴水不漏，我猜测他可能一直都将岳母带在近旁，现在很可能就在龙帐中。”

　　顾昭平说道：“我知道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你也保重。”

　　李澜清突然走过来，将她搂在怀中，说道：“冰蚕丝甲你不肯带着，我也不强逼你。你身边我都已经安排了人了，适当的时候他们会联系你的。”说着，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营帐内恶臭味弥漫，李澜清一靠近，扑鼻的气味更加熏得顾昭平作呕，但靠在他怀中却仍然觉得安全而可靠。顾昭平说道：“你的危险不比我少。就算洪晟钧败局已定，不用将他放在眼里了，你别忘了还有一个钟离春。钟离春现在可是知道你不少事情。若是让钟离春知道你的病是假的，她恐怕会集中所有力量来对付你。”

　　李澜清说道：“不用担心，区区一个钟离春，我没有放在眼里。你别忘了，虽然她手上有我们的把柄，可我们抓住的她的把柄才是真正致命的。”

　　顾昭平说道：“别小瞧了她！这个女人比你想象中的更加聪明狠辣。”

　　“我知道。”兴许是知道自己身上臭气熏天，李澜清放开了顾昭平，退后两步说道，“不要担心我。”

　　沁儿的尸体重新从地洞中被运了回去，李澜清将一切恢复原样之后，又走过来在顾昭平唇上印下一个吻，然后握了她的手一下，便坐在了椅子上，叫人进来将他抬了出去。

　　李澜清离开之后，顾昭平这才摊开自己的手，却李澜清塞在她手心的正是她交给李澜清的那枚暗令。顾昭平心头一暖，和冰蚕丝甲比起来，的确是暗卫更加有用，更加安全。这不仅对她是这样的，对李澜清同样如此。而李澜清却毫不犹豫地将安全留给了她，将危险留给了自己。

　　伺候顾昭平的宫女走了进来，捂着鼻子对顾昭平说道：“娘娘，奴婢给屋里通通风，然后熏个香，娘娘再就寝吧！”

　　想起衣架后面的那个地洞，顾昭平摇了摇头，说道：“你把帘子打开通通风就是了，我不出去了。”

　　宫女突然凑进来，说道：“奴婢彩霞，是公子派来伺候夫人的。夫人可以对奴婢放心。”

　　“彩霞？”顾昭平想起以前还在周王府的时候，那个给她送热水的粗使丫头，问道，“你跟彩云是什么关系？”

　　彩霞说道：“奴婢和彩云一样，都是公子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孤女。”

　　想起冯玮落在了洪晟钧的手上，周王府必定也在洪晟钧的掌控之中，那李澜清安插在周王府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呢？想到这里，顾昭平问道：“那彩云现在怎么样了？回到你们公子身边伺候了吗？”

　　彩霞目光中的悲痛之色一闪而过：“她已经死了。”

　　“死了？”顾昭平的心也沉了下来。

　　彩霞说道：“奴婢和彩霞相伴多年，一起受训练，我们感情很好。奴婢这一次也是自动请缨陪夫人去边疆的，为的就是亲手为彩云报仇。”

　　对于向来信奉“兵贵神速”的顾昭平来说，洪晟钧带着大军前进的速度简直让她无法忍受。洪晟钧倒也不是个养尊处优，完全吃不得苦的人，他也曾没日没夜地忙于政务，每天就睡两个时辰，忙得连用膳都可以忘记。只是，他毕竟是第一次带兵出征，他不知道“苦”与“苦”之间是可以天差地别的。

　　在洪晟钧的御驾还慢吞吞地前行中的时候，因为没有了杨景升的殊死抵抗，边疆也没有能够和帖木儿相抗衡的大将的驻守，达旦骑兵势如破竹，长驱直入，直奔洪晟钧的御驾而来。

　　顾昭平身为伴驾的“宠妃”，只要不离开洪晟钧派来监视她的人的视线，到处走走并不会受到阻拦。所以，她对现在两军对垒的情况也了然于胸。原本以为还要多花些时间，现在看来，恐怕这一切会结束得更早。洪晟钧得意不了几天了。

　　暗卫是顾昭平一手创建的，里面很多人也都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她非常清楚他们每个人的特长，暗卫在她的手上能够发挥最大的用处。这些日子来，顾昭平利用手中的暗卫，查到了不少事情。李澜清所料不差，冯玮果然是在龙帐之中，看管之严密，丝毫不下于玉玺和兵符，明的暗的都轻易动不得。

　　半个月之后，洪晟钧的大军和仓皇退逃的杨景升的手下残兵。而让顾昭平万万没想到的，领兵的居然是杨海寒。

　　杨海寒当年是跟着杨光琛上过战场的。虽然只是伴随在杨光琛的身侧，并没有真的领兵打仗，但耳闻目睹之下学会点皮毛，现在临危受命也不是不可能。但顾昭平奇怪的却是，杨海寒究竟是什么时候到了边疆来的？

　　洪晟钧的龙帐内，杨海寒跪伏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洪晟钧不耐烦地拿起龙案上的镇纸砸在了他的身上，怒道：“有什么好哭的？连杨天雪一介女流都能说出达旦骑兵就算再厉害，也不能翻山越岭，跨河涉水，没什么好怕的话来，你身为她的兄长，好歹也算是上过战场的人，居然这么没用，哭得这么难看，你也不嫌丢人！”

　　杨海寒瑟缩了一下，说道：“会不会打战，好像和是男是女无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受到了刺激，洪晟钧突然沉默了下来：“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

　　杨海寒心有余悸地从龙帐退出来之后，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双冰冷渗人的眸子，做贼心虚的他，顿时吓得差点昏厥了过去：“顺妃娘娘。”

　　顾昭平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将门嫡女：重生废妃狠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