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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似道大吃一惊。
他连忙从孙朗手中抢过信来,略略读了几遍,面露焦急之色:“身体有恙,偶感小疾……可……”
世家以血缘维系宗族,以规矩立起门户,名门注礼,望族重孝,孝是伦理纲常,孝是上下尊卑,这是刻在世家子的骨子里的东西。
史老太君是贾家如今辈分最高的老人,是四大家族都要尊敬的老太太,贾似道虽然也是个不怎么庄重的年轻人,但在这孝道上却不敢疏忽,哪怕信上只是说老太君身体略微抱恙,他也不敢等闲视之。
所以他不假思索道:“我们要赶紧回……”
这话说到一半,他就闭上了嘴巴。
因为事情已经有所不同了……面前的人不是他的兄长,不是老太君的嫡孙,既无生身之恩,也无抚育之德,他对荣国府没有什么归属感,自然也不会对史老太君有多少亲近之意。
毕竟那个被老太君亲自抚养长大、极尽宠溺的人,并不是他。
想到这里,贾似道黯然道:“……我要回去看看。”
孙朗神色阴沉。
如今借着白羽威之事,朝廷又被他逼进死角,他用自身的武力与威慑逼迫朝廷不敢动强,又利用皇帝的阴谋与私心迫使那九五之尊无法声张,金曜剑灵夺舍白羽威,这本来就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被自己的帝兵夺舍,这件事情,显然会让帝国大将们心中震恐。
如今孙朗盘踞白家堡,又有诸多人作证,再加上他的身份与声望,对此事有着天然的解释权,只要他站出来现身说法,半真半假的屎盆子就会精准地扣在皇帝的头上。
这种事情显然会令人心浮动、朝野动荡,但此时他一语不发,保持沉默,一边唆使爪牙在朝野中到处煽风点火,一边命令白家上表启禀白羽威的死讯,而自己却稳坐钓鱼台,闷声发大财,这显然是待价而沽、拿捏朝廷,牢牢占据主动权之后,以不变应万变。
于是继明州的僵局之后,帝国再次被他逼上了谈判桌,而且形势更为不利,因为这次的事情比上次更加严重。
帝兵是帝国之根本,执掌帝兵的百官是帝国中坚,他们各有山头和来历,形成了一股网罗天下的力量,这些人是帝国的支柱,皇帝要依靠他们来治理天下,皇帝的职业生涯中,大多数时间都在与他们勾心斗角,君权与臣权相争相辅,本来就是王朝千载不变的主旋律。
所谓帝王心术,就是平衡,皇帝高高在上,用权力与许诺让臣子们内部分化、斗成一团,因为只有相争,皇帝的位置才能稳如泰山,但其中的尺度却要把握好,因为如果斗得过火,往往会造成大量的内耗,以至于生出祸端,令帝国失衡——只有平衡,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但这次不一样。
无论是平时如何内斗,无论忠君爱国的口号怎么喊,一旦这些忠诚的臣子知道皇帝在捣鼓帝兵夺舍之事,而且名震天下、威望极高的白老令公居然也成了牺牲品,那他们肯定会惊怒非常,并且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
——开什么玩笑,明君养士强国,而你他妈居然把我们当猪养。
君王无道,君王失德,这种过错,足以令臣子们理直气壮地将君王从龙椅上掀下来,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触碰到了所有人的底线。
所以皇帝才会被拿捏住、轻易不敢妄动。
但以皇帝的性子,肯定不甘心被拿捏,即使暂且退让,也一定另有谋划,如今白家堡之事已成事实,想要打破局面、重新夺回主动权,非要在其他地方着手不可……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情。
所以孙朗在贾似道出现的时候就意识到,贾府是一个非常好的突破点……而今,史老太君生病的消息立刻就传了过来。
这是巧合,还是阴谋?
他沉吟了片刻,问贾似道:“先别着急,你父亲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贾似道茫然摇头:“没有。我虽然在深山中修行,但也没有斩断与尘世的羁绊,譬如荣国府,我隔三差五都会派人去问安的……”
他说到这里,看了孙朗一眼,心中无奈叹息。
他虽然名义上是出了家,但心里怎么会放下荣国府,放下兄长留下的一门老幼,所以这两年一直没断牵挂,总是在暗中关注着贾府,但是……
人回来了,却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他早就不是原来的人了。
孙朗看到了贾似道的神色变化,他心中一动,却不说破,只是冷哼一声,继续道:“我之前往明州去信,薛宝钗还没有讲这事,昨晚连夜去信一封,却收到了这样的消息,也就是说,史老太君抱恙,只在这两天之间。”
他眼神变得冷冽起来,望着贾似道:“你说说看,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亦或是……阴谋?”
巧合,那就是史老太君凑巧生了病。
如果这是故意的话,也许是老太太听到了类似的传言和消息,所以故意装病放出风声,逼迫自己的“孙儿”现身相见,毕竟老太太至今仍不知真相,不知道他的孙儿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去,她以为在秦明二州搞风搞雨的人是她嫡亲的孙儿,装病哄孙子回家的把戏,一点都不奇怪。
如果是这两个也就罢了,如果是阴谋的话……
果然向贾府动手了吗?想要用这种法子逼我回去,将我调离白家堡,好趁机解决白羽威之事的后患?
一旁的魏忠贤平静道:“主人,您要坐镇西川,不可轻举妄动。”
贾似道瞪了老太监一眼,明明知道“堂兄”并非堂兄,但听到这种谗言,他依然心中甚是不满,可他又看了一眼孙朗,见兄长的表情阴晴不定,显然心中也在权衡利弊,这让他不由心中一痛。
贾似道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先写信给父亲问安,然后我连夜赶回去看看……”
孙朗冷笑道:“没用的,既然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是巧合还是故意,皇帝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算不是他安排出来的,他也要加以利用,所以,既然这种事情已经发生,那就准备应对吧。”
贾似道闻言,心中稍安,他心中升起了一点希望,小声道:“你……你要回去吗?”
孙朗在原地踱了两步,冷冷道:“若是回去,正中皇帝下怀,我离开西川之后,他们想要趁机进来搞事,法子就太多了,如今白羽威的事情是皇帝的一块心病,是必须握在手中的好牌……”
贾似道失望道:“这样的话……”
“不去也不行。”孙朗冷然道,“若是我继续坐镇白家堡,对荣国府不管不问,那群傻-逼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先给我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哈哈,不孝,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毕竟,我也不太愿将自己的身世讲出来啊,如今很多人依然认为,我是荣国府的嫡孙……”
贾似道听得心惊胆战,显然,对于孙朗来说,荣国府已经成了阻碍他的绊脚石,而且他其实跟贾府毫无关系——凭空被这口大黑锅拖累,谁都会感到不爽,关键的问题在于,他感觉不爽之后会做些什么。
“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
孙朗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无奈,但却变得柔和起来:“宝姐姐的信中虽然未见催促,但已有焦急之意,她虽然在心里安慰我不必太过担忧,说她会继续遣使打探,可她心里肯定很着急吧……在这种情况下,我依然不回去,她们嘴里不说,恐怕心中会很不舒服吧……”
贾似道怔怔地望着兄长,他想不到孙朗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所以,看在她们两人的面子上,我也不能对此事不闻不问、漠不关心。”
孙朗淡淡道:“毕竟这世上,真心待我的人其实不多,我总不能让她们伤心失望……毕竟在她们心中,我还是荣国府的宝二爷啊。”
贾似道闻言,心中一恸,哽咽道:“我……我们……”
孙朗瞪了他一眼:“老子心疼老婆,你感动个什么劲。”
贾似道连忙用力擦了擦眼睛,镇定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魏忠贤在一旁说道:“主人三思。”
贾似道心中很是不满——你这太监好生啰嗦啊。
孙朗摆了摆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我如果直接跑过去,岂不是正中皇帝下怀?想凭着这件事情扳回主动权?他想得倒美!”
这样说着,他寻思了片刻,斩钉截铁道:“他妈的,就这么办,帝都要是想着看戏,那老子就吓唬吓唬皇帝!”
他先对贾似道说:“你有办法联系到你老子吗?”
贾似道闻言说道:“有,贾府产业行销天下,在秦州也有商铺,这些商铺也有打探消息的职责,毕竟行商天下,首要便是消息灵通,我这就去找人。”
孙朗点头:“尽快,问问你老子,他婶子到底怎么了。你在信里再加几句话,就说他大侄子向他问计——说到这里就行了,他会懂的。”
贾诩是聪明人,聪明人通常都会敏锐地洞悉局势,如今的局势就是,无论真相和胜负如何,贾府已经完完全全站在了皇家的对立面。
怂也是死,淦他妈的造反还有生机,以贾诩把握局势的睿智和一不做二不休的狠劲,他会懂的。
——哼,我扮演了姓贾的六年,天下人把我当成了他,你们也把我当成了他,既然把我当成了他,你们总得付点报酬的。
贾似道略一思忖,就点头答应,他犹豫了片刻,小声道:“兄长,用这法子送信还是慢了些,你能在一夜之间在明州与秦州之间连通消息,那么如果用相同的法子,也许能很快与我父亲进行联络……
“不行。”
孙朗这样说道。
贾似道先是一愣,然后就听到兄长淡淡道:“我不认识路。”
是的,他不认识路,六年来,他从来没有踏入夏州一步,也没回过家。
六年间,他只是寄回了一封封“家书”,面对老太君的思念,他只是借口说战事吃紧,又免不得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类的话拿出来装逼,他毕竟是不想回去,因为那不是他的家。
再者,两方通信倒是罢了,还有朝廷帮忙遮掩,就算有些纰漏也能应付过去,但如果真的回到夏州,回到荣国府,面对他的那些“亲人”,恐怕一两个时辰就会露馅,他毕竟只是个从地球来的普通人,而不是在高门大户中长大的贾少爷,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面对着那些看着“他”长大的至亲,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露馅。
所以,整整六年,他一次都没有回去。
所以,也不认识路,不知道夏州怎么走,不知道金陵怎么走,也不知道荣国府的门向哪面开……炽天使能够凭着他的心神控制和事先的设定一路飞到明州,是因为他知道大体的方位,而那边也有银落和库瑞尔接收照应。
而荣国府却不是这样。
就在这时,魏忠贤突然道:“如果主人一定要去,可以亲自驾驶那离火器械前往夏州看上一眼,一来一回,也耗不了许多时候。”
然后他又补充道:“如果不认识路的话,可以带似道少爷一起。”
孙朗稍稍思量了一下秦州与夏州的距离,点了点头:“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来一回,时间虽短,但依然会有时间上的空档,会让敌人有机可趁,这事不得不防备……说到底,还是缺少能够挑大梁的啊。”
他想了想:“还是劳烦老赵跑一趟吧,我让炽天使回去将老赵接来,拜托她在此坐镇……明州有戚冠岩和陆守炎帮忙,又有两大炽天使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太大的乱子……哼,战线拉得太长啊。”
此时魏忠贤发挥了狗头军师的作用,低眉顺眼道:“赵将军是宋州大将,而明州才是主人的立身要地,有赵将军坐镇明州,必要时可以联结宋州之力,这才妥帖,老奴以为,赵将军不可轻动。”
孙朗皱眉道:“可秦州这边……”
魏忠贤笑道:“主人此去,秦州确实空虚,敌人要趁虚而入,无非是要做两件事情,一是杀人,二是收买人心,前者会与主人彻底撕破脸皮,所以可能性较小,后者需要时间,实行的可能也不大……”
孙朗皱眉道:“那也不能将你们留在这里。”
魏忠贤抿嘴笑道:“主人仁义……老奴的意思是,不必太过担忧,如果真的放心不下,那找一个帮手来就是了。”
孙朗神色微动:“你是说,王武安?”
魏忠贤点头道:“正是,王大将军乃是本州镇州武将,武功高强,用兵如神,如果肯来白家堡小住几天,看觑一下白家堡,肯定能震慑宵小……”
贾似道在一旁静听,闻言心中冷哼——这老阉货真是天真,王武安与兄长并无交情,以前不知为何还整天躲着兄长走,如今兄长在秦州扎根,他不来找麻烦也就罢了,怎么会乖乖来趟这次浑水?
他要是来白家堡坐镇,几乎就是公然向朝廷叫嚣,表明他已经投向了兄长的立场——王武安就算是吃饱了撑的,也不会做这么无谋的事情。
他这样想着,突然就听孙朗说道:“好主意,那就让王武安来吧。”
贾似道闻言一惊——怎么兄长也昏头了?
他连忙道:“兄长三思,王将军可不比赵将军,他与您素无交情,本来就不会来,就算勉强来了,也不会做事,更可虑者,他如果听从朝廷的命令,那又会如何?总而言之,王大将军不可信任……”
孙朗伸手弹了一下贾似道的额头:“我愚蠢的欧豆豆啊,两年不见,你怎么变傻了?王武安能划水,我也能杀他全家啊。”
贾似道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不过,下一刻,他愣住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兄长又做了什么——特别是那句“我愚蠢的欧豆豆啊”云云,是他之前听了好多遍的话,一旦他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干了什么傻事,兄长总会说这种话。
问他欧豆豆是什么意思,他说是弟弟,然后补充,“我愚蠢的欧豆豆”云云,其意就是“哎哟卧槽你个傻-逼弟弟”。
大概就是这样。
久违的被这样说,久违的被弹了暴栗,他默默地抬起手来,捂着自己的脑门,神色有些怔然,不知道是在怀念,还是在回味。
孙朗一脚踹了过去:“你他妈是基佬吗!”
魏忠贤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切。
无论是贾似道脱口而出的“兄长”,还是孙朗下意识的一个暴栗,亦或是那句“愚蠢的欧豆豆”,当事双方都是自然而然地做了和说了。
挺好的啊……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就定下了!我先去找王武安,给他列个名单,在我回来之前,名单上的人或有损伤,我就让他府上的人抵命!他王二麻子想要划水,还得看我答不答应!”孙朗踹完贾似道,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大声道,“然后我们先去夏州侦查一下情况,见见你爹,见完就回来!”
贾似道小声道:“不去看看老太君吗?”
“……少他妈废话!” 我的大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