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秋闱赴试之期。
大宋的科举实行解试、省试和殿试三级考试制。解试有州试、转运司试、国子监试等,每三年举行一次,按一定的数额,将合格者解送礼部。礼部次年开考,即为省试,合格举人由贡院发榜,正式奏明朝廷,其中头名称省元。省试之后到殿试,旨在科举取士,由恩归考官改为恩归皇帝,加强了皇权。举人只有殿试合格,方算登科。而头名称为状元。殿试所定的名次可与省试不同,由考官阅卷,皇帝裁定,只是重排名次,不再黜落省试的合格者。
苏奕赶赴省试,一早收拾好行装,与书僮谢砚勿勿往杭州而去。独留下翟阿冬与婢女水仙在家中喂养襁褓中的苏香霍。
田寄奴待苏奕走后,忽然登门求访,翟阿冬与她分开己有两年,此刻重聚,好不欢喜。当翟阿冬得知她为世所迫,成为了朱勔的歌姬后,深感造化弄人,暗愧当年无能为力,至令她委身侍寝仇人。
田寄奴惺惺作态道:“为姐带来了一只长命锁,送给你女儿作见面礼。”道完,她从衣袖中取出了一个银锁,放在了谢香藿的襁褓之中。
瞿阿冬笑道:“怎么好意思要寄奴姐破费?”
田寄奴道:“小小心意,阿冬妹务必要收下。”
初秋季节,阳光暖暖地照在了窗前的竹帘上,那些暗白色的竹篾被阳光染成了一片金黄,反射看点点光华,亮晶晶的,明晃晃的,炫耀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瞿阿冬怜爱地为女婴盖上了被子,站了起来,向窗外走了过去,碧空如洗,风和日丽,远远就能看到伫立在江畔的一株古老的水榕树,那如云如亭的枝桠和苍翠欲滴的叶子在秋阳的照耀下更见苍拔挺立,勃勃生机。
田寄奴也走了过去,看看远处的大树,若有所思,忆起了她们的童年,曾经几何,她们在江边一起浣衣洗菜,一起捡拾透明的卵石,一起为折翅的小鸟上夹板,一起偷窥着红叶巷中才华横溢的少年书生……
这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书生,自然就是如今的解元郎苏奕。
瞿阿冬道:“你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田寄奴道:“想起了一些童年趣事。”
瞿阿冬道:“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再去河边晒晒太阳,重拾童年的乐趣如何?”
田寄奴当下欣然应允,瞿阿冬吩咐水仙照顾小床上的苏香藿,自己则与田寄奴牵手出门,来到了街头巷口的那条清澈的小溪旁。几个妇人正在溪边洗衣,连忙与她们打了个招呼。两人沿着小溪慢慢地散步,向她们儿时经常玩耍的那株水榕木走去。
水榕树经过岁月的冲洗,己显老态龙钟,虬结的树干上斑斑驳驳,覆盖着一层浅浅的青苔,枝桠上垂下了千万条碣石色的根须,树叶上结满了红黄二色的果实。秋风轻拂,根须随风而舞,无数榕籽籁籁落在了地上。
瞿阿冬奔了过去,拾起了地上的几颗榕籽,那是她们童年时最喜欢的东西,她们常常用针线穿成了项琏、手琏和发带,戴在身上,别有一番天然的美态。
田寄奴用手扶着树干,围绕着树干仔细寻找,轻轻剥落上面的青苔,找到了一块很久很久以前被匕首削掉了树皮的痕迹,只见上面一片模糊,用匕首所刻的字迹己经与树皮连成了一片,只留下了一团乌黑的阴影。那是苏奕童年时所刻下的诗章,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李商隐的诗,名为《夜雨寄北》。曾几何时,苏奕用软软的童音,教她吟诵此诗。
田寄奴触景伤情,自言自语地吟着:
“问君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只可惜苏奕移情别恋,爱上了她最要好的姐妹,不顾她的死活,另娶了她人。孰可忍,孰不可忍?想到了这儿,她咬牙切齿,脸容也扭曲了。
瞿阿冬看着怔怔出神的田寄奴,不安地道:“你怎么了?”
田寄奴变戏似的换上了笑脸道:“没事,只是想起以前的开心日子。”
瞿阿冬将信将疑地道:“是吗?刚才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病了?”
田寄奴苦笑地道:“当然不是,我们去天香楼进餐好吗?”
瞿阿冬闻言,惊鄂地张开了嘴巴,她睁着两只瞪大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田寄奴,几乎不相信双耳。天香楼?那是绍兴最豪华的酒楼,对于出身贫寒,夫家又不富裕的她来讲,简直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也能进天香楼品尝各种美食。
田寄奴见状,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阴阴的笑意,说道:“为姐作东,你意下如何?”
瞿阿冬如梦初醒地道:“好的。”
天香楼相当气派,雕栏画栋,大厅下花团锦簇,客似云来,楼上雅座珠帘轻垂,清雅脱俗。田寄奴将瞿阿冬带到了一间宽大的雅房,叫来了酒菜。瞿阿冬从未见过如此豪华的摆设,目不转晴地东张西望。
雅房中摆着一张黄梨雕花圆桌,圆桌中间放着一只青瓷花瓶,瓶中插着几株火红的玫瑰,阵阵幽香迎风而送,香气在室内酝酿,令人飘然欲醉。
瞿阿冬从未见过如此名贵的花卉,不由又惊又异,情不自禁地上前抚摸了一下,低下了头,轻轻嗅着红玫瑰所散发出的幽香。如此罕有的鲜花,非是寻常的桃李杏可比。
少顷,小厮送上了丰盛的饭菜,田寄奴点了这儿的招牌菜“八宝醇鸭”、“凤穿牡丹”、“万紫千红”、“金丝玉缕”、“鱼跃龙门”等佳肴,全都是瞿阿冬吃不上的菜式。还有一盘“鲍鱼龙翅汤”和一壶绍兴名酒女儿红。
瞿阿冬一怔道:“怎能如此破费?我们又吃不完。”
田寄奴轻蔑地笑道:“吃不完让你带回家就是。”
瞿阿冬闻到了饭菜的气味,不由肌肠辘辘作响,馋涎欲滴。在田寄奴再三的邀请下,她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慢慢品尝佳肴。
田寄奴道:“饭菜可合胃口?”
瞿阿冬笑道:“好吃极了,全都是从未吃过的山珍海味,跟了大官的人,果然不一样,你真是好福气。”
田寄奴阴笑道:“是吗?再尝尝这盘‘鱼跃龙门’,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吃鱼的。”
“鱼跃龙门”是一条红烧鲤鱼和脆炸乌肉蛇组合成的佳肴,又滑又脆,又香又酥,瞿阿冬还未入口,就先闻到了肉香,咽下去后,只觉唇齿留香,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八宝醇鸭”是一个全鸭,清除了内脏后,灌入了莲子、桂圆、薏苡、杞子、虾米、鱼沬、鲜肉、鱿鱼丝,又香又醇,酥而不腻。
“凤穿牡丹”是鸡肉炒菜花、“万紫千红”是油炸海虾,“金丝玉缕”是黄花菜炒肉丝……
瞿阿冬一一品尝过后,打了一个饱噎,饮了几口“鲍鱼龙翅汤”,停下了筷来。
田寄奴的双眼露出了狡狯之光,斟了两杯女儿红,邪魅地笑道:“喝点酒暖暖身子。”
瞿阿冬连忙摆摆手道:“不,小妹从不喝酒,寄奴姐是知道的。”
田寄奴道:“那是小时候,如今我们都成为了人妇,陪为姐喝上两杯如何?”
瞿阿冬盛情难却,在田寄奴的频频劝饮之下,一连喝了三杯。女儿红是烈酒,她一个妇道人家,三杯下肚,不由头昏眼暗,双脚浮地,摇摇晃晃站不稳脚,她用手支着圆桌,只得又再坐了下来。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悄悄地、慢慢地挪近到瞿阿冬的身边,她抬起了头,不由大吃了一惊,只见一个青年男子站在了她的身后,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袍,衣着光鲜,满脸狞笑,却并非她英伟不凡的丈夫苏奕,而是人人唾骂的佞臣朱勔。
瞿阿冬是深闺女子,并不认识朱勔,当下大惊失色道:“你是谁人?”
朱勔不怀好意地道:“美人别谎,咱们到床上再说,”道完,他从后将她紧紧抱住,低头吻向她的粉脸。
田寄奴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妒火,但很快就被怒火盖过,她看到了朱勔示意的眼色,只得识趣地站了起来,抿嘴一笑,走了出去。
瞿阿冬惊叫道:“寄奴姐别走。”
朱勔将瞿阿冬拦腰抱起,瞿阿冬又惊又怕,剧烈挣扎,不停地叫“救命”,门外站着两个凶神恶煞般的衙差,试问有谁不要命的敢闯入来救人?朱勔发出渫渫冷笑,她醉酒后娇若无力,只得任其摆布。朱勔用力地将她堆倒在床上,扑了上去。
瞿阿冬醉眼昏花,挣扎了几下后,就不能再动弹了,软绵绵地躺在了床上,熟睡了过去,任由朱勔双手在体内游走。朱勔见她娇羞脉脉,脸色泛红,醉酒后犹如海棠春睡,更惹人遐想,软玉温香在怀,他意乱情迷,飞快地解下了她的衣裙,一件件地扔在了地上,罗帐低垂,鸾颠凤倒。朱勔得偿所愿,一夜缠绵,直到次日日上三竿,他才疲倦地起床穿衣,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天香楼。 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