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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诩的心跳停滞了一瞬。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当孙朗从贾似道身后走出的刹那,即使以贾诩的城府与心计,心中也不可遏制地产生了一丝悸动。
曾经的天元英雄、无双将帅。
功绩被朝廷淡化、事迹被人们遗忘、甚至连名字都不能提及。
已经成为了传说的人。
时隔两年之后再度现身,在帝国境内掀起汹涌暗潮,先是明州,再是秦州,他与帝都皇座上的九五之尊进行着无声的博弈。
——赌注也许是整个帝国。
而这个死而复生的赌徒,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他姓贾,是荣国府的嫡孙,是自己的侄儿,曾经是贾府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后来因为离家出走,成为了贾家最大的笑柄和污点。
再后来,他已经成为了天元军中最耀眼的新星,他的光芒与日俱增,几年之后,他已经是帝国武璧上的最耀眼的星辰,譬如北辰,众星拱之。
不到三十岁的大元帅,只有最雄烈的战争年代才能撑起如斯功名,曾经所有人都相信,这位百战百胜的绝世名将会成为帝国新的守护者,贾府将因此踏上新的高峰,无限的荣耀与风光,甚至远胜于一门双国公的当年。
但传奇戛然而止。
疑团暗涌的大荒山埋葬了荼毒神州大地数十年之久的域外天魔,埋葬了三十万最精锐的精兵强将,也埋葬了这位绝世名将的传奇一生。
天妒英才,这位原本前途无量的元帅死在了天元大战的最后一场战役,与域外天魔拼了个同归于尽,荣国府一夜之间从云间跌落,所有的消息被火速封锁,即使是位高权重的大将也无法得知全部的真相,所有的一切都埋藏在血腥和谜团之中,被战胜天魔的狂喜与自豪所掩盖。
这两年来,依然有人在不懈地追查,依然有人不肯遗忘,但真相依然隐藏在层层迷雾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触摸到真正的真实。
贾诩没有做无用功,因为他是聪明人,他想得很明白。
朝廷奇怪的态度,大荒山语焉不详的真相,史书的参考,前朝的旧例……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自己这位锋芒毕露、光耀六军的侄儿似乎犯了君王的忌讳,以至于招致了杀身之祸。
这只是个猜测,也只能作为猜测而存在着,贾诩是聪明人,他不会去追查真相,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得不死的原因并不是所谓的忠诚,而是帝王滔天的权势和自私狠毒的心性。
君要臣死,臣如果不死,君就要臣全家一起死。
既然没本事反他娘的,就只好潜伏爪牙忍受。
不仅要忍受,还要低调,帝王生性多疑,好猜忌,不能让他对贾府再度生出怀疑和戒心,所以要闭门锁户,坦然接受贾家家道中落的命运,唯有如此,才能打消君王的猜忌,给家族换来生机。
贾诩这两年就是如此行事的,放任儿子出家,自己也甘做一名富家翁,每天练气写字,不结交权贵,不与高官来往,对贾府的暗弱视而不见……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没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展开。
两年之后,那个原本早应该死去的人,竟然出现了。
而他的行为坐实了很多有心人的猜测,因为这位失踪两年的前元帅并没有回京述职,甚至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他隐藏在幕后,操纵着一件又一件惊动朝廷的大事,而自己却不出现在台前,仿佛在跟大家玩捉迷藏。
但很显然,他捉迷藏的游戏对象不是群臣,而是……皇帝。
换言之,他要怼皇帝。
否则以他当年的军功、人脉、地位与声望,即使是迟到了两年,回朝之后,也依然能够得到巨大的礼遇和拥戴,他为什么放着荣华富贵与高官厚禄不要,辗转于帝国北疆,专注于搞风搞雨?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是在示威,是要搞事,显然这位曾经威震六军的大元帅在大荒山中遭到了不体面的糟糕对待,毕竟古今中外,令名将能臣忍无可忍地跳皇帝脸的,通常只有这个原因了。
这些日子以来,朝野暗流汹涌,即使是在上朝的时候,位高权重的诸公有时都会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毕竟事情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该知道内情的人早就知道了,武殿的巨头们对皇帝的窘境了然于心,并觉得有趣而解气,并且思索着事态变化的可能性。
君臣从来都不是一体的,人都有私心,而帝王则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既然君王自私,臣子也会为自己和家族打算。
毕竟大家都不是蠢人,天元大战结束,强敌既去,一致对外的局势就会转为内耗,转为君权与臣权的相争。在和平时期,君王不会容许武臣掌握太大的权柄,尤其是军权,新一轮的朝堂斗争不可避免。
而不甘心交权出血的武勋们,从此事之中看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一个限制君权、扩大蛋糕的好机会。
——反正是他贾某人冲锋陷阵,咱们跟在后面摇旗呐喊,然后找个机会,狠狠淦皇帝一炮,成了,皇帝滚去深宫,不成,就拿姓贾的顶罪。
可以说非常完美了。
朝野上下,人生百态,阴谋者,愚笨者,贪婪者,自作聪明者,不甘寂寞者,消息灵通的人们都在盘算着自己的主意……因为从如今的局势来看,一场风波已经不可避免,在这件大事中,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定位。
——而本来打算安静划水摸鱼的贾诩只想骂娘。
因为那位元帅也姓贾,很凑巧,是他贾家的人,是荣国府的嫡孙,是他贾某人的侄子,两人是五服之内的血亲,是正儿八经的堂叔侄。
帝国律例,欺君大逆,当诛九族。
九族者,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
干。
一句日了狗了,根本无法形容贾诩放飞的心灵,便是将金陵城里的狗统统日一遭,都无法完整表达其复杂的心情,基本上,就算他此时直接飞奔到帝都叩阙出首、状告其侄,也没什么卵用了。
因为他的大侄子,似乎已经彻底将皇帝惹毛了,两年之后死而复生、怒怼朝廷,两者几乎已经站在了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对立面。
因为他姓贾,因为他出身于荣国府,所以无论他做什么,都带有鲜明的贾府的印记,个人与家族荣辱一体,他是反贼,那么贾府阖府都是反贼。
如今,害得自己成了反贼的反贼,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贾诩眯起了眼睛,望着许久未见的侄儿。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一个老大耳刮子糊上去,但他知道,这不现实,因为他只是自己的侄子,而不是想怎么打骂就怎么打骂的儿子。
况且,这侄子是已经在战场上取得了功名与地位的名将,成就甚至不逊于先祖,已经不是他可以随意教训和发作的晚辈了。
虽然不能动手,但贾诩心中依旧有气,毕竟这个族中小辈肆意妄为、累及家族,让整个贾家落到如此被动的局势之中,他生气是应该的。
他本来想冷言冷语地嘲讽几句,但看到孙朗的目光,心中顿时一滞。
帝国讲究伦理纲常,也讲究天地君师亲。
一个孝字,不仅要孝顺父母长辈,更要孝顺君父,这厮连皇帝都敢跳脸,那么挥拳痛殴大伯,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贾诩是合格的智者,不会做无用功,更不会因一时的口舌之快而将自己陷入不利的局面,所以,忍了。
贾诩静静地望着自己的侄儿,眯起了眼睛,以不变应万变。
孙朗站在书房的阶上,没有行礼拜见,也没有打招呼。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似乎都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些什么。
贾似道夹在自己的亲爹和干哥哥之间左右为难、手足无措,竟然有了一丝修罗场一般的惨烈感,感觉自己被水淹没。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兄长,他知道两人心中所想。
父亲一定对兄长的行为感到生气,他不知道兄长的来历,不知道八年前的旧事,所以肯定是以长辈自居的,他在等待着兄长的主动拜见。
而兄长,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吧。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肯定不想再回到从前了。
于是就陷入了僵局。
贾似道心中慌张无措,想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兄长与爹爹正在沉默地对峙者,自己根本就无法做什么。
就在此时,孙朗突然一笑,打破了沉默:“大伯,久违了。”
贾似道先是一怔,然后转头望着自己的兄长,眼中有震惊也有感动。
兄长为了我,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吗……他一定是不想让我为难……
他还没感动完,就听到孙朗的传音入密:“把你恶心的表情收起来,别让你爹看出什么破绽,事有轻重缓急,我还没有拘泥形势到这种地步,顺便,这所谓大伯的称呼,是随林黛玉喊的。”
咦?林黛玉?可她也不会喊我爹作大伯啊……
不过贾似道早已经在与兄长数年的相处中学会了察言观色和装傻,完全不会揭穿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毕竟他早已领教了某人的小心眼。
而贾诩暗地里也松了一口气。
——总算这小子还识得一些礼数,没有变成六亲不认的狂徒。
既然孙朗小小地送了一个台阶,贾诩这个聪明人也就立刻顺坡下驴,他看了一眼贾似道,然后说道:“进去说吧。”
孙朗首先转身进屋,贾似道则是迎上父亲,低声道:“爹。”
贾诩看了他一眼,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小畜生,想方设法把你送出去,居然又跑回来了,还兄弟两个一起跑回来,生怕贾府一家死得不整齐吗?
不过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带着贾似道进了屋,孙朗早已经负手站在一边,转头看向贾诩,淡淡道:“我看大伯之前神色匆忙,面有倦色,匆匆而返,是有什么急事吗?”
贾诩闻言,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说来话长,这个暂且不提,你既然在秦州做事,怎么能擅离白家堡?”
他语气虽然生硬,但却有关切之意,毕竟这侄儿在秦州做的是怼皇帝的大事,与朝廷以权术阴谋暗斗,正是关键之时,怎么能分心来夏州?
毕竟皇帝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孙朗回答道:“不得不来,我拿住了皇帝的软肋,他想要摆脱被动之势,只能从别的地方着手,而荣国府则是很合适的目标。”
“我昨日送信去明州,向薛宝钗打探贾府之事,她回信说,老太太身体抱恙……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阴谋,以防万一,还是先来看看,再做打算。”
听到这里,贾诩的面色也有些不好:“我昨日收到消息,说老太太身上染疾,匆匆赶去之后,发现你祖母已经卧病在床……”
孙朗皱眉道:“怎么样?”
贾诩的神色变得阴沉起来:“不太好,据说一开始只是身体不适,老太太功力深厚,一向身体强健,所以不以为意,后来才发觉出不对……”
他眉宇之间缭绕着淡淡的倦色:“我昨晚在荣国府为婶婶推宫过血、温养脏腑经络,忙活了大半夜,她方才好了些。”
孙朗冷冷道:“我是问,她到底怎么了。”
贾诩看了他一眼,没有追究孙朗语气中的无礼,他知道这侄儿与祖母感情深厚,终究是念及旧情,所以着急了些,反而是好事。
他答道:“不知道,请来的医生都没看出什么来,而老太太也只是昏沉嗜睡,没有精神,真气也运转不济,除此之外,却没有什么明显的病征。”
说到这里,贾诩看了孙朗一眼,好奇道:“你没回去看吗?”
孙朗不动声色道:“现在不是时候。”
与聪明人说话就得这样,有些事情你说得含糊些,对方会自动帮你脑补完毕,这样反而能增加可信度。
贾诩闻言,若有所思,点头道:“说的也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喜和惊吓,你还有大事要做,暂且不能分心。”
他姑且相信了孙朗的说辞。
这也不怪他,即使是再聪明的人,思维方式也会局限于自己的格局和认知,贾诩就是再算无遗策,也想不到眼前的侄子居然是个冒牌货。
因为他对自家侄子的最大印象,就是在天元战场上屡建功勋的名将,如今眼前的人无论武功还是气度都是一派大宗师气象,完全符合他心中的印象,毕竟无论如何,气质与威势是丝毫做不得假的。
他想要问问孙朗接下来的打算,脑海中突然电光火石般一闪,他想起了一件事情:“等等,你之前说,你是在昨日收到了薛宝钗的信,从明州?”
孙朗点头:“大伯也发现了吗?薛宝钗的信息来源自然是荣国府,而从夏州送信到明州,即使是最快的信鹰,恐怕也要两三天的时日,而薛宝钗收信之后转给我,最少也要一天时间,也就是说……”
他望着贾诩,淡淡道:“老太太身体不适,从几天前就开始了……我一开始还在怀疑是否有人在封锁消息,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之所以昨天才通知大伯您,应该是老太太没有当回事,所以不想惊动你吧。”
贾诩脸上杀机迸现,冷冷道:“这可不一定啊。”
孙朗挑眉道:“哦?”
贾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似的,脸上怒气勃发,一掌打在手边的书案上,轰的一声,木屑纷飞:“这贱婢!”
孙朗淡淡道:“大伯好好说话。”
“……”
贾诩不满地看了一眼孙朗,他总有些违和感,感觉这个侄子并没有把他当成长辈和伯伯来尊敬,实在有些恃才傲物,没大没小的。
但如今确实不是讲究什么虚礼与尊卑的时候,他冷冷道:“你们刚回来,恐怕还不知道吧,老太太染病在床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都是了。”
孙朗与贾似道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奇和玩味。
贾诩脸色阴沉,没有注意到两人交流的细节,继续道:“这两年,是老太太支撑着荣国府,她对贾府的意义不言自喻,她要是倒了,荣国府就得塌掉一半,各路小丑都会跳出来,所以,她生病的消息本应牢牢地瞒住……”
“可偏偏传得满城风雨。”孙朗说道,“所以我们怀疑荣国府有内鬼。”
贾诩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们?”
孙朗点头:“很巧,这事我们知道,今天早晨进城的时候,偶然在路边茶楼听到了这个消息,抓了胡说八道的泼皮讯问了一番,之前来这里发现大伯不在,我与似道商量了一番,打算先去查查此事的。”
贾诩神色微动:“你们找到了什么线索?”
“王仁,王家子弟,荣国府王熙凤的哥哥,据散播流言者交代,这流言的源头似乎就是他王老爷。”
孙朗说道:“是不是跟王熙凤有关,问问这王老爷就知道了。”
贾诩听孙朗直呼王熙凤的名字,神色有些诧异,但很快,这诧异就被另一种神情所取代。
他缓缓道:“那你们注定无功而返了。”
孙朗皱眉道:“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我匆匆返回的原因。”贾诩神色阴沉,语气冰冷,“我昨晚忙活了半宿,给婶婶运功完毕之后,方才睡下,可今天一大早就被吵醒……因为从昨晚开始,老太太生病卧床的消息已经开始在整个金陵城中扩散,而到了早晨,更是传得满城都是了。”
孙朗说道:“以贾府的权势与力量,追查流言源头很容易。”
贾诩闻言,语气加重了几分:“是,这金陵是四大家族的天下,以贾府的本事,想要抽丝剥茧不是难事,只用了半个时辰,我们就查出了流言的源头,跟你所得到的答案一样,正是王家的王仁。”
孙朗淡淡道:“老太太卧病在床,荣国府上下本应该守口如瓶,知道的人不会很多,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情、又会与王仁接触的,恐怕只有王熙凤一个,她的嫌疑很大。”
贾诩语气阴沉道:“当然很大,因为查出流言源头之后,王熙凤就不见了踪影,找遍府中上下都寻不见人,府里人心浮动,乱成了一锅粥。”
说到这里,贾诩特意看了一眼孙朗:“荣国府里没有男丁,王家的事情得给个说法,只好由我亲自出面,去找那王仁算账,况且王熙凤不见了踪影,也许是躲回娘家了,这女人是荣国府的人,也得抓回来问问。”
孙朗平静道:“可看起来,大伯也无功而返。”
“不,是有收获的。”贾诩语气阴冷,“这两年贾府暗弱,其他三家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我去了王家之后,他们倒是客客气气的,谈及此事,只是将伺候王仁的一个管事丢出来抵罪,我询问王仁在哪里,他们却顾左右而言他,问及王熙凤,更是连说不知。”
说到这里,贾诩面露不满,随即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快意。
孙朗发现了这个细节:“我想,后来一定发生了相当惊喜的事情。”
“确实十分惊喜。”贾诩冷冷一笑,“我与王家家主正在扯皮,突然有个下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说王仁死了,那时那老东西的脸色煞是好看”
“灭口。”孙朗挑了挑眉毛,“大伯这么高兴,难道杀他的人是……”
“王仁是被人拍死在屋中的,胸口碎裂,死于王家祖传的白龙掌力之下,有这种功力的王家成员,根本就不多。”贾诩说道,“检查伤口,掌印小巧,掌缘柔和,掌力偏柔,是女子手笔。”
“女子之身,王家成员,嫌疑人的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太多,将所有有此功力的女性成员筛查一番,各自提交人证,于是,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
孙朗悠然点头:“王熙凤。” 我的大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