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三天,每天一大早周有为就让猴子他们把自己送到姚姐的墓园,在她的墓碑前一待就是一整天。
就算是孔医生拦着,说会耽误治疗也没用。
到了第四天,Tina忍不住了。“有为哥,我知道你伤心,也知道你想多看看姚姐。但是你现在身体有伤,治疗才是第一位的。姚姐如果在的话,肯定也不希望你这么折磨自己。
等你伤好了,想去看多久就看多久,哪怕你天天过去陪姚姐,我都没意见。现在我希望你缓一缓,乖乖在医院养伤,人家医生都说了,只要配合,可能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出院了。如果你现在不注意,加重了伤势,就得不偿失了。”
周有为知道Tina和猴子这几天对自己很包容,自己是有些任性了,只顾着自己的情绪,连累两个人也跟着折腾。尤其是,他知道Tina和孔医生的话都有道理,临百里者半九十,骨伤恢复本就难,如果不注意,留下伤残了很麻烦。
虽然他还是每天都在做那个熟悉的梦,虽然他无时无刻的不在思念姚姐。可是为了其他爱的人,他必须要缓缓。“我听你的,这半个月不折腾了,等出院了再说。你们去探访乌鸦哥吧,他这阵子肯定一直都在担心小雯姐的后事。”
乌鸦入狱后,相关的材料就邮寄过来了。只是周有为他们出事,直到猴子和Tina回家后才发现。幸运的是,乌鸦服刑的监狱就在海州市,大家过去还比较方便。
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周有为,Tina跟猴子早就想去了。看到周有为这么说,他们表情轻松不少,“好,今天我跟猴子就过去,你千万不能背着我们出去,知道吗?不然我不会再认你这个二哥了。”
周有为点点头,“放心吧,我不会乱来。对了,先别跟乌鸦哥说我和姚姐的事,他知道了只会徒增担心,在里面会更难受。你就说我实在请不了假,下次再过去。”
他现在确实不想让乌鸦知道这些事,失去小雯已经让他备受打击,如果再知道他们的事情,在里面他不得急疯。
刚过了午饭时间,两人就回来了。
周有为很诧异,“怎么这么快?”
“去探访是有时间限制的,只能会面半小时。要不是等公交车,我们早回来了。”Tina脸上有些疲惫,这一阵大家都没有休息过,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备受折磨。
猴子嘴角有一丝诡异的笑,“哥,给你说个趣事,你肯定想不到。”
“怎么了?”周有为想不到去探监还能有什么趣事。
“嘿嘿,老鼠跟乌鸦哥的罪名不是差不多嘛,他俩竟然在同一个监狱。乌鸦哥说老鼠在里面过的挺凄惨的。你想啊,在那种地方很多人都是男女不忌了,何况老鼠这活脱脱的就是半个女人。也不知道是谁把老鼠的情况说了出去,反正只要是老鼠去洗澡,就有几个人排队去让他捡肥皂,那酸爽,嘿嘿。”猴子最后那句话声音压得很低,鬼鬼祟祟的看了Tina一眼。
可惜,还是被Tina听到了,弹了他个脑瓜崩。“你能不能有点正行,这种恶心事就别烦有为了。”
“哪里恶心了,老鼠这个混蛋,如果不是他搞鬼,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他这是自作自受、活该!乌鸦哥说了,等他找到机会,也要去狠狠收拾这鸟人一顿。你说说如果不是老鼠,哪会结下这梁子,小雯姐跟姚姐”猴子捂着脑袋愤愤不平,越说越激动。
“行了,滚出去买饭,就你话多!”Tina见他越说越过,甚至扯到姚姐身上了,急忙把他推了出去。“有为,猴子就是嘴碎,你别听他瞎掰。”
“其实猴子说的没错,虽然老鼠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他在这些事情中起了挺大的推动作用。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猴子他们的矛盾,猴子就不会被抓走,乌鸦哥也会陪在小雯姐身边,小雯姐和阿凤就不会相继出事,收拾他一顿也是应该。”
周有为闭着眼,叹息一声。突然感觉怎么人生就像张网,很多莫名不相干的节点其实都有关系,就像蝴蝶效应一样,说不定会在何时爆发。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周有为表现的挺正常,每天按时吃药,Tina做的饭也都吃的很干净。本来Tina和猴子要每天轮流陪床的,被他以自己可以自理的借口赶走了。主要原因还是他不想被两人看到自己被噩梦惊醒的样子。
是的,自从姚姐下葬后,他梦的更久、更深了,只要一入睡就是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最让他心惊的是,最后出现的不再是吕光莲扭曲的脸庞,而是子瑞悲痛的面庞和哭喊的话语,“你害死了妈妈,我恨你!”
每每这时,他都比之前更加痛苦。他现在除了要伤怀姚姐的故去、痛恨自己的麻痹大意之外,更多的还要承受让子瑞失去母亲的负罪感。
所以他每天看似睡着了,其实没有一次能真正的休息。他的眼睛里血丝越来越多,嘴唇干裂越来越严重。虽然他在Tina和猴子面前表现的很正常,可是两人却依旧很担心。Tina以为他是缺营养,每天都用心煲一罐滋补炖汤送过来。
孔医生有天跟他说,Tina跟猴子已经私下问过好几次他的伤势问题,担心是否出了什么意外。孔医生没有直接跟两人说太多,按他的说法是不想因为这个再给周有为增加精神压力。只是,他很严肃的提醒周有为,一定要注意调节心理压力,不然即使身体上恢复了,他这种精神状态很可能还会把自己压垮。
可喜的消息是,周有为的伤势恢复的不错。胸前的石膏和夹板都拆掉了,每天用的药量也一减再减。
比预期的半个月又多了几天,等他的情况彻底稳定之后,孔医生才建议他出院。一再叮嘱他要遵医嘱吃药,定期来医院复查。尤其是强调精神压力要调节好,他甚至还给了周有为一张名片,说这是本市比较知名的一位心理医生,强烈建议周有为过去聊一聊。
面对孔医生热心,周有为没有拒绝,当着他的面把名片放进兜里。
回家后,Tina和猴子跟变戏法似的,搞了一个小蛋糕出来,说要庆祝下周有为顺利出院,让他许个愿吹蜡烛。周有为是没什么心思的,不过不想违了两人心意,就装作很开心的样子许愿一番。
在家里闷了两天,周有为感觉自己就是被两人当成一头猪来养。除了吃喝拉撒睡,什么活也不让他干。Tina前一阵落了太多课,现在情况稳定了,她也可以安心去上课了,每天都回来的很晚。
猴子也琢磨着干点什么事情,他其实不想去给人打工了,想自己开个小饭馆,就主做串串,反正只要Tina把锅底调好,其他的事情,周有为他们两个就能搞定。
但是他们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缺钱!
周有为出院的时候,押金没花完,还剩了五千多,这些钱是Tina严令不准动的,要留着给周有为后续吃药和复查用。刨开这些,他们只剩下了一万块左右。现在海州的房租涨的很厉害,他们如果要租个位置好点的铺面,转让费、装修费等等杂七杂八的根本就不够。
大家又不能一直这么坐吃山空,Tina的意思是先找份工作缓一缓,等周有为的伤好了,三个人攒攒钱再开店。但是,猴子一直心里不服气。
没办法,Tina就给猴子一个期限,半个月,如果本个月内能找到合适的铺面,就自己开店。如果找不到,就必须去找份工作做。
所以猴子这几天也很忙,天天都要到处跑。虽然他们还不太放心留周有为一个人在家里,但为了生活也只能这样。主要是周有为伤势恢复的不错,他“表演”给两人的精神状态也比较稳定,两人比之前放心了很多。
他们不知道的是,周有为晚上根本不敢睡觉,因为三个人就住在一起,他怕半夜惊醒被两人察觉。其实在他内心隐隐的感觉,自己不愿意直面的是梦中子瑞的悲痛和嘶吼。
可是,不睡觉的话,他睁开眼就能看到吕光莲怨毒的眼神吊在房顶。闭上眼吧,就仿佛听到子瑞在他耳边嘶喊,“你害死了妈妈,我恨你!”
他真的快疯了,他并不是不想见到姚姐和子瑞。相反,他每天都期盼着能在梦中跟姚姐多处一会、能听到她的声音。让他倍感折磨的是,梦越美、思念越浓,梦醒后就越痛苦失落。这种现实和梦境的交织,让他常常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是在梦里。
他感觉自己每天脑袋上的神经都蹦蹦蹦跳个不停,不管睁眼闭眼,眼前都有无数个人物游走。这两天他梦境中的人物越来越多了,小雯姐、乌鸦哥、黑子、豹哥、老三,甚至狗子都会在他的梦里扮演某个角色。
这些人每天都在他脑海里嗡嗡嗡嗡说个不停,他有时候把头往墙上撞都没有用。“我不要你们,只要姚姐和子瑞就够了,你们走,不要出现!”
每当猴子和Tina回家的时候,他就像个演员似的“表演”曾经的自己,强迫自己忽略眼前的幻影。有时候Tina跟他说话,他眼前映入的却是老鼠姐姐扭曲仇恨的脸。如果不是内心中还有一丝清明,他绝对会控制不住把Tina当成吕光莲打一顿。
周有为真的觉得自己已经精神分裂了,他无数次掏出孔医生给他的那张名片,最终又把它放回衣兜。在又一次挣扎后,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名片。
他怕,他怕自己会被这个心理医生医治好,他怕以后再也不能梦到甜蜜的场景。就算是现状已经让他如此痛苦了,他也不舍得那个梦境。
这天晚上,听到Tina和猴子都睡着了。周有为又等了一会,甚至试探性的咳嗽了两声,发现Tina和猴子还没有什么反应之后,他才悄悄的穿上衣服出了门。
一路跌跌撞撞,摸索着走到大街上,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冬天的晚上比夏天冷清了许多,周有为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车,司机听说是去墓园之后,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飞快的开走了。
接连被拒绝,他有些无奈,大半夜的又是去墓园,出租车不愿意去也可以理解。他没办法,再次拦下一辆车后,直接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问司机去不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次他没有被拒绝。
夜,有些静谧,周有为上车之后又不说话。许是为了活络车内的气氛、许是为了提神,司机打开了车载电台,一首悠扬的歌曲飘荡而出。
“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逝去。漫漫长夜里,未来的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
周有为泪流满面,没有你的日子里,我真的照顾不好自己。 娱乐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