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这一路上太过辛苦了，又兴许是明天就是先贤们的祭日了，顾昭平又是一整晚站在海棠阁的挑廊上，没有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杨景升就进宫去了。顾昭平和冯玮也被钟离春的懿旨召进宫中。

　　几个月不见，钟离春简直憔悴得像是老了十岁，鬓边居然都能够看到花白的头发了。

　　出乎意外的，钟离春到没有为难她们，只是拉拉家常，问问这段时间在江南的见闻，便让顾昭平去长乐宫向林太后请安。

　　在长乐宫见到同样憔悴了不少的林太后，顾昭平还是有点心酸的，真心实意地关心道：“才这么些日子不见，太后怎么又瘦了？”

　　林太后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虽然想要露出个笑容来，却还是带着掩饰不住的哀伤：“天气热了，不太吃得下东西，人便也就瘦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倒是长了些肉了，拿江南待着应该还舒服吧！”

　　顾昭平点头道：“江南是个好地方，太后要是觉得在京城待着闹心的话，去江南颐养天年也不错。”

　　林太后说道：“你倒是有心了。只是哀家毕竟是太后，应该待在该待着的地方。”

　　顾昭平说道：“对了，庆王不是回京了吗？他怎么也不来多陪陪太后？”

　　林太后叹息一声，说道：“他毕竟是外臣，进宫是必须请旨的，也不是能够时时刻刻待在宫中。”

　　顾昭平撇嘴道：“也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道理，庆王一年到头在京中也待不了多少天，他在京的日子都不让他进宫，皇上是不是也太不近人情了？”

　　林太后说道：“这也不能怪皇帝，规矩就是规矩，要是能够随随便便打破的，那以后还有人守规矩吗？”

　　顾昭平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让庆王多在京城待段时间也行啊！太后闷闷不乐的，若是有庆王多在身边陪伴些日子，心情应该就能好起来了吧！也是我不好，就不该不懂事地自己跑去江南，我应该在京中多陪陪太后的。”

　　林太后终于露出了笑容：“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心意哀家领了。你父母年纪也不小了，现在身边就你一个女儿，你多陪陪他们也好。”

　　顾昭平点头：“我会的。”

　　林太后又是一声叹息，问道：“你和李家的三小子……”话说到一边，突然又顿住。

　　顾昭平等了半响没有等到下文，便问道：“太后想要问什么？”

　　林太后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还有两天就是中秋节了，你们回来得这么匆忙，怕是连衣裳都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好吧？”

　　顾昭平说道：“母亲已经在江南请了最好的绣娘做好了衣裳带回来了。”

　　林太后点头道：“那就好。哀家也有些累了，你就早些回去吧！”

　　“是。”

　　顾昭平从长乐宫出来，还没有走出多远，就有宫女追了上来：“郡主请留步。”

　　顾昭平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问道：“太后还有什么吩咐吗？”

　　宫女说道：“郡主，太后叫奴婢给郡主传句话，杨家能够有今天的名声和地位并不容易，郡主现在也不小了，做什么的时候应该为他们想想，别让他们晚节不保。还有，太后和王爷王妃都已经年近花甲，就算能够长命百岁，也护不了郡主一辈子，郡主应该学会分辨什么人值得相信，什么人不能信。”

　　顾昭平点头道：“你去回禀太后，就说我记下了。”

　　“是。”

　　进长乐宫之前，顾昭平让沁儿在外面等着她。可走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沁儿的身影，一路问了几个宫女太监，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从宫女们的口中，顾昭平得知洪晟钧刚刚退朝，正往娜仁托娅的宫里而去。当下也没有去找冯玮和沁儿，而是直接就出宫去。果然在宫门外拦住了一身官服的李澜清。

　　李澜清被一群朝臣围拥着，似乎是在商谈什么大事，看到顾昭平的时候，对着众人说了什么之后，众人便纷纷拱手离开。

　　“你怎么过来了？”李澜清问道。

　　顾昭平说道：“今天钟离春和太后的态度都不对劲，刚刚太后还叫我跟我说了些莫名其妙德尔话，我只是来问问你，我不在京城中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又打算做什么。”

　　李澜清说道：“难得你肯来等我下朝，不如陪我一同回府吧！你一走就是数月，家母一直惦记着你。”

　　两人同坐一辆马车，似乎已经变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坐稳之后，马车徐徐前行，一直到了闹市的时候，李澜清才说道：“山西闹瘟疫，尤以太原府为最，十室九死，尸横遍野都无人敢收殓。再加上连年饥荒的，却因为国库空虚没有多少银两可供赈灾，早就已经是天怒人怨，怨声载道。”

　　顾昭平皱眉道：“我一直因为洪晟钧还算是个好皇帝，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却一直不去解决？”

　　李澜清说道：“权臣当道，人人都想中饱私囊，国库空虚，就算是后宫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银两，也只能保证边关的军饷，根本就没有余银赈灾。”

　　顾昭平问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李澜清说道：“皇上派我去太原赈灾。”

　　顾昭平冷哼道：“不是说没有银两吗？”

　　李澜清说道：“你是不是忘了，去年皇上才抄了顾韩两家，以及所有能够牵连进去的世家大族？单单是这些收入，就能够填满大半个国库了。”

　　顾昭平问道：“为什么会是你去？”

　　“为什么不是我？”李澜清说道，“我现在是户部侍郎，尚书已经年迈，一个月里面有半个月是告了病假在家不出门的，另一人侍郎是皇上安插进来的人，他们一唱一和的，这个人选非我莫属。”

　　顾昭平说道：“是不是洪晟钧在提拔你为户部侍郎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步棋了？”

　　李澜清点头道：“应该是的吧！你不在京中的这几个月，朝堂上的风向是变了几变。皇上有意让我与钟家鹬蚌相争，明面上看，我现在是荣宠无限，可只要我一死，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就会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接手。你不是见过皇后了吗？你应该感觉得到她已经是今非昔比了吧？没有了皇后撑腰的钟家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只要我顺理成章地死掉，朝堂之上便是皇上的一家之言，再也没有人能够左右他的意见了。”

　　顾昭平嗤笑道：“区区瘟疫，能够要得了你的命吗？他想要你死，你就真死给他看吗？”

　　李澜清冷笑道：“我自然是不能这么简单地就如他的愿的。只是，这一趟太原之行我是躲不掉的。”

　　“什么时候出发？”顾昭平问道。

　　李澜清说道：“明天。”

　　顾昭平冷哼道：“明天？后天就是中秋了，他连这两天都不可能等了？”

　　李澜清说道：“他原本是要我今天就出发的，若不是我借口需要筹备银两和安排跟随的官员，我现在怕是来和你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了。”

　　顾昭平说道：“有暗卫在，你的安全不会有问题，至少没有人能够在暗中对你动手。”

　　李澜清说道：“不错，有暗卫在根本就不用担心暗箭难防。我现在怕的反而是明枪难躲。我今天怕是没有时间陪你去祭奠亡人了，一会回府换了衣衫用过午膳，还是要忙公务。”

　　顾昭平说道：“你忙你的就是，我这里没什么需要你操心的。”

　　李澜清伸手将她搂进怀中，叹息道：“傻丫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皇上依然已经对我动手了，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你？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

　　顾昭平说道：“我能够自保，更何况还有太后在。”

　　李澜清说道：“太后就算是再疼你，她更加在意的还是她亲生的儿子。你和皇上之中只能选其一的话，你觉得她会站在谁那一边？”

　　顾昭平说道：“那你就好好地活着回来吧！”

　　李澜清点头道：“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不舍，李澜清将头埋在她肩窝处，久久没有起来。

　　顾昭平也没有推开他，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此刻相依相偎的宁静。

　　李澜清喃喃道：“天雪，你说是天下人更重要，还是自己爱的人更重要？”

　　顾昭平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

　　李澜清问道：“如果让你选择，你会为了天下太平而放弃自己最在意的人的性命，还是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儿罔顾其他人的性命？”

　　想起曾经在战场上的无尽的厮杀，顾昭平目光渐渐迷离，良久才说道：“没有自己在意的人，就没有天下人。哪怕是你看着再怎么罪大恶极，杀人无数的人，他们或许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去。谁的命都是命，有的时候为了活着而杀人，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对还是错。”

　　李澜清问道：“那你觉得是对还是错呢？”

　　顾昭平摇头道：“我不知道。”

　　李澜清叹息一声，说道：“帮我把庆王留在京城吧！”

　　顾昭平点头：“我尽量。”

　　李澜清说道：“我也不想牵扯无辜的人进来，但是你谁的对，谁的命不是命呢？我想活下去，我想和我在乎的人一起活下去，又有什么错？”

　　顾昭平眼眶一红，突然之间变得像个脆弱的孩子一般的李澜清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承认她一个活了三十年又重新活一次的人是母爱泛滥了一点，当年她就是败在了洪晟钧对她的依赖之上。现在的李澜清，就像是当年的洪晟钧，她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相信，但是这一刻她却做不到继续保持铁石心肠。 将门嫡女：重生废妃狠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