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一世深情不忍欺
北风呼啸,天地间一片苍凉寂寥。败鳞残甲茫茫无边,悲壮无声的大雪封天。
整片天际是灰色的,暗淡无光。
庄严肃穆的黑色轿车连成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停在寂静无声的墓园前。
白灼撑着一把黑色大伞拉开车门,俯身,“少主,黎小姐。”
冷子烈接过那伞,撑在女人头顶,而他自己的半边身子都落了风雪。保镖见状,想要回身再去取一把来,他却已经揽着黎曼瘦削的肩头步入墓园。
四周,万籁俱寂,冷冽寒风席卷漫天飞雪,波澜壮阔。
所有人皆一身冷沉的黑,在这凌厉的风雪中更显肃穆。冷子烈和黎曼走在最前方,合撑一柄伞,身后,无数黑衣保镖静静地跟着,没人发出半点儿声响。韶逸身旁,冷子晴披着厚实的黑色毛皮大衣,身体才恢复不久,原本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的,却还是跟来了。尹俊南领着面色苍白的绮丽儿,她带着枪伤,却一言不发地走在队伍中。
冰天雪地,这行人迎着狂风暴雪,停在那孤零零竖立的墓碑前。
没人说话。
所有保镖皆垂着头,笔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守卫着什么。
墓碑上的照片,是霍醇二十九岁意气风发温润如玉,眉梢眼角皆柔情似水,看一眼,就能让人轻而易举为之心碎。
没人告诉黎曼,他葬身大海尸骨无存的那天,正是他二十九岁生日。
头顶的风霜雨雪肆意侵吞这世间留白的长情,一如那杀戮无情的冰冷岁月,漫漫无期的孤独时光。这满目疮痍的尘世啊,多么残忍,多么拥挤,隔着万丈红尘生离死别,夺去了他风华正茂弥足珍贵的生命。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站,静静地看,目光长久注视着那黑白照片上浅笑的俊朗男人。
他曾只手撑起即将变为一片废墟的海瑞,他凭借聪慧的头脑与过人的敏锐度在商场中打下一片天地,他无所畏惧跻身地下圈子,只为一个深爱的女人。
所有人都明白,霍醇走错了路。
可是所有人又都清楚,他并非走错了。
一世深情不交付,谁又抵得过相思的苦。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痴情种,千山不改,万水长流,这盛世的温柔都悉数放在双目里,痴极嗔极。
黎曼被风雪迷了眼,眨了眨,再眨了眨,却发现那眼前的一团朦胧雾气仍旧存在。
原来,是眼泪啊。
冷子烈不动声色将一个东西塞进她手心,她一愣,转身看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给你十分钟,无论想做什么说什么,都没人打扰。”他留下一句淡淡的话,带着身后所有人安静离去。
一时间,这偌大的天地中就只留了她一人。
雪花簌簌而落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她的耳畔,是风声和雪声的混杂,还有自己缓缓跳动的心脏。
黎曼缓缓将手掌展开,才发现,那是一支录音笔。
她的眼眶微微发红,眼底干涩难受。
按下开关,短暂的留白过后,霍醇干净清澈的嗓音传出。
“黎曼,当你听到这个录音时,恐怕我已经不在这人世。你可能会怪我走的太过匆忙,又或许会觉得我太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自从我再次找到你后,冥冥中我便有一种预感,自己会为了你而死。相信我黎曼,人真的是有第六感的,我虽不知道自己会以什么方式死去,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丢掉生命,但我清楚地知道,我会为了你抛头颅洒热血,这辈子,再无第二个你可以让我如此癫狂。我这个人,是个死脑筋,非常固执也非常较真,爱情对于我来说,从来没有将就。我知道,你一直在撮合我和方洛,你觉得她爱我,可以给我幸福,但是黎曼,你错了。这世上人的幸福,都不是外人可以用眼光去衡量的,我也一样。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便不会有幸福,这世间女子千千万,可只有一个你,一个黎曼,别人再美再好再痴情,那都与我无关。你也许会说我真的太傻太顽固,太不解风情,可我要说,我的爱纯粹得不染一丝杂念。情难自禁,情难自禁,黎曼,你就是我霍醇这辈子,最情难自禁的女人,希望下辈子我可以比任何人,都更早地见到你,给你一世无忧无虑的生活,纯粹彻底的爱情。只是这辈子,实在抱歉,我再没有任何能力与权利拥有你,关心你,照顾你。无论你信或者不信,在你做我秘书的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无法忘怀的光景,我们也曾共患难,我们也曾感动,只是我现在终于明白,爱情里真的也有先来后到,我输了,但我输的毫无怨言,你和他,的确天作之合。答应我,在往后的日子里好好照顾自己,每一天都要开心幸福,这辈子,都不再为任何人流一滴眼泪。永别,我深爱的女孩儿。”
录音还在播放,是结尾的沙沙声,很快就传出了那首《只愿得一人心》。
是霍醇亲唱。
黎曼久久没有从这绵情中回神。
待风声重回耳畔,身体重新感到寒冷时,她下意识揉了揉眼,愕然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
眼前,那张黑白照片越来越模糊,霍醇的脸怎么都看不清楚。
这狂狷肆意的风雪盘旋在上空,她双膝一软朝墓碑跪下,嚎啕大哭。
不为任何,只为这情深似海、肝肠寸断的长情。
她紧紧抱着那冰冷坚硬的石碑,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再也回不来的人,声音嘶哑,到了最后,他留给世间的竟还是一方空冢。
他的尸骨沉在了浩瀚无边的太平洋里,千尺之深,永不得见天日。
可黎曼相信,他的灵魂一定在那高不可攀的天堂,那里歌舞升平,一片大好光景。
“霍醇,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人,最笨的人。为什么要这样离开?为什么要用自以为悲壮的姿态,告别我们所有人?你抛弃一切决绝地走远,这世上,我要到哪里再寻一个‘霍醇’?你那么温柔,那么翩翩绅士,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终究会出现那个对的人,给你幸福,给你快乐,给你本以为不会拥有的一切。你看啊,下雪了,这么大的雪。你不是还曾说过,想要和我在这样冰天雪地中打雪仗吗?你回来,你快回来,我陪你打雪仗。霍醇,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到底为什么……”
她一遍一遍地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如此突然就离开了。
为什么要与她牵扯纠缠,最后赔尽了自己。
为什么不好好看一眼身后爱你的人,给自己幸福的权利。
可是,这些问题终究不会再有答案。
长眠大海之人,再也不会醒来不会出现,不会在下雨天为她温柔撑伞,不会在自己已经站不稳的时候为她披上西装,不会在她失魂落魄无依无靠的时候对她说:“没关系,别怕,跟我走。”
这世间,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深情的男人。
余下的岁月,他再也无法参与到这缤纷的红尘往事。
他平淡如水的一生中,定格在那短暂的波澜壮阔气势雄浑,为生命,画了一笔重重的完结。
……
从墓园回来后,冷子烈迅速着手将海瑞接了过来,到最后要做最后易主时,公司的秘书才匆匆将一份文件拿了过去。
“冷总,实在抱歉,我忘记了霍总曾交给我这份文件。您过目。”
冷子烈接过去,翻看了一会儿后什么都没说,直接让白灼去将黎曼接到公司。
在白灼出去的这段时间,他与那秘书聊了聊海瑞的基本情况,最后聊到了霍醇的父母。
“你们霍总有没有说,如何为他的双亲举办葬礼?”
秘书点点头,“霍总有吩咐过,说是不要大办,他的父母亲都是比较低调的人,也说过不喜欢隆重的仪式,他说过要海葬。”
冷子烈单手支额沉思片刻,轻轻嗯了一声,立刻联系了手下人着手去办理。
“海瑞那边,再没有合法的继承人了,对吗?”
“是的冷总,霍家本就是独子,只有霍总一个人,现在他去世,公司群龙无首,那些股东都有些坐不住了。想必不出三日,绝对会集体找上门来瓜分,还请冷总务必帮忙。海瑞是霍总一生的心血,我也跟在霍总身边做事七八个年头,不希望海瑞纳入别人麾下。霍总他非常信任您,虽然外界一直在传,说您和霍总因为一个女人始终不合拍,闹得很僵,但我们内部人员都明白,您其实和霍总根本没有这些矛盾,所以,海瑞若是交给您,我们都很放心。”
冷子烈笑了笑,坐正了身子想说什么,总裁室的门便被敲响。
“少主,黎小姐到了。”
他将桌上的文件轻轻合上,看了秘书一眼,“霍醇如此信任我,我自然很高兴。可是抱歉,海瑞应该并不会到了我的名下。”秘书错愕着看着他,他并没再多言,冲门口的方向说了声进,便自顾自端起了茶杯。
“听白灼说,你有事找我?”黎曼裹着件白色大衣走进来,脸色因为最近没太休息好,有些疲惫。
冷子烈边喝茶边将那文件推给她,“看一下,如果没有异议,就把字签了吧。”
她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那份文件上。
“这是什么?”
冷子烈淡淡一笑,“那男人留给你最后的东西。许是怕我日后会对不起你,所以给你留了个很大的生活保障。不得不说,霍醇可真是个容易令人悲情的男人。若不是我先到一步,恐怕,你真得为他动心不成。”他笑得有些惨淡。
黎曼半疑惑半清楚地将文件翻开,只看了一会儿,立刻推出去。
“不,不行。我怎么能平白无故接受他的公司?别开玩笑了,我哪里会管什么公司?不是都说好了吗,你来代替他接手海瑞,将海瑞和烈灵合并,现在怎么要我坐上海瑞总裁的位置?”
她觉得这简直是荒唐……
霍醇可真是胆大,居然让她一个完全不懂商业的女人,接手他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江山?
这不是胡闹吗?
黎曼觉得,霍醇一定是疯了没错,不然,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可笑的事情。
冷子烈将茶杯放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黎曼,你要明白,这世界上没有几个男人会做到像霍醇这样。他考虑了以后的一切,他害怕我会抛弃你,不要你,到时候你无依无靠,有一家海瑞这样大的公司做保障,你绝不会有迷茫无助的时候,虽然,这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可他还是不放心,所以才会留下这份文件,要将公司放在你名下。身为男人,我非常了解他这种想要将一切都交给你的心情,而我也是如此。如果哪天我命丧黄泉,给不了你一生一世的照顾,那么我也会将我能给的一切,全都给你。这文件,就是他的一份心意,你若签了,那就是了了他的心愿,若是不签,也不用觉得内疚或者不忍心,我一样会将海瑞打理的井井有条,一样会对你深爱。其实他真的多虑了,你于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变数,抛弃你,更不可能。”
黎曼有些失神地听着,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良久的沉默过后,她终是点了点头,“我签。但是冷子烈,我还是希望你能代替我管理海瑞,毕竟我没有经验,一个女流之辈,也不会服众,交给你总归比交给我靠谱很多。海瑞是霍醇一辈子的心血,我可不想让它毁在我手里,到时候,我没法儿面对霍醇。你觉得这样行吗?”
冷子烈笑着点点头,“好,你说什么都好。”随即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秘书,“这样的决策,海瑞的人不会有太大的非议吧?”
“不会的冷总,公司的所有人虽然写着黎小姐的名字,但是只要是您在背后管理,我想,大家应该也都会心服口服,毕竟您的威望摆在那,又很有能力,他们自然乐得将海瑞交给您。如果确定下来了,我就立刻通知公司召开董事会。”
冷子烈嗯了一声,看着黎曼将文件签字后,便让白灼送秘书下楼。
她脱下厚重的大衣,随手挂在衣架上,走过去自男人身后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入他颈窝,闷声说:“冷子烈,我觉得有点儿累。”
“怎么回事?是不是最近都休息不好?”他目光闪过一丝焦灼,伸手将她拽进了怀里抱住,审度她憔悴的小脸,“还在为那个去世的男人难过?黎曼,你再这样我可真的要吃醋了。都多少天了,你总该走出这阴影。一会儿我将公司的事情交待一下,带你去民政局,把离婚证办了,不然,恐怕我想娶你都要犯重婚罪的。”
黎曼无奈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翻了个无力的白眼,“瞧你,在公司都没个正经样儿,待会儿被别人看到,都要笑话你了!”
冷子烈一扬眉,“谁敢笑我?我宠自己女人还有错了?”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胸口,“得了吧,现在这么说,看一会儿来人,你一准得黑脸!”
“我才不会!来,让我好好亲一亲,好久都没尝尝我女人的味道了。”说着,他流氓地伸出手拍拍她的屁股,一把抱起,直接让她以一个诡异暧昧的姿势跨坐在自己大腿上,手掌托住她的后脑一个用力,精准吻住了那双软软甜甜的唇。
就在这时,总裁室的门被突然推开。
“总裁,我终于把新方案做出来啦!您快看……”
那个年轻迷糊的小秘书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手里还高举着一份文件,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僵在原地,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黎曼:“……”
冷子烈:“……”
小秘书的脸腾地一红,下意识退了半步,尴尬异常,“总裁,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说着,她就要关门。
冷子烈的脸黑沉黑沉的。
可是,他刚才已经放话说自己不会黑脸,此刻碍于面子,也只好强忍不发作,那紧绷的下颌线条落进黎曼的眼中,看得她直想笑。
瞧,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黑脸的?
那小秘书本来已经快将门关上了,不想,白灼好巧不巧正出现,看她一脸窘迫地从总裁室往外退,狐疑地走了过去,边朝里探头边问:“你怎么了?脸怎么红成这样?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里面暧昧激情的一幕给吓了一跳。
要命啊要命……
少主现在可真是宠妻如命,宠妻成瘾,在光天化日一派严肃的公司里,竟然也敢如此疯狂缠绵了……
冷子烈此刻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霎时又黑了一层,活脱脱一黑炭块儿。
门外,一男一女瞪大眼睛,脸红又尴尬。
门内,男人女人动作停住,一个黑脸一个忍笑,画面一时间定格住,颇有意思。
“看什么看?滚蛋!”冷子烈终于是忍不住,秉性爆发,抓起笔筒就朝门口方向砸过去,“谁给你们的权利随便往总裁室看的!”
两个人纷纷吓得落荒而逃,引得外面的员工频频回头,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黎曼抿唇轻笑。
果然,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还真没错!
(霍醇的结局就是如此了。一世深情不交付,谁又抵得过相思的苦。在我心目中,霍醇,是男主,只不过太悲情。明天番外见。) 霸情暖爱:冷少宠妻成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