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那骨钏,一串心法自然的在脑子里闪现,怎么将它从手腕上脱落下来,怎么变形,怎么注入内力,轻而易举的全都办到了。
最后,骨钏重新盘回我的手腕上,就像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镯子一般,不识货的人,看起来就很不起眼。
等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我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回头又看了一眼山尖的方向,那里,那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她让我走,怕我卷进狐族的争斗之中,但我本来的真身就是狐啊,我跟狐族本就是牵扯不清的。
我摸了摸胸口,之前在禁地,我分明感觉到胸口的不对劲,打斗的时候,应该就是我体内的狐狸内丹被调动起来了,所以,它是能够被唤醒的。
我是要回来寻根的,胡定坤也不会轻易放我走,就算是出去了,但凡胡卿安心狠一点,还会追杀我,我逃离的意义又在哪呢?
甚至,我还没有跟胡定棠告别呢。
想起胡定棠,心里莫名的有些酸酸的,我摸出那块胡定棠给我的玉佩,就看到本来温润透明的玉佩中间,似乎有一股气在流动,那是被困在里面的灵婴。
这只灵婴本来是要灰飞烟灭的,但最后一刻被玉佩给吸纳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佩是要吞噬掉灵婴的精元,还是要渡化它,应当只有胡定棠能说得清。
胡定棠被带走之后,玉佩便没有任何动静了,这会子忽然吸纳了灵婴,胡定棠那边应该也会有感应的吧?
他能感应到我的存在吗?
他这会在干什么呢?
“你怎么会在这儿?”正在我失神的看着玉佩的时候,一道声音冷不丁的传入耳中,我抬头一看,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蕙兰。
只有她一人。
她拧着眉头上前道:“你明明已经跟允熙达成了共识,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你还是不甘心是不是?”
“对,我不甘心。”我说道,“既然要送我走,为什么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我外婆被人抓走了,我不回来又能怎样?”
胡蕙兰当时便惊住了:“有人袭击你们了?”
“那你以为呢?”我说道,“既然在这儿遇到了,那麻烦你去告诉胡允熙一声,我孟九裳不走了,她如果还有什么想法,让她自己来见我,否则,一切免谈。”
说完,我错过胡蕙兰朝着山下走去。
是啊,既然走不掉,那就留下来吧,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总不能认命去做一只缩头乌龟,不管之后我将要面对什么,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胡蕙兰没有跟上来,应该是赶回去汇报去了,我不知道她会把这事儿直接告诉胡允熙,还是胡允熙的母亲,甚至于胡卿安,我只知道,现在谁都不会真正让我好过,那我就回店里等着就是了。
可是还没等我下了山,半路上,一道黑影闪过,直接将我拉进了一旁的树林里面去。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语气里带着愠怒:“你竟然真的离开过,一点留恋都没有?”
我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胡定棠,被他这么一质问,我倒有些心虚起来了,嗫嚅着嘴唇说道:“你不是快结婚了吗?那我还留下来干什么?难道要我去参加你的婚礼,鼓掌庆祝吗?”
“你这么在意名分?”胡定棠反问我,“爷爷想让我娶了允熙,那我便娶了,随了他的愿,他也会放过你的,迟早我还会跟你在一起。”
“那便娶了?”
虽然之前我有心理准备,但是这话从胡定棠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我一下子难受了起来:“你觉得胡允熙是想娶就能娶,想抛弃就能抛弃得了的?你觉得你娶了胡允熙之后,你爷爷就真的能容得下我?胡定棠,我怎么到现在才发现,你这么幼稚呢?”
“那你要我怎样?”胡定棠反问我,“你总得给我时间。”
“没用的,你自身难保,我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就好了,不劳烦你。”我别过脸去,不看他的眼睛。
胡定棠伸手将我的脸转过来,盯着我说道:“说什么浑话?你是我的女人,我会安排好一切,给你最好的。”
“我等不起。”我说道,“胡定棠,我没有三头六臂,却有不得不去保护的人,这泥藻我已经深陷进去了,连你都要看你爷爷的脸色行事,我又能翻了天不成?”
胡定棠不说话了,脸色阴沉的可怕,我又提醒道:“你这次被抓回去,已然对某些人造成了一定的威胁,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你最好自己小心一点。”
“胡定坤为难你了?”胡定棠虽然是问我,但语气特别笃定,“我之前感应到你的处境十分危险,胡定坤逼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都过去了。”我说道,“你回去吧,要是被老宅的人碰见,又要惹出麻烦。”
“没事,允之替我顶着呢。”胡定棠脱口而出,我却一下子惊住了,“你是偷梁换柱跑出来的?”
胡定棠看瞒不住了,便解释道:“我爷爷看得太紧,但我感应到你出事了,必须得出来看看,所以就叫允之在我的床上睡了,半夜三更的,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那你快回去吧,我没事。”我伸手推了他一把,“以后你也别出来找我了,我一个人敌不过你一大家子的刁难。”
胡定棠一拳砸在我身后的树上,看起来特别纠结,忽然拉住我的手就要回头:“走,我带你去见爷爷。”
“干什么啊!你是想我被你爷爷弄死你才开心是不是?”我用力的甩开他的手,气急败坏的吼道,“胡定棠你放了我行吗?”
胡定棠看着有些崩溃的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我扭头就往山下跑,没跑几步就被他追了上来,也不拦我,我跑,他就跟着,一起下山。
直到山脚下,他还跟着,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得停下脚步,有些气喘吁吁的看着他,十分不解道:“你跟着我又想干什么?”
“跟你一起回去,爷爷不放过你,我也没必要委曲求全。”胡定棠答得很干脆。
我真的有些理解不了他的想法了:“胡定棠你好奇怪啊,你跟我之间的感情,说到底并不深厚,你又不是什么情圣,说要守着我放弃大好的前程,你自己不觉得亏吗?”
“我说过我认定你了,那就是你了,其他人可以有名分,可以待在我身边,但谁也取代不了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等到时机成熟之后,那些无足轻重的人,我都会妥善安置出去。”胡定棠认真道,“但你似乎并不喜欢这样,而我恰巧也很不喜欢这么做,不喜欢被爷爷束缚,那咱们还是保持以前的状态,一致对外就行。”
胡定棠的话让我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忍不住问道:“胡定棠你是认真的吧?”
“我本来就不想回去,狐族是个烂摊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内斗是肯定的,只是爷爷一直没放手罢了,一旦他放手,无论是把权利放给了谁,结果都是一样的,我又何必往风暴的中心钻?”胡定棠解释道,“按照你现在的状态来看,胡定坤一定为难过你了,他已经开始行动了,那就让他去斗吧,我无所谓。”
“胡定棠你回去吧。”我犹豫了一下,最后做了决定,“我外婆被胡定坤抓走了,你跟我待在一起,同样的会被胡定坤威胁,我希望你回去接过族长的位置,彻底压制住胡定坤,帮我救回外婆。”
“爷爷已经在看婚期了。”胡定棠说道,“如果我真的要坐族长这个位置,就必须得娶允熙,你能愿意?”
我低下了头,两只手绞着衣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问题似乎又转回了原点。
胡定棠继续说道:“我跟胡定坤的斗争是必定会发生的,所以回不回去,对我来说,区别并没有你的大,所以,我跟你走。”
这下,我是真的没话说了,只能任由胡定棠拉着我的手,一路朝着寿衣店走回去。
半夜里,到处都静悄悄的,我和胡定棠慢慢的往前走,谁也不着急,我们难得能这样好好的安静的待在一起,彼此心照不宣的很珍惜。
等到老宅和胡定坤都收到消息之后,再想要此刻的宁静,怕是不可能了。
走了一段路,我忍不住将玉佩拿出来,交给胡定棠:“你看这玉佩有什么变化?”
他扭头看了一眼,说道:“这事儿我知道,是我在感应到你的存在的时候,主动将这只灵婴收到玉佩中来的。”
“真的是你。”我果然没猜错,“你把这灵婴吸进玉佩里,到底是什么目的?”
“想要炼化出一只灵婴是很不容易的,少则几十年,多则千年万年,每一只灵婴在开灵智之前,都有可能彻底恶化,所以,遇上能够被渡化的灵婴,我们还是得珍惜。”
胡定棠指了指玉佩说道:“我这玉佩灵气十足,它既然接纳了这只灵婴,那就说明这只灵婴身上的恶念已经被摒除了,净化也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渡化是功德一件,如果最终能将这只灵婴完全渡化,那是好事。
“等到它被渡化了,就做你的帮手也不错。”胡定棠安排的很妥当。
我这才放心下来,将玉佩收好,没有再开口。
倒是胡定棠又问道:“胡定坤抓了你外婆,之后逼迫你去了禁地,是不是?”
我猛地看向胡定棠,没想到他什么都没参与,却什么都看得这么透彻:“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胡定棠冷笑一声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他的野心以及行事风格,我了如指掌。”
“当年,他为了将我排挤出狐族,费劲了心机,暗地里不知道摆了我多少道,他对禁地的执迷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境界。”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我爷爷想要将我调去守禁地,我宁愿跟狐族脱离关系也不愿意去的原因,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接手了禁地,才真正的没有了安宁的日子。”
“所以,你将争斗留给了胡定乾和胡定坤,让他们自己斗得你死我活,你好坐收渔翁之利,对吗?”我问道。
胡定棠摇头:“我是真的想要脱离那个地方,那里,有我最痛苦的记忆,对于整个狐族的管理我也很失望,不想要过那种阴谋算计、尔虞我诈的生活,更何况,以我身上的毛病,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是啊,胡定棠是被认定天生反骨,会给狐族带来灾难的,所以,只要他身在狐族之中,狐族凡是不好的大小灾难,就全都会怪罪到他的头上,并且,即使没有灾难,只要是有人想对付他,都是极其容易构陷成功的。
胡定棠是聪明的,他知道必须将自己择出来,远离那个环境,才能真正的保全自己,他做到了。
可是可笑的是,当他彻底的把自己择出来之后,他们又开始想方设法的将他往回拉,这简直就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无论是胡定乾还是胡定坤上了位,无论胡定棠帮了其中哪一个,最终,对方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将他赶尽杀绝:天生反骨,不祥之人。
所以,胡定棠要回去,就必须做族长,而他如果想要做族长,拿到族长金印还是远远不够的,他还需要大量的拥护者。
狐族长年累月下来,已经形成了各自的势力圈,老派拥护胡定乾,另一批早就被胡定坤收买的家伙只会以胡定坤唯命是从。
胡定棠能拉拢到的势力,除了胡卿安的全力支持之外,就只能靠他舅舅一家了,那么,作为交换,他就必须要娶胡允熙。
这样完整的分析下来,我忽然就有点可怜起胡定棠来了:“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可真难。”
“难?”胡定棠摇头,“最难的时候,我早已经熬过去了,现在这一切,充其量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最难的时候?”我下意识的问道,“你的最难的时候,应该就是面对你……”
我欲言又止,不想在胡定棠的心口上撒盐,胡定棠明显是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说道:“你很聪明。”
“你曾经问我,在我之前,是不是有一个人的经历跟我一模一样?”
“之前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打定主意,不想跟你说,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那人,便是我的父亲。”
“你父亲修炼到了什么程度?是最终发病死掉的吗?”胡定棠既然愿意跟我讲了,我便毫不顾忌的问了。
“不,他不是发病死掉的,他是被活活逼死的。”胡定棠说这话的时候,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出来的,眼都红了,“那时候我还小,不过两三百岁,修炼才刚刚开始,我母亲先出了事,逼疯了我的父亲,两人一前一后都没了,舅舅将我接回了他家,悉心照料着我。”
“舅舅的意思是,不让我修炼,以免走上我父亲的老路,但我爷爷却坚持要试一试,因为他觉得我修炼天赋好,说不定是大才,他毕竟是族长,舅舅说了几次也便罢了。”
“大家都在赌,赌我不会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可最终我让他们失望了。”
“不对啊。”我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天生反骨之人有很多,有些人的确是路子越走越歪,但有些人却只是天资聪颖,敢于冒险罢了,按道理来说,他们不该那样逼你父亲才对,除非他做了什么。”
胡定棠脚下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我默默的在他身边站着,等着下文,好一会儿他却说道:“他并没有做什么,别问了,走吧。”
“是跟禁地有关,对不对?”我几乎有些咄咄逼人了,“你父亲的死,在你爷爷心里面其实也是一道过不去的坎,他其实也不相信这一切,所以,当你走投无路之时,他让你去守禁地,其实也是给你一个机会去逆风翻盘,可你放弃了!”
“这也是你爷爷憋着这么多年不来找你的原因,你让他失望了!”
我忽然完全明白了过来,也体会到了胡卿安的良苦用心,其实从始至终,他最看重的,从来就不是胡定乾,而是胡定棠的父亲,继而又转嫁到了胡定棠的身上。
“禁地便是禁地,如果禁地的秘密,能够轻易被谁翻出来的话,那藏着的秘密,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胡定棠失神道,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这也是他临终前,一再交代我的。”
“谁?”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是却在看到胡定棠沉定却痛苦的神色的时候,瞬间明白了。
是他父亲!
那个被整个狐族活活逼死的委屈之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交代自己的儿子,不要去追究,不要试图揭开一切谜团,因为禁地的秘密可能会牵扯出很多事情,捂都捂不住。
只有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可胡定棠显然不是那种能把杀父之仇咽进肚子里去的人,总有一天他会爆发的。
而我可以肯定的说,离他爆发的那一天,不会远了。 毒骨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