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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许跟着容光回到屋里，容光便已经意识到他是有话要说了。只不过他完全理解成了另一个方向——他以为容许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问题，想要找他求助，却不好意思开口。

　　他先去看了恩知，见她仍安静睡着，才小声问道：“说吧，遇上什么难事儿了？”

　　容许抿唇，一时没言语。

　　“不用不好意思，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我们父子两个，不需要玩那套虚的。”

　　“您怎么知道我是遇上难事儿了？”他无奈叹息：“在您眼里，我就那么没有手腕吗？”

　　“你是我儿子。”容光只回了这几个字。

　　全无褒贬之意，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容许心中一暖，点点头道：“是，您说的对，我的确是遇上了点难事儿，只不过不是我的事儿，是和风的。”

　　容光皱眉斥道：“那就是你的事。”

　　他着重强调着“就是”两个字，似有不满。

　　“现在这家里，我的家庭地位还成了最低的了。”容许摇头轻笑，“我就是当成是我的事儿，才过来跟您说的，我怕她直接过来说，您不好做。”

　　“什么事？”容光狐疑地看着他。

　　容许没有按照盛和风所想那样，旁敲侧击地开口，并没有借着恩遇和恩知讲道理，而是直接将周文彦给出的治疗方案发给了容光。

　　“爸，周主任说他师父给出了新的治疗方案，应该会比之前的治疗方法都有效果，他已经跟和风说过了，她很心动，想劝劝您，不知道，您……怎么看？”

　　他边说着，边给容光倒茶，等到茶杯满了，容光的笑容也消失了。

　　思虑良久，他淡淡垂眸。

　　“我说过，我不需要继续治疗了。”

　　他语气坚定，早就做好了会被儿子反驳的准备，但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规劝。

　　纳闷的抬起头，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

　　后者笑得了然。

　　“好，我会这么告诉她的。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可能还会来劝您，您要有个心理准备。我这个媳妇儿……如果把审犯人那一套用在您身上，恐怕您真的招架不住。”他半是玩笑道。

　　容光松了口气一般：“不，她不会为难我的。”

　　“怎么不会呢？”容许礼貌的反驳：“她对您的心，可不比我少，甚至于，从某些角度，她要比我更希望您健健康康活下去。毕竟，她还没有感受过太多的家庭温暖。”

　　容光似乎有些动容，可是转瞬，那丝温情就渐渐消弭了。

　　“小许，那种希望与失望并存的痛苦，我这一生都不想再尝试了。”他喃喃道，面容似乎更沧桑了。

　　“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强迫您。谁都是只能活这一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是最自由的，我尊重您的想法。”

　　容光看着他，微微有些诧异。

　　“那你为什么……”

　　“我怕您是在钻牛角尖，我怕您将来行将就木时会后悔，后悔在这一刻做下的决定，后悔没能听取我们的意见，会想象另一种选择可能会带来的另一种生活。”他的话字字珠玑，句句有力，直击容光的心灵：“我也怕我会后悔，后悔自己轻率的选择了尊重您的决定，而没有认真的劝您，没有把我的心愿表达清楚。”

　　容光的表情很古怪，有那么一瞬间，容许甚至觉得他在生气。

　　可是也仅仅是一瞬间的工夫而已。

　　等到他开口时，他只是问了一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容许勾唇，毫不犹豫：“如果是我，我只能为了和风活下去，尽最大的努力，如果不行，就先走，按照她的性子，恐怕马上就会来。”

　　容光错愕不已。

　　“你太任性了，你们都太任性了，孩子们怎么办？你妈妈怎么办？”他猛地一拍桌子，力气不小，桌子没怎么样，他自己倒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容许平静的握住他的手，轻轻揉捏着他的掌心。

　　“我会尽力安排，如果安排不好，也没办法，那就是他们的命。”他的目光非常坚定：“我这辈子只能完全对一个人负责，我的所有决定都必须以她为转移。我相信，如果这件事情放在和风身上，她的选择大概不会跟我有太大的出入。”

　　“你混帐！你们两个都混帐！”容光猛地抽回手，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责任感都没有？”

　　“责任感？”他勾唇反问：“什么叫责任感？对谁的责任感？”

　　“你这辈子不是光为了爱情活的！你还有父母，还有儿女！你不能只去考虑一个人！”容光怒斥道。

　　容许笑了笑，那笑容很平淡。

　　“爸，您还真没资格对我说这种话。”他将被碰倒的茶杯重新扶正，再次斟茶进去：“您年轻时，可比我还要荒唐许多。”

　　容光被他怼回来，一时失语。

　　“爸，您在生气什么？”他又问：“生气我的选择吗？生气我说，如果我和和风一方不在，另一方绝对不会苟活吗？您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这就是我的选择啊。我觉得我的父母儿女之中的任何一个，没有我，都有能力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去，所以我并不去强求一定要保护你们，这是错的吗？我怎么觉得，我的想法和你现在的想法没什么出入呢？”

　　容光看着他，目光明灭，阴晴不定。

　　他知道，他乱了。

　　他要的就是他心乱，只有这样，他才会重新思考生与死的问题，而不是得过且过。

　　“人生在世，年纪越大，做决定就越干脆，自以为经验十足，自以为想明白了，其实根本就是在靠着惯性生活。这样轻而易举的做下决定，往往会造成不可逆转的错误。”容许一字一句，说得小心，说得真诚：“爸，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什么做治疗会痛苦，不想强求，这都是借口，您就是怕，怕失败，怕做了治疗也活不下去。”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

　　恩知忽然哭了起来。

　　他看了容光一眼，回房间去抱孩子，等他给恩知换好了尿布，再出来时，容光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看着空了的椅子，忽然觉得很空虚，这种空虚，没有任何人可以弥补。

　　接下来的几天，容许和容光两个都没有再提过这一番谈论，父子两个安然相处，仿佛谁也没有说过那些震撼对方心灵的话。

　　容许生日那天，盛和风给他准备了好多新鲜玩意儿。

　　她亲手做的桃花蛋糕，恩遇恩知的涂鸦贺卡，还有崔博远的惊喜出现，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让人感到顺心。

　　当然，最特别的，还是夜里无人时，她亲手为他调的桃梨酒，以及香薰蜡烛和泳装美女……

　　如果……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过来敲门，这一天将会是非常完美的一天了。

　　盛和风被敲门声吓了一跳，赶紧拢好身上的浴衣，匆忙躲进汤泉池里，只露出鼻子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

　　“谁啊？”他咬着牙问，将浴巾围在腰上，慢条斯理的过去开门。

　　门外的人一听他的口气，就明白自己大概是打扰了人家小两口的和谐生活了，顿了顿，才说：“是我，你别开门，我就说几句话。”

　　容许动作一顿。

　　“爸，您等等，我穿……”

　　“别开门。”容光坚持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明天我和你妈妈就要出发去玉京治病了，你和和风回凤城，一切小心，我们电话联系。不用……担心我。”

　　容许抱着手臂靠在门边，望着盛和风的方向，看见她惊喜的笑脸，自己也笑了，无声问道：开心了？

　　她猛点头。

　　当然！

　　他这才应了一声，容光闻言，松了口气一般：“好了，那我就回去了……”

　　“爸。”他忽然叫住他，犹豫了片刻，低声说，“谢谢，真的谢谢。”

　　门外没再有任何声音传来。

　　“爸真的同意了！”盛和风从池子里跳出来，一下子跳进他的怀里，把他浑身都沾湿了，还拿小脑袋在他肩窝里蹭。

　　容许任她闹着，语带宠溺：“是啊，同意了。”

　　盛和风看见他身后的小几上的桃梨酒，忽然很想喝两口，便说：“后退两步。”

　　他依言照做。

　　她拿起酒杯，和他一人一杯，碰了一下。

　　“来个交杯吧。”她笑眯眯的一饮而尽，因为酒精的刺激，眼角似乎含着泪水，又似乎，只是窗外温暖的春意，“小许，我们庆祝一下，我们的逃离疗法管用了。”

　　容许也饮尽杯中酒。

　　然后，将两个杯子都扔了出去，给了她一个满是酒香的吻。

　　“宝宝，交杯酒之后，是不是该……洞房了……”

　　*

　　“你可算来公司了。”叶子骞看见盛和风出现在公司时，简直感恩戴德，“盛和风，你还记得你有个公司吗？你还记得你有个电影没上吗？我以为你只想着老公孩子热炕头呢！”

　　盛和风放下包包，被她说的脸红起来，赶紧岔开话题：“你刚才说要问我什么？”

　　叶子骞翻了个白眼，把手机递给她。

　　“这个，你看看。”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不予通过”的报告上，仔细读了读。

　　“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咱们的电影送审了四次了，四次！都不让上映！奶奶的，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少奶奶的人设又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