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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十六日，程惠珠对大姐所说的那番话，在这几天也有了自己的考量。

　　她想着，娘是因为是束脩交不起才有了想让自己嫁人的想法，且为了魏然那二十两的聘礼，就把自己交出去，那么自己手里还有着一百多两的银子，让娘知道了，是不是就可以不为她定亲了？

　　这般想着的她带着隔几日就来这自己玩儿的渔欢，去了一趟千云阁，寄卖了已经囤到了七十盒的胭脂，这小小的胭脂卖下来，程惠珠又进账了五十多两的银子。

　　回来时，天色已经晚了，她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满心都是拿着银两想要交给他们的欢喜，正抬手推主屋的门，就听到了里面爹娘的谈话声。

　　程刀：“你怎么又在挑这些画像了？”

　　于燕春：“当然是为二丫头惠珠挑如意相公了！”

　　程刀：“不是惠珠才取消婚约没些时日吗？怎的你又为她挑上了！”

　　于燕春：“这女子的年龄，过了最好的年岁，那就是多过一日就老一岁！她的婚事拖不得！”

　　她道：“再说了，前几日我们不就商量好了，去湘城住的吗？这一切的开支都那么大，文喻和文睿这两个孩子不日就要念书了，这束脩又快交不上了，自然是需要惠珠嫁出去，赢得一波聘礼回来。”

　　程刀似是有些不赞同：“若是二丫头，有本事儿赚钱，束脩交上了，你还要让她嫁人？”

　　于燕春不以为意：“若是她真有这个本事儿赚钱，那自然是把赚得的银两都交给我们了！然后再嫁出去了！”

　　程刀依然是不赞同，他有些不舒服的道：“你这事儿说起来，就像是在卖闺女似的。”

　　屋里于燕春静了下，她停下看画像的动作，望着一边眉头皱的都快夹死苍蝇的程刀：“这事儿你就别掺和了，我这个做娘的还能害她不成？”

　　她语气竟显出罕见的冷漠：“再说了。哪个姑娘是一辈子待字闺阁不嫁人的？！”

　　程刀：“我也不是不让她嫁，我就是想着，还是让惠珠自己去寻寻自己想要嫁的人比较妥当。”

　　“我也是为她好！”于燕春和程刀起了争执，冷声道：“这事儿没得商量，她曾经一个傻子，聪明了没几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傻回去了！”

　　“我若不为她现在这样的好状况寻一个如意的郎君，那日后她又傻回去了怎么办？！”

　　“穷人能够好好贴心待她？！”

　　曾经的切身思虑，恨白桂摔着孩子，也不过是因为坏了的东西“价钱”不好，因而会悔恨、落泪，当初怎么就不再好好保护一下。

　　她是她的孩子，她自然会心疼，只是这心疼到底是比不过她自己的切身利益的。

　　“我听到镇上那个王家公子就还没娶妻，最喜欢的就是水灵漂亮的姑娘，我们惠珠可不就是这样的人选？”

　　“我得赶快去那边商商量这事儿，免得晚了那王家公子就被抢走了！”

　　程惠珠紧紧攥着手心里的银子，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窃窃私语，最后自嘲的笑了。

　　原来在娘的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个傻子。

　　原来，哪怕自己把银两给了娘，娘也是觉得自己是尚存在一些“价值”的货物。

　　什么王家公子，什么为自己好，为自己着想，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词。

　　那王家公子，凑巧她知道是个怎样的人——他是一位有施虐倾向的人，送上门给他做小妾的人数不甚数，而最后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就算人家王家有意隐瞒这事儿，但是只要仔细打听打听，还是能打听出蛛丝马迹的！

　　她不信娘不知道这件事情！

　　正是知道了，还把她往火坑推，那娘可不就是，全然不在乎她吗？

　　若她嫁过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的死了。

　　心口蔓延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很难受，哪怕现在是个好天儿，她也觉得浑身上下都冷的可怕，如生处在冰窖中，冻得思绪迟缓，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

　　程惠珠抚摸着木板的门，神色迷茫的朝着外边儿走去。

　　她不经有些困惑——她记得以前的娘待自己也是不赖的啊，怎的这屋里的娘变得这么的冷漠而可怕，像是一只没有感情的怪物般。

　　她使劲儿的想，脑海里不断的一遍遍的重复的放着屋里于燕春说的话。

　　太阳穴突突的痛着，又过了会儿，她靠在了人少的一处墙角，背贴着墙，慢慢垂下眼，程惠珠沉默了下来，那些在记忆里从来不触碰的地方，掀开了挡住的纱衣，那些狰狞的掩藏在温柔假象的一面悉数朝她袭来。

　　她仿佛还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她看到她的娘，脸上浮现出惊惧的神色，对着小小的红着眼睛的她，大喊：“怪物！”

　　她看到一屋子的人，或是惶恐或是惊慌的神色。

　　彼时，失去理智的她，站在屋子里，听到那些大喊大叫的话。

　　只想着一句话——聒噪。

　　可是她还是记得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爹和娘，还有一个是祖母。

　　所以她只冷红着一双眼眸没有说话，心底却是一片片的茫然和害怕，她的理智挣扎在清醒和失去理智之间，那根神经绷得很紧。

　　而最后，尚还有一丝清醒的她，听到了至亲之人的那一声怪物，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那根神经轰然断裂，再后来，她被当机立断的邓婆婆打晕了后脑勺。

　　意识昏昏沉沉之间，她听到邓婆婆，她的祖母说：“这孩子，激不得啊！燕春，你收收的脾气，平日里对着这孩子，不要大呼小叫的，也不要说那些粗鄙之词！”

　　“到时候，要是惠珠被刺激过头了，会做什么事情，我都不敢保证。”

　　尚有些年轻的于燕春，惊恐咽着口水说：“包括杀人？”

　　邓婆婆：“对。”

　　再一次醒来，她面对的是温柔的娘，只是娘隐藏的再好，程惠珠也能敏锐感受到她那温柔表面下的惧怕。

　　再后来，她没怎么发过疯了。

　　于燕春恶的本性又重新展现出来，对着程惠珠的态度又恶劣了起来。

　　而那个时候的程惠珠，早就学会了骗自己。

　　她骗自己说，娘很温柔很好，她拼命的在脑海里磨掉于燕春恶的言语，自己给自己编造了谎言，

　　生活真的太苦了，也只有自欺欺人，努力的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爹娘都很好，把那些对自己惧怕的眼神，通通关到了记忆大闸的深处，厚厚的封锁着。

　　她也就真的，这么骗过了自己。

　　这一骗，就骗了自己整整二十多年。

　　爹娘姊弟在自己的记忆里，全然是嫣然而又温柔的模样，直到现在这一刻——

　　假象破灭后，程惠珠脸色苍白，连心都是冷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眼底的猩红渐渐浮现。

　　她垂眸，想起了上辈子辞贵人带着她去见神医，神医诊治时对她做出的诊断结果。

　　“此女幼时脑受损，又误食过狂躁草，以至于行事时而笨时而状若疯魔，不过此女幼时的某一段时间脑后的损伤有好转的现象，我观她脉以及五感，这头脑应该都好全了才是，就算不是聪慧过人的天才，也不会是现下这番笨笨的模样。”

　　“我估摸着她，幼时恢复头脑后定是极聪慧，所以能够感知身边的人的情绪，而在某次狂躁发作后，应当是身边人给了她极大的刺激，所以她封锁了自己的心识，对自己塑造了一个‘假壳’，这能保护她不去看她不想看的事儿。”

　　“哪怕是我现在，医治好了她，也不过是另一个‘假象’的她，真正的模样还是缩在心底最深处，封锁着。”

　　辞贵人：“那可有彻底的医治的方法？”

　　神医叹息：“并无。”

　　“一切都得靠她自己，只有她自己彻底愿意清醒了过来，那么才能真正的醒来。”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彻底清除掉幼时误食的狂躁草对她的影响。” 农女二嫁：娘子她又软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