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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似道一直在旁听。
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但一路听下来,父亲讲的东西实在太过离奇,他实在忍不住,失声道:“凤姐姐?难……难道这一切都是她……”
贾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儿子的浮躁感到生气。
贾似道下意识地往孙朗那边挪了一步,胆子壮了些许,硬着头皮道:“儿子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孙朗若有所思,闻言点了点头:“说说看。”
贾似道深吸了两口气,平息了起初惊闻此事的震惊之后,冷静而理性涌上心头,他缓缓道:“父亲的意思,是凤姐姐封锁老祖宗生病的消息,又暗中串通自己的哥哥散播流言,事情败露之后,还杀掉了自己的亲兄长?”
贾诩冷冷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如今的线索和证据都指向这一点。”
贾似道低声道:“那么动机是什么?凤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串通兄长散播流言对她有什么好处?最后甚至还不惜杀害自己的嫡亲兄长?”
“手足相残,是人伦惨剧,王熙凤不惜做到这一点,一定有不惜杀死兄长也要掩盖的真相。”贾诩答道,“所以一定要找到她。”
贾似道看了孙朗一眼,大着胆子道:“可父亲!这事疑点实在太多了,凤姐姐的动机暂且不论,她的智慧和手段您也听说过的,就算有心使坏,又怎么会将事情做得这么明显,以至于大家用了半个时辰就查到了真相?”
他说到这里,索性豁出去了,大声道:“父亲大人明鉴!如果这一切真是王熙凤所为,那我们谁都不会放过她!但如果这一切是有人栽赃陷害……”
贾诩瞪着他:“那我们不是还得先找到她吗?”
贾似道张口结舌:“啊?”
孙朗嗤笑了一声:“你傻吗?你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你爹看不出来?”
贾似道先是一愣,然后恍然,有些羞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他毕竟图样。
贾诩根本懒得看这个智障儿子,他望着脸色平静的孙朗,心中暗叹了一声——直娘贼,同样是生儿子,老子的儿子怎么比这个差了这么远。
孙朗对这种目光很熟悉了,当年在军中,他经常接受这种目光的洗礼,没错,这就是“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越看越顺眼和羡慕”的眼神。
所以他笑眯眯地顺口安慰道:“大伯,你着相了,其实似道也不差,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崽子会打洞……哦,错了,不好意思,不是这句,是虎父无犬子,除非绿……咳咳……”
他差点说漏了嘴,急忙转移话题:“好了,让我们来谈正事吧。”
贾诩看了看没个正行的孙朗,想要说几句,但还是忍住了。
他心中叹了口气。
这孩子从小没人管教,老太太只会宠他,到了军中,因为骁勇善战,被一群老帅给宠坏了,根本无人能管,后来他自己也领了将帅之职,越发没了管束,以至于歪成了现在的模样……唉……
简单来讲,这娃已经没救了,现在就算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无论真相到底是什么,王熙凤确实是失踪了,她身上一定有着我们想要的答案。”
孙朗点头接道:“此事疑团极大,王熙凤失踪,大概有三个可能。第一,她事情败露、畏罪潜逃,第二,她被人栽赃陷害然后灭口,第三……”
贾诩冷冷道:“她被人栽赃陷害,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也认识到了自己无从辩白,无奈之下,只能果决逃走。”
贾似道说道:“我想……不是第一个。”
“第一个的可能性确实小了些。”孙朗缓缓道,“这活儿做得太糙了,王熙凤如果是这么愚蠢的女人,怎么会当家荣国府?”
贾诩补充道:“说不定这是她故布疑阵、将计就计,故意布下此局,诱导我们主动洗清她的嫌疑。”
孙朗立刻反问道:“动机何在?”
贾诩也立刻做出了回答:“当然是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回归荣国府,并且以最清白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潜伏于青天白日之下。”
孙朗继续追问道:“有何目的?”
贾诩意味深长道:“那得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齐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他们俩一问一答,理清了事情的可能性,贾诩是百无禁忌的谋者,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孙朗已经不会轻易相信,他凡事都要怀疑。
所以两人对上了电波。
以贾似道的心计与智略,自然也能跟上两人的节奏,但他所欠缺的,是一颗冰冷而理性的心灵。
他毕竟年轻,又跟在兄长身边,有些东西没有接触,有些事情没有学到,所以他不会像父兄那样,将下落与立场不明、很可能被陷害迫害乃至追杀的凤姐姐置于心台之上,近乎冷血地考虑对方叛逃的可能性。
他知道,在兄长与父亲对答完毕、露出笑容之后,两人的心中已经做好了防备乃至预案,他日就算真的找到了凤姐姐,他们也不会对其放心。
——在贾似道心中叹息之际,叔侄的共谋还在继续。
孙朗说道:“让我们先把第二种可能性暂且放下,死去的人是毫无意义的,也没有任何布置计划的基础,我们假定她还活着。”
贾诩补充道:“第一种可能性也不必去管,王熙凤若是此等蠢货,她是逃不了太久的,我们先来讨论第三种可能……倒不如说,第一种可能性与第三种可以合并来考量,即,王熙凤的逃跑是她经过周密考量的决定。”
他继续道:“而且,我们不能只考虑这件事情,我们要考虑其背后所隐藏的意义,因为王熙凤的下落乃至生死,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孙朗点头,这一点他与贾诩早有共识。
“最重要的是王熙凤失踪背后的阴谋,最重要的这背后有没有更深一层的人在操纵,最重要的是这场戏中有谁在参与,荣国府又处在什么位置。”孙朗淡淡道,“在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情,着实太巧了些。”
贾诩看了一眼孙朗,事已至此,他不会去抱怨和埋怨什么,因为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事已至此……只能见招拆招了。
所以他语气平静道:“是太巧了,就像你所怀疑的那样,此事的背后,说不定有朝廷的影子。在贾府掀起波澜,乃至酿出惊变,无疑会吸引你的注意力,甚至迫使你离开秦州,这样的话,朝廷就有机会趁虚而入、干涉白家堡,从而扭转劣势,化被动为主动。”
孙朗淡淡道:“这是最坏的情况,希望不是如此。”
贾诩望着孙朗,犹豫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拿住了皇帝的那块软肋?这调虎离山的计策小心翼翼、束手束脚,简直充满了小家子气,当今圣上是杀伐果决、当断则断的君主,以前做事从没有这么憋屈过,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如此顾忌?”
孙朗微笑道:“大伯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贾诩微微点头:“你是有主见的孩子,所谓儿大不由娘,更何况是我这个伯伯,你要做什么,贾府都无力干涉,只能盼你行事之前,想想宠你爱你的老太太,想想阖府满门老幼,想想祖宗的家业,想想贾府的后继……”
贾似道心中暗叫不好,立刻跳出来打圆场:“父亲,兄长知道的。”
贾诩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
这就有点指桑骂槐了,训不了翅膀硬了的侄儿,只能拿自家的儿子拐弯抹角地撒气——真是太可怜了。
孙朗看了一眼惨兮兮的贾似道,语气平静道:“大伯不必太过担心,你看如今皇帝的忌惮与束手束脚,就应该知晓如今的形势,你应该安心才对。”
贾诩苦笑了一声——他妈的,安心个屁,你做的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勾当,败了就要夷平九族的,谁能放心下来?
但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劝不动,拉不动,打不动,即使是算无遗策的智者,也有无力回天的时候,这根本就不是智略和口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贾府已经被你架在战车上了,再说这个有什么用?”贾诩叹了口气,“好在你武功之强,似乎更胜往昔,那我就放心了。”
“这天下之大,即使强如后土,也无法一手遮天,你的武功、才敢、功绩、身份和名声都在那里,在金木水火四国之中都会备受礼遇,将来真的有了最坏的情况,你们两兄弟总能有个去处……是在国外延续后代、繁衍家族也好,是积蓄力量卷土重来也罢,总不至于断绝了祖宗的血脉。”
贾似道低声道:“父亲……”
“既然没了后顾之忧,事已至此,就大干一场吧。”
贾诩对儿子的低语充耳不闻,他望着孙朗,露出了重逢侄儿之后的第一次的由衷的笑意:“鸟尽弓藏,狡兔死而狐狗烹,重臣名将不得善终,君王猜忌杀人,一腔热血成就帝王自私的社稷,这是青史第一不平之事,况且还断了贾家光耀门楣的中兴之路,皇帝既无德,我们也不必愚忠,欺负我们贾家的人,这笔账,即使是皇帝,也要让他还回来。”
这话虽轻,但却掷地有声。
这是表明立场,是宁国府的当家人对孙朗所做出的承诺,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是忍无可忍、事已至此的奋起反击,也是族伯对侄儿所说的话。
谁欺负了你,我们帮你揍他。
贾似道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自己的父亲,也不敢去看兄长的表情。
父亲的话语让他心中振奋,让他热血沸腾,若是前几日对他说了这种话,他非要高兴地跳起来不可……可现在不一样了。
父亲不知道真相。
父亲不知道,兄长其实并不是兄长,他与贾府没有任何血缘的关系。
如果父亲知道了……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他不敢想象。
这真是天下第一等让人为难的事情了。
片刻之后,孙朗叹息,他的语气有些奇异:“我本来没这个打算的,也没想让贾府卷进这件事情之中,更没想着借助贾府的力量。”
智者往往理性而镇定,喜怒不形于色,不会将自己的情绪过度表露在外,贾诩刚刚那番话原本掷地有声,换个个人情感浓烈的演说家,非要讲得让人热血沸腾、心情激荡不可,可他偏偏说得不温不火。
所以贾诩此时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激动之色,只是淡淡一笑:“你毕竟还是个孩子,有时想法太过天真,要知道在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他负手走了几步,缓缓道:“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说了什么,你身上永远都有着贾府的印记,这是你的出身,你的家族,无论你自己破门出户,还是我们主动与你划清界限,甚至于我把你绑了献到京师,全都无法改变这一点,在君王眼中,在天下人眼中,你终究是贾府的一员。”
贾似道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偏偏这时候说什么都不行。
他非常害怕兄长又像那天晚上一样来个大暴走,揪着父亲再讲一遍过去的事情,然后又将事情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孙朗只是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展颜一笑:“是这样啊……”
贾诩奇道:“怎么?”
“只是若有所思、略有所得,仿佛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孙朗平静道,“不管怎么样,让我们先把皇帝怼一顿吧。”
贾诩很快进入了状态——他之前的话,与其说是入伙宣言,不如说是投效了,毕竟形势如此,无可奈何,这边还是自己的侄儿,不帮他帮谁?
帮皇帝是没用的……他早已认清了皇帝的面目,事已至此,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打消君王的猜忌和杀机了,既然如此,不如给他来一记狠的。
所以贾诩以谋士的角度说道:“造反是大事,要徐徐图之,不能急于一时,得步步为营,我不知道你这个反究竟要造到何种地步,但不至于是小打小闹,既然已经与皇帝势不两立,那就要一口气走到黑了,既然如此,造反的目标,最起码也要将皇帝赶入深宫、令圣旨不出宫门。”
——哦哦哦哦哦,说出来了!父亲面不改色地说出造反两个字了!态度转变得好快!已经毫不犹豫地以反贼自居了!
——而且太可怕了!什么叫最起码啊!最起码把陛下赶进深宫?这是最低的预期?父亲你还想干什么啊!还有多么可怕的高要求啊!
贾似道在心中腹诽,令他无力吐槽的是,兄长居然也连连点头,以示同意——好吧,以兄长那胆大包天的光棍性子,心里想的肯定不只是将皇帝赶进深宫,他心里肯定在想更加狗胆包天的事情……
幸好,兄长和父亲都是理智的人,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并没有干出一时兴起席地而坐大谈造反经的可怕之事。
孙朗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如今最重要的,是解决贾府暗中隐藏的危机,查明真相,该拔钉子,就拔钉子,该杀人,就杀人。”
贾诩点头道:“不错,要先解决后顾之忧。贾府财力雄厚,与四大家族一起把持金陵,江南世家盘根错节,我们的影响力能够散播到整个夏州,将金陵整顿好,会给你带来进一步的助力,你虽说要跟皇帝打擂台,却不是孤身一人,因为君臣从来不是一体,想要遏制皇权的,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
孙朗冷笑道:“我知道,大家都在摇旗呐喊,恭请我去冲锋陷阵。”
贾诩不以为意:“这说明你深孚众望,说明你有足够的声望与本领,能让大家押宝和信服。凡事都有好坏两面,带头冲锋,那是领袖才能做的事情,你做成了,就是当之无愧的带头大哥,这是挑战也是机遇。”
孙朗脸上的嘲讽之色渐浓:“前提是,在打翻皇帝之后,我能够压服他们,防止他们过河拆桥、窃取胜利果实。”
贾诩淡淡道:“这很难吗?”
“不难。”孙朗的语气转冷,“因为我不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
“确实不难,只要我们早做准备,早做防备。”贾诩点头,“从现在开始做也不晚,安定贾府、统合金陵乃至会盟夏州,我们要积蓄力量。”
一切就从贾府开始,就从王熙凤开始。
两人对视了一眼,智者的时间再度开始。
“王熙凤。”孙朗起了个头,“事情的一大突破点,在王熙凤身上,我们之前已经做出了假定,假定她没有死,而且没有做出愚蠢的行为,她的失踪是她主动选择的结果,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
贾诩接道:“既然主动选择逃离,那就说明了一件事情,不论出于何种动机和目的,隐藏在暗中的她,肯定在等待机会,等待归来的机会。”
孙朗提问道:“既然想回来,为什么要跑?”
贾诩答道:“因为所有的证据和线索都对她不利,无论是不是她做的,就嫌疑而言,她都是最大的,她如果不逃,人证物证俱在,一定会被捉拿审讯,我想,这应该就是最害怕的地方。”
孙朗沉吟道:“假设她是被陷害的,那说明她已经意识到了危机的临近,换言之,她觉得如果自己被扣押审讯,一定会有性命之危,所以才会逃。换而言之,她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也肯定知道这危机的源头是什么。”
贾诩同意:“不错,假定她是被陷害的,所以无奈逃脱,既然如此,她肯定心有不甘,无论是出于冤屈愤懑,还是出于对荣国府的归属和记挂,她一定不会就此隐姓埋名,她肯定在蛰伏在暗处,等待着一个机会。”
孙朗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眼前一亮:“什么机会。”
贾诩想也不想,直接说道:“当然是洗刷冤屈、力挽狂澜的机会。”
孙朗继续追问道:“那为什么要逃,为什么当时不留下申诉冤情?”
贾诩答道:“因为她不信任,因为她害怕,因为她知道我和荣国府保护不了她,因为她知道一旦被软禁,她随时都有可能被夺走性命,也唯有如此,她才决定逃离,哪怕要背负杀兄和不忠的罪名。”
孙朗的语速变快了:“那已经藏起来的她在什么情况下会再度现身?”
贾诩望着孙朗,眼神明亮起来:“除非有人能够保证她的生命安全,她也足够信任那个人,除此之外,那个人也有立场和能力扫清魑魅魍魉、还荣国府一个朗朗乾坤……在这种情况下,她才会现身求助。”
孙朗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是我。”
“没错,是你。你战功赫赫、武功高强,你是她所疼爱的弟弟,你是荣国府的继承人,荣国府是你的家,只有你有能力和立场挽回贾府的颓势,也只有你才能让她信任,只要你出现,她一定会现身。”
贾诩平静地加上了前提条件:“只要她是无辜的,只要她是被陷害的,那她在听说这个消息之后,肯定会现身相见、求你为她查明真相的。”
在贾似道惴惴的目光中,孙朗语气平静:“如果不是无辜的呢?”
“王熙凤不是傻瓜,她将事情做得这么糙,如果不是无辜的,那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苦肉计,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同样也在等待,等待你,等待一个能够光明正大潜伏在你身边的机会。”贾诩面无表情道,“结果是一样的。”
孙朗笑了起来:“所以,我要出现。”
贾诩也笑了起来:“但你离开秦州,正中朝廷下怀。”
孙朗的笑容同样欢畅:“那我肯定不会让他们这么舒坦。”
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既然已经分析出了前因后果,洞察了秋毫,判明了敌方大体的套路,那么,就应该针锋相对、开始布局了。
孙朗说道:“让我们先在秦州搞点大动静,牵一牵老皇牛的鼻子。” 我的大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