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澜裳欣然接过羹匙,循着粥碗的方向舀了一小口含入口中,粟米的醇香在唇齿之间经久不散,甘甜可口的味道里面微微有一点的苦涩,这种苦中带甜的味道令人倍感舒适。
“真好吃。”楚澜裳笑眯眯的说道。
黎曜尘看见了楚澜裳的笑容,满足之感油然而生,忽然回想起刚刚看到钟离瑾月从这里离开的那一幕,便关切问道:“裳儿可知,今日忽然出现行宫的女子是何身份?”
“尘哥哥怎么知道有人到此?”楚澜裳有些意外,一般黎曜尘只负责她这段时间的医护工作,伙房和自己所在的寝殿之间两点一线来往,大臣的厢房和皇兄寝殿那里都极少涉足,钟离瑾月来到这里他又怎么知道?
黎曜尘便将之前的经过详细一说,楚澜裳轻轻笑道:“此人复姓钟离,名唤瑾月,是京城年轻一代之中的翘楚,之前我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瑾月的生父便是六阁之一圣威阁大阁领钟离甫,位列宰辅,是朝中元老。而瑾月本身便身居要职,年且十八已经是京城御捕房副指挥使,管辖天下刑捕,审核地方案件卷宗,维护京城治安,功绩显赫。优越的出身以及出色的能力,皇兄为了此案专门传召钟离瑾月前来,足见皇兄对于此案的重视。”
黎曜尘想不到那个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少女竟有一个如此辉煌的背景,怪不得她在面对李棠佑及众位兖州本土侍卫的时候那会如此的趾高气扬。
“裳儿口中的六阁,听起来似乎非常的强盛?”尽管黎曜尘是前朝太子,但是最大殷的政府机构相知甚少,另外他本身对一切权位之事也毫无兴趣,此次之所以出口想问,完全是为了暂时转移一下楚澜裳的注意力,黎曜尘不希望她对案件过于冥思苦想,元神一旦耗费过度,疲劳由经脉所引导,更加不利于她双眼的健康。
楚澜裳闻言便又是淡淡一笑:“尘哥哥久居江湖,对一些朝堂之事一无所知,在我们大殷王朝,天子坐下,除却亲王太子等皇亲国戚,权位最高的便是左右丞相,官居正一品,左丞相主外交,右丞相主国务。而我的父皇为了制衡左右丞相的实权,又在朝中设置了一个最高行政机构,统称为‘六阁’,六阁是朝中权利最高的六大部门,六阁联合在意见一致的情况下可以直接弹劾丞相。包括此次随皇兄来到行宫的杜儒康杜大人,就是圣恭阁的大阁领,主张科举,学务,祭祀之礼,吉凶之礼,而钟离瑾月的父亲钟离大人所掌管的圣威阁,便是主张律法刑狱,督管稽查,下辖御捕房,律例馆,与光禄寺卿相互协调,维持朝纲政法。”
“原来是这样。”黎曜尘淡淡回应道,刚想趁此机会劝慰楚澜裳一些注意身体的话语,然而忽然在一个不经意的刹那回想起了楚澜裳刚刚那番话的某个细节。
“裳儿!你说的六阁,应当是从事律政的文官更为居多一些吧。”黎曜尘的语气在淡泊之中平添了一份不易察觉的诧异。
楚澜裳有些不明所以,眨眨眼,点点头:“尘哥哥知道,国家由军政两大主体构成,从政者自然以文官居多。”
“裳儿也许有所不知。”黎曜尘的语气此刻终于变得有些深邃起来,“你刚刚也提到了杜大人身为圣恭阁的大阁领,但是,我却能够十足把握断定,此人绝对不是一名普通的文官,他的武功之深奥,在我所见之人中也是寥寥无几。”
黎曜尘的脑海中呈现出昨日宴会中杜儒康一只手轻轻落在崔焱肩上的那一幕,此等浑厚的内力,黎曜尘自问,哪怕是刑叔叔也不过如此。
然而更加令黎曜尘去在意的,却是楚澜裳在听闻他所言之后全然没有分毫讶异的表情,楚澜裳笑道:“尘哥哥有所不知,杜大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效力圣恭阁的。”
黎曜尘凝滞了面容,屏息等待着楚澜裳的解释。
“尘哥哥也知道,八年前我曾经为父皇效命沙场,那个时候,我们最强大的敌人便是明国,千峰岭一战由我主导,我们极大了削弱了明军主力,但是那时候由于战场形势的转变,南方的宛国联合明军对我们前后夹击,我临危受命前去另一道战线,父皇兵分三路讨伐日月城,其中正面作战的那支大军,便是杜大人,那时候他掌管大殷虎啸卫十万精兵,与我同时亲奉帅印,掌管四大虎符之一,是当时我父皇麾下仅有的四位元帅之一。”
黎曜尘微微颔首,眸光微转心中这才恍然:“如此说来,杜大人是弃戎从政?”
楚澜裳微微一点头,一边小口的吃着碗中美味的药粥一边简单介绍道:“正是,但是我对杜大人的了解也仅限于此,毕竟当年他也不是我的麾下,我们甚至从未在战场上协同作战过,他为什么在开国之后被父皇从虎啸卫调遣到了圣恭阁,我就不得而知了。哦,还有一点估计尘哥哥也有所不知,那位崔焱崔将军,便是当年虎啸卫中的偏将军,隶属于杜大人的旧部。”
轻轻呵出一口气,黎曜尘伸出手帮着楚澜裳轻轻拢了拢鬓角的碎发,一边低声道:“裳儿,请恕我直言,我总觉得这个杜大人的身上,似乎隐藏着某些重大的秘密,他的一言一行似乎都格外的谨慎,这种谨慎过于强烈,甚至已经演变成了一种强大的戒备心!”
楚澜裳将羹匙缓缓放在碗中,明润的双眸直视着黎曜尘的方向:“尘哥哥在想,杜大人当年的转职,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黎曜尘长吁一口气道:“裳儿,如你所见,我只是一名医匠,不懂朝政,更不懂查案。但是,裳儿不觉得奇怪吗,被杀的二位大人都曾经只是身微言轻的无名小吏,短短几年品阶连连飞跃,偏偏此处行宫之中,又隐藏了一位杜大人那样深藏不露来历不明的人。”
“尘哥哥所言,正是我目前十分踌躇的疑惑。”楚澜裳的拇指轻轻的抚摸着玉杖之上的明珠,秀眉微蹙的说道,“适才我询问了皇兄,却能够明显听出皇兄的敷衍,这种欲盖弥彰之色,更加让我在意,刘、马二位大人的死,一定源于某一种契机,皇兄或许略知一二,但是他在有意隐瞒!”
“而这一切,都跟你口中说的那支神出鬼没的幽冥卫相关?”黎曜尘延续着楚澜裳的思维说道,“可是这两宗案件都太过于离奇了些,直到现在,我们甚至不知道凶手究竟是外来的刺客,还是就在行宫中的朝臣之中!”
楚澜裳微微抿唇,陷入一片沉思之中,黎曜尘终归是放心不下,如今寝宫之外手背森严,然而他始终担心这一切是刑瑛所为,找尽借口故意逗留在行宫之中,也是为了保护楚澜裳的安全。想到钟离瑾月,那位女子虽然飞扬跋扈了一些,但是给黎曜尘的感觉却充斥着一股侠肝义胆,自己开口相求让她关照裳儿一些,以她的武功保护裳儿自是把握更高。
黎曜尘决意亲自回去一趟悬壶医馆亲眼做个见证,自泰山傲徕峰至泰安城郊不过两个时辰的路途,如若邢叔叔位于医馆,那么说明黎曜尘之前一切的猜测都是错的,如若不然……
就在此时,念儿端着一盘切好的凤梨出现在房中,一边向楚澜裳走来一边说道:“小姐,刚刚李大人冒雨前来,说是有一重要的物什要我转交给小姐。”
“李大人?”楚澜裳思忖片刻便展颜一笑,“定是李大人帮我调查清楚了所有人的供词,李大人效率如此迅捷,当真是雪中送炭。”
黎曜尘从念儿手中接过,知道楚澜裳的双眼不便,于是便对亲自为楚澜裳进行阅读。李棠佑为了这份名单在众朝臣之间辗转周旋,着实不易,而且上面经过了详细的记录和整理,条条款款都有严格的时间限制,理解起来更为清晰。
上面详细记录着所有官员自从昨日宴会开始到最后各自熄灯就寝的详细经过,黎曜尘在阅读之后,非但没有感觉到有什么茅塞顿开的收获,反而更加的疑惑丛生:“裳儿,这其中所记载的各位官员的供词,几乎都有相当说服力的不在场证明。”
念儿点点头道:“是啊,小姐,莫说这供词之上没有任何的漏洞,针对昨夜刘大人的案件,就算没有这份供词,我们这里的所有人也都共同拥有一个大家全都具备的不在场证明,就是凶器!”
念儿说的非常有道理,楚澜裳知道,刘靖宇的死之所以称之为离奇,就在于凶手究竟使用的什么凶器,倘若真如昨夜的验尸官所言是某种金属利器,那么凶手又是怎样在侍卫搜身的时候瞒天过海的?
“尘哥哥,我们仔细回顾供词,最后一个见到刘大人的是谁?”楚澜裳问道。
“便是那位崔将军。”黎曜尘答道,“我们亲眼所见,是杜大人亲口对刘大人吩咐,让他陪同崔将军一道离席的。” 大殷盲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