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墓园门口,周有为车门还没关好,司机就一脚油门窜出去了。好像生怕有什么东西会上他车似的。
周有为借着昏黄的路灯,走到姚姐墓前。其实有没有路灯都无所谓,姚姐墓地的位置他就是闭着眼也能找到。
“阿凤,我好几天没来了,你不会怪我吧。你在这里还习不习惯,孤单吗?我出院了,医生说恢复的不错,你看我现在走这么远的路子都没事。
阿凤,我好想你。越来越想你,脑袋都快炸掉了。好疼、好疼。你知道吗,我刚刚来的路上听了首歌,现在已经到冬季了,你怎么就能走了呢。
我现在真的不是生活是为了什么,我以前觉得人生渺小、不过一蝼蚁。要珍惜心爱的人,珍惜当下。可是我刚刚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剩下一个人了。
罢了,罢了,人生短短一瞬间,如若不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
阿凤,你别急,我这就下来陪你。等我过去了就带你回老家看看,现在应该已经下雪了,咱们一起去堆雪人好不好啊,就堆一个大大的机器猫,子瑞最喜欢的那个......”
在周有为的眼里,他眼前不是黑团团的墓碑,而是温婉的姚姐。姚姐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嘴角含笑、柔情似水。他俯身在姚姐墓前抓了一把土放进上衣口袋,然后亲吻了一下墓碑,就毅然决然的走了。
既然心意已决,还是早去相会的好。
虽然周有为对海州不是太熟,但是他知道墓园就在珠江边不远,只要顺着大路的方向走,总能走到。
他胸口的伤势还没好,走的很缓慢,即使这样,差不多四十多分钟后还是来到了江边。
冬日夜微凉,湿寒之气刺骨,呼啸的风声夹杂着激浪声有一种苍凉、悠远的气势,周有为的脚步下意识的越走越慢。
一步、两步、三步,脚边踢到一块碎石。片刻后,从下方传来噗的一声。他知道,再往前一步就会落入江中。
周有为咽了口唾沫,手心微微有些发汗。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做决定只需要一瞬,但是直面死亡的时候还需要莫大的勇气。
他抬头望向前方,看到姚姐正巧笑嫣嫣的在那里挥手,“有为,你个大懒虫,快点起床看我们堆的雪人。”
好啊,我还知道你一会要用雪球偷袭我呢。嘿嘿,这次别想成功。
一脚迈出......
如坠冰窟,好凉。
感觉意识都要被冰住!
阿凤,我来了。
周有为想张嘴呐喊,嘴巴、鼻子、耳朵,瞬间被冰冷的江水灌满......
“好了,好了,活过来了!”
“慢点摁,你看他前胸都出血了,不会把骨头摁断了吧。”
“我看他是本来肋骨就有伤,慢点摁?慢点摁他能活过来吗?你行你咋不上啊!”
耳边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周有为咳嗽一声,吐出几根水草。
他茫然的睁开眼,“我死了么?”
“差点就死了,要不是我们刚才夜捕下网正好捞到你,你肯定没命了。小伙子,看你年岁也不大,有什么想不开的?别犯傻、别冲动,日子久了都能过去。”有个中年大叔语气很关切,他还给周有为端了一碗姜汤过来。
“来,喝点姜汤驱驱寒。幸好我们船上备着这些玩意,不然你这身子本来就有伤吧,再这么折腾一下,绝对落个风寒的毛病。”
一碗姜汤下肚,周有为才回过神来,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确实是在一艘挺大的渔船上,四周围了五六个人,自己正躺在一团渔网上,身上还被人盖了个毯子。
“谢谢”,虽然被救非他所愿,但他不能寒了这些好心人的心。
“哥们,你家是哪里的,也不是我说你。有什么事当下想不开,就去喝场大酒,或者出去找个姑娘耍一耍,那就都不是事啦。你总有父母吧,刚把你养大你就自杀了,有没有想过他们怎么办,还能不能活下去?”
在周有为身边有个半蹲着的年轻人,看起来也是二十四五的年纪。看到周有为醒来的时候,他就收起按压的双手站了起来,看情况刚刚是他帮周有为做的心肺复苏。这个年轻人虽然说的话粗糙,却句句在理,尤其是最后一句成功扎到周有为心里。
他突然有些后怕,如果自己死在珠江底,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永远都没人知道。那父母岂不是日复一日的都要在担忧和盼望中度过?还有大姐,她带着两个孩子正需要自己的支持,如果自己撒手走了,家里这一摊子该有多艰难。
不行,自己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最起码要死也要在完成身上背负的责任之后再死。
“谢谢你们。”他再次真诚的对这些渔民道了声谢,救人一命如再生父母,希望好人能有好报吧。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一动才发现胸口的位置剧痛,应该是刚才被按压的关系,希望断骨没有再次裂开吧。
“你要干嘛?”中年大叔看起来是个带头的。
“我要上去。”周有为站起来看了一眼,船上有风灯。他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江心了,距离岸边还有段距离,看来自己刚刚应该是被水流冲过来的。
“也好,你这情况还是抓紧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伤势有没有问题吧。小峰,你划船把他送上岸吧,注意安全。”中年大叔对那个年轻人挥了挥手。
小峰应了一声,带着周有为下到挂着的一艘小木船上,然后慢慢的划到岸边。在临走之前,他还一再叮嘱,“哥们,既然死过一次了,你就该放下了,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哈,好运气不会一直有。”
周有为重重点头,对着渔船的方向鞠了一个躬。
寒风吹来,他打了个喷嚏。
“阿凤,对不起,你再等一阵,我要调整一下状态,努力挣钱,等我把父母的养老钱挣够了就去找你。”
他摸了下上衣兜的位置只掏出一些混着江水的泥土残渣,刚才抓的土已经被冲走了。
摸了摸裤兜,手机应该也掉在江里了,好在还有几张湿哒哒的纸币。
现在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光亮了,他认准方向走了过去。
搭上第一班公交车,他来到了海州火车站。
对着Tina和猴子所在的方向默默的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他本来还想留个言或者发个短信的,现在手机没有了只能作罢。可能他们现在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吧,甚至很可能已经在焦急的寻找了。再见了,亲爱的兄弟姐们,等我回来再道歉。
是的,周有为没打算回去找两人。他并不是想懦弱的逃避,而是需要调整当下的状态,好完成对父母、对家庭的责任。
被救起来后他就决定要离开海州一段时间,最起码在自己的精神状态恢复之前都不再回来。他不得不离开,之前作出跳江的决定,除了有对姚姐的思念之外,更深层次的因素也是他自己实在受不了这种无休止的精神折磨。
而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逃脱这一切的方法就是逃离海州,离开这个充满了伤心回忆的地方。等到他能坦然接受这过往种种的时候再回来。
至于要去哪里、待多久,他完全没有概念。无论去哪都好,只要不在这。
他在售票口买了张站台票,走进了最近的一个检票口。世界那么大,随缘吧。
上车之后很多人都避着他,毕竟身上湿漉漉这么狼狈。大冬天的,没人愿意靠近。
好在车厢里有暖气,他不觉得冷。挤过人群,他猫在过道里,借了几张报纸垫在身下,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家乡的雪好大,姚姐和子瑞一起在院里的雪地上打滚,小囡囡看的心痒,不顾大姐的斥责,也滚了进去。母亲微笑着劝解,“有男,么事,这雪不冻人,娃娃想耍就耍耍嘛。”
“哎,同志,醒醒,验票了,麻烦你车票出示一下。”
周有为哈哈大笑着也准备扑到雪堆里,突然就被人推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看着列车员。
“验票。”
“哦”周有为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站票递过去。
“同志,你这样不行啊,一张站票就混上来了,这属于逃票行为,要被处罚的。这样吧,我看你也不容易,你要去哪一站,现在把钱补上就完了,给你补张票。”列车员的额头比那张站票皱的都紧,不过他打量了一下周有为的状态,语气还算温和。
周有为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一共五十六块五。“我就这些了,你看够到哪一站吧。”
列车员估计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回答,又追问了一遍。看到周有为态度坚决后,他看了眼手里的本本,“你这钱也就勉强够到下一站,去台州吧,还差五毛钱我给你补上。半小时后就到站,你可别睡过了,不然到下站钱又不够了。”
“台州”周有为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那就去台州吧。 娱乐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