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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绝望,疯狂,悔恨,折磨了白羽威两年的图景瞬间涌入了谢唯的脑海。
小妖精就像是被狠狠地砍了一剑似的,她蓦然发出了一声惊骇的尖叫,忙不迭地松手后退,切断了读心术的连接,然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身体在不住地发抖,她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真相,却没有想到,真正的真相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残酷一百倍。
在鲁姐姐的口中,孙朗曾经顶天立地、堂堂正正,是深得将士们爱戴拥护的、被视作再世圣贤的传奇人物。
——可他现在不再热烈,不再诚挚,他变得冰冷而多疑,用怀疑的眼神漠然打量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并盘算着每一个背叛的可能性。
在人们的传颂与朝廷的典籍中,白羽威功盖三代,年高德劭,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军人,亲手关闭了天元战争的帷幕。
——可他现在疯疯癫癫,逃避现实,否认自己的一切,活在痛苦与愧疚之中。
这本来是最令人奇怪的事情,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军人,有着钢铁般的意志与百折不挠的战心,是什么样的打击,才会让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谢唯现在知道了,从白羽威的口中,她得到了所有的真相。
可她宁愿不知道,她宁愿从来没有下山,宁愿将兄长的血仇抛之脑后,甚至宁愿不去知道父母死去的真相和原因……因为有些事情,对这个无忧无虑的成长,从不知悲伤与忧愁是何物的小姑娘而言,实在是太过残酷了。
这样残酷的事实能令孙朗心性大变、彻底心死,能令白羽威疯疯癫癫、愧悔终生,两位最伟大的天元英雄因此堕落成了战争的亡魂,时隔两年,依然被大荒山的梦魇所深深地折磨,不得救赎和解脱……他们的敌人是卑鄙的权谋,也是残酷的命运,足以令英雄迟暮,将军白头。
小妖精跌坐在地上,巨大的悲伤笼罩在她的心头,紧握着她的心脏,至此,千般怀疑,万般疑惑,全都有了答案。
她突然明白了,孙朗为什么直言要杀死白羽威,没有缓和的余地,她起先以为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如今看来,也许是怜悯。孙朗曾经说过,要让白羽威解脱,也许是念及旧情,他心中依然存在着对白羽威的怜悯,也许他感同身受,觉得那样的折磨持续两年已经足够……所以他要让白羽威解脱。
可是……又有谁,能让他解脱呢?
谢唯回想起记忆中孙朗的模样。
置身于地狱之中,麻木地行走在战场之上,在完成了这个世界上最辉煌的壮举之后,他没有胜利和存活的喜悦,也没有被背叛的愤怒,他什么都没有了,杀戮到底的意志贯穿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驱使着他去完成还未完成的事情。
所以在杀尽天魔、打赢天元之战后,他在庞大的战场上搜寻着剩下的几千名人类幸存者,无论对方是哭泣还是麻木,是追悔还是哀求,他都毫不犹豫地结束对方的生命,口中不断地计着数字,除了杀人,他没有任何可做的事情了,除了将剩下的人全都杀光,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了。
他那宛如死者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谢唯的脑海中,她觉得自己永世都不会忘记这段来自白羽威心灵深处的记忆。
谢唯甚至觉得,也许孙朗机械般地杀掉了所有幸存的人类将士之后,会不声不响地离开大荒山,将他的杀戮范围,扩大到全世界。
直到所有人都死光为止。
他的眼神没有怜悯,他的脸上没有情感,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充满了杀戮的美感,曾经的天元英雄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无心无泪的杀戮化身,谢唯毫不怀疑,那时的孙朗会将杀戮无限地扩大,将整个世界变成他的狩猎场。
所以……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白羽威活了下来,为什么孙朗停了下来?
他现在至少会笑,会说话,有时候还会表露出微妙的善意和正义,他的心灵既不阴森也不寒冷,时常会散出温暖的味道……与记忆中的模样,是天与地的差别。
可……仅仅是到今天为止。
今天的孙朗,展现出的,是与之前所看到的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说这本来才是真正的自己……他没有说错。
冷漠而无情,将几千条生命当成棋子,玩弄于股掌之上,他歪曲善恶,利用黑暗的人性,想要因势利导,将山下怀着正义之心而来的武林人士诱导成烧杀抢掠的魔头,要让整个白家堡为白振明的愚蠢选择陪葬……没有任何怜悯,就像魔王一样。
这是不对的,谢唯的理智告诉她,她是个善良的妖怪,从小无忧无虑,她认为每一条生命都值得善待,冤有头,债有主,无辜的人不能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可她看到了白羽威记忆中的光景,看到了这两位天元英雄那悲哀的末路,困扰白羽威两年之久的疯狂与绝望,令孙朗心性大变的惨烈战场,这一切令谢唯那简单而可笑的善恶观摇摇欲坠,她甚至还是怀疑,这个世界是否有存在的意义。
她坐在地上,突然发出了一连串悲哀的笑声。
是的……此时此刻,她几乎已经无暇顾及孙朗与白羽威的悲伤了。
因为,她知道了真相……她知晓了一切,那真相也否定了一切。
参与了大荒山之战的父母,在她心目中光耀无比的父母,虽然没有伴她长大、却闪耀于她心中的父母,被她从小视为榜样和骄傲的父母。
她相信自己的父母和亲族是为了天下的福祉走上战场,与人类并肩作战,虽然战死沙场,却荣耀犹存……但是今天,一切都被否定了。
谢唯捂着脸,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神识剧烈地动荡,她的笑声越发悲哀。
她已经知晓了真相,所谓的大荒山之战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没有壮怀激烈的终焉史诗,没有孤注一掷、勇气盖世的绝地反击,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人类朝廷在事后所捏造的弥天大谎,这场战役的最初目的并不是消灭天魔,朝廷精心准备的计划中,甚至没有天魔的位置。
包括她父母在内的,三十万天元精锐,集中了后土无数精英武者与绝世强者的可怕队伍,只是为了镇住一个人,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仪式。
然后,事情就搞砸了。
三十万精锐都没有挡住狂暴的孙朗,嗜血的厮杀进行了一半,不知为何得到消息的域外天魔悄然而来,布下了铺天盖地的网罗。
人类面对的是复仇者与域外天魔的双重夹击,而孙朗则将此世的一切都视为了敌人,最讽刺的事情是,孙朗竟然在这种绝境下,完成了全人类数十年血战都没有完成的伟业……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大荒山之战依然有着无数的疑团,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是他直接导致了域外天魔的败亡。
一个率领大军、为人类的未来而浴血奋战的天元英雄,在最不可能的时候,遭到了自己所效忠的国家的陷害。
而这个被背叛的人,却在无尽的绝望杀戮中,在与人类和天魔的双重血战中,彻底瓦解了域外天魔的一切,导致了天元战争的胜利。
而执行皇帝的密令,对一位战功赫赫的帝国元帅进行卑鄙的背叛和可耻的攻击,事情败露之后又遭到了天魔的围杀,在即将败亡的绝望中,己方所背叛和暗算的元帅竟然单枪匹马击败了天魔、结束了绵延数十年的天元大战……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
而更讽刺的是,那个遭遇了背叛、反而在绝境中拯救了整个人类的英雄,他的一切记录与存在的痕迹被帝国抹去,大荒山的卑鄙真相被隐藏在层层的迷雾与谎言中,而存活下来的可耻的背叛者们,竟然领受了终结天元之战的荣誉。
所以白羽威疯了。
世人的称赞,朝廷的封赏,对于他来说无异于锥心的刺击,在大荒山死去的三十万人的名字刻在他的心里,刻在他的灵魂上,他一人背负着所有的真相与罪恶,在无尽的哀嚎与痛苦中活过了一天又一天……这样的折磨,足以逼疯任何一位心如铁石、顶天立地的大将。
对于白羽威来说,这就是缠绕他终身的梦魇,他无比期望着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却不得解脱。
而对于谢唯来说……她的绝望,也已经悄然到来。
她的父母,是战死于大荒山中的,却不是什么英雄,她所坚信的一切,坚持的一切,在此刻轰然坍塌。
她有什么资格向孙朗寻求复仇?她又有什么资格劝他回头,劝他放下,劝他不被仇恨所吞噬?
小妖精笑着,哭泣着,她抓紧了自己的衣襟,奋力地呼吸着,她惨笑着:“这算什么啊……这算什么啊……我的父母,是由于这种原因,死掉的吗?他们不是英雄吗?为什么死在这种地方,为什么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死掉,为了人类?为了皇帝?他们……他们这是为什么啊……”
可惜,这个答案,她永远都不会知晓了……太多太多的真相,已经埋藏在大荒山那厚重的死亡中,被层层的迷雾所遮掩。
计都也被吓到了。
剑灵与鲁淑仁一体双魂,彼此分享记忆,她甚至知晓孙朗那惊人的来历,但她却从来没有想到,大荒山的真相竟然是如此残酷而可笑。
妖剑的剑身也在不断颤抖,剑灵的魂魄激烈地变幻。
她想起了鲁镇时与孙朗相逢后所发生的一切,孙朗的言语,孙朗的表现,闲暇时的聊天,甚至她与赵云龙偶尔的交流,甚至连赵云龙都不知道大荒山之战的真正内幕,那个对孙朗忠心耿耿的女人,也仅仅是认为孙朗在率军打赢天魔之后,遭到了白羽威他们突如其来的翻脸和袭击。
也就是说,孙朗牢牢守着这个秘密,谁都没有告诉,谁都没有提起,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守着两年前最绝望的地狱。
她喃喃道:“这……这个蠢货……”
即使是失去了身体,但剑灵突然间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也就是说,我们的元帅大人在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打赢了天魔之后,又转回头来,将战场上所有的人类幸存者找出来,全都杀光了?”
在距离白家堡数里之外的另一座山头,有两个人站在一处隐蔽的瞭望台上,望着白家堡的方向,其中一人用惊讶的语气这样问道。
他摇头叹道:“可惜啊,他干下了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幸存者们肯定早已锐气尽失,他完全可以挟着大胜之威与那可怕的战绩,将这些人收拢集合起来,以他的治军手段也不难吧,然后带着他们凯旋回京,与陛下好好算一笔账……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恐怕今日帝国的情形,肯定大有不同了。”
另一个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你懂什么,以他的性子,遇到了那件事情之后,哪顾得上想这些?况且……”
刚刚说话的男子眼前一亮,追问道:“况且?”
回答他的人,赫然是许久不见的天策帝姬,帝姬一身华贵的大氅,凤目如电,横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么想知道,你直接去问他吧。”
那人闻言,缩了缩脑袋,咋舌道:“听了这位大爷的光辉战绩,我就算再有八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他啊……”
帝姬再度哼了一声,她望着白家堡的方向,涌动的人影宛如蚂蚁一般,正是山下的武林人士向着白家堡发起冲击,乱象已生,白家堡的浩劫在所难免。
这也意味着,他们真正的计划,到了开始实施的时候了。
她心中蓦然生出一阵烦躁,转身道:“我要回京了。”
那人一怔,问道:“好戏即将开始,殿下不准备看下去了?”
帝姬冷冷道:“戏子不太合我的口味,而且,早就知道结果了。”
那人了然一笑,恭敬拜道:“那臣下就恭送殿下回京了,如今这贾元帅……哦,是孙元帅,如今这孙元帅崛起之势已经无可阻拦,殿下回京,陛下必有重用,臣下在此先恭贺殿下了。这里的事情,交给臣下就行……殿下请早些上路,那孙元帅的鼻子,也是挺灵的。”
帝姬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然后说道:“那一切就托付给张先生了……余走了。”
望着帝姬离去的身影,那张先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切不出所料。
仇恨令人失去理智,恐惧令人失去勇气,执着使人失去自我。
这个国家,很快就要疯了。
孙朗,就差你了……
他低吟道:“好戏就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没,蓐收?” 我的大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