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并不作美,烟波浩渺的大江上正下着绵绵细雨,飒飒的秋风吹来,带着阵阵凉意,令人瑟瑟发抖。从船舱里的小木窗望出去,岸上的树木浓荫,都笼罩在濛濛的烟雨之中。迎进船舱里的不只秋风秋雨,还有更多的暮色。
赵云桦站在木窗旁,凝视着外面的如烟雨,陷入了一阵深思之中,就快到洛阳了,但前路却冲满了血腥,东宫、应奉局都不会让他们顺利进京的。
一声“劈啪”,船舱里台角上的焟烛燃了起来,赵云桦回头一看,只见杜鹃站在台边,正在点亮红烛,霎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杜鹃知道他爱清静,抿嘴一笑,退了出去。
暮色更浓,寒气更深,木窗外的细雨也越下越大。他静静地站在窗前,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窗外己是一片漆黑,只听到雨打船舱的声音。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只见赵子素端着热茶,含笑地跨入了船舱,她看到窗边一动不动,犹如玉雕的他,不由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这个令人费解的男人,像一本令人费解的书,你越想看透,就越高深莫测。
“云山,我给你准备了参茶,趁热喝吧!”她莞尔一笑,放下了茶蛊。
赵云桦将视线从窗外移了回来,停留在她的面前,她梳了个盘龙髻,长垂到腰间的头发乌黑而柔软,无限慵懒地披散在她的背上,头上的玉兰珠钗一晃一晃的,在烛光下发出了柔和的光芒。虽然薄施胭脂,却掩不住眉梢下的那一缕轻愁。
“不敢劳烦郡主,这些琐事,让下人做就行了。”他轻轻地道。
“下人笨手笨脚的,恐怕会怠慢了公子。”
雨水像小溪似地沿着船舱而流下来,寒意迎窗而入,赵云桦离开了木窗,含笑地走了过去,邀请赵子素一起坐下。毕竟是同宗兄妹,两人相处得比较融合。
赵云桦轻呷了一口香茗,对赵子素微微一笑,说道:“到了洛阳之后,我们就分道而行,绝不会连累到你们。”
赵子素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道:“为什么要分道而行?是秀王府待客不周吗?”
“当然不是,我也是为了郡主的安全着想,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与郡主无关。”
赵子素顿时大吃了一惊,说道“有人想杀你们?是朱勔?”
“是的。”
“不,我绝不离开,我要与你同路。”
“别意气用事,前路冲满了杀机,你不要淌这淌浑水。”
赵子素无限深情地道:“不,你休想把本郡主从身边赶走,我跟定你了,倘若你出事,我也不要活了。”她对他痴心一片,却并不知道他们本属兄妹。
官船顺风顺水而下,黎明时分,来到了洛阳城的渡口。
下了一整夜的雨,大运河渡口的空气格外清新。几株巨大的桂花树正在岸边盛开,金黄色的花穗多半被雨水打落,飘落在泥泞的路边。阵阵桂花的香味弥漫在雨雾之中,滞留在潮湿的空气里。
半个时辰之后,雨水逐渐变细,谢砚从船舱中走了出来,兴高釆烈地道:“风停了,雨止了,太阳出来了。”
和煦的阳光照亮了整个渡口,赵云桦等人相继下了船。赵子素果然不听劝告,带着山茶、杜鹃二婢和二十几个护卫,暗暗地跟在了他的身后,赵云桦无奈之下,只得与她们同行。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又来到了翠竹岗。竹林里的阳光耀眼,野生的山花香味绕鼻而送,众人闻着花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进入了浓阴遍布的竹林里。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舒适,扑面的风带来了醉人的气息。赵子素在竹林里缓缓地迈着步子,朦朦胧胧地幻想着与赵云桦的将来。竹林无边无际,竹与竹之间,根本没有距离,长得十分杂乱,并没有路径。
“啊呀!”杜鹃说道:“郡主,这竹林重重叠叠的,无边无际,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赵子素莞尔一笑,顺着一股清淡的花香而去,摘下了几枝金黄色的野菊花,放在鼻中嗅了一下,阳光从花叶的隙缝中筛落,斜斜地散射在她的身上和发鬓。
赵云桦却神色凝重,他闻到的并非扑鼻的花香,而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盖鸣渊也伶起了耳朵,听到了竹林中竟有异样的响动,不由脸色变得极其苍白。谢砚、苏香藿也是习武之人,也听出了不远之处的兵器交击之声。
一阵竹叶簌簌而落,惊散了赵子素的雅兴,她惊谔地看着漫天飞舞的竹叶,一股不祥之兆涌上了心头,连忙丢掉了手中的野菊花。
山茶大惊失色地道:“郡主,好像不大对劲。”
赵云桦沉声说道:“竹林中有埋伏,盖叔,保护郡主。”
二十一年前之事走马灯似地重现在目前,想不到二十一年后,再次有人在竹林中设下埋伏,要取他们的性命。
飞蝗似的羽箭从竹林深处扫射出来,众人连忙取出了兵器,将羽箭纷纷击落。盖鸣渊连忙上前护住了赵子素,用大刀劈下漫天飞舞的羽箭。秀王府中的二十多个护卫,纷纷被乱箭射中,先后倒在了地上,身上插满了羽箭,像刺猬一般惨死在众人的面前。
只听见传来了一声惨叫,山茶背后连中了两支羽箭,倒在了地上。她浑身是血,嘴里不停地叫着“郡主,郡主。”当场气绝身亡。
杜鹃也难敌蝗雨似的羽箭,被乱箭射死,倒在了一棚野菊花中。赵子素触目惊心,却爱莫能助,流下了悔恨的眼泪。倘若她不任意妄为,肯听从赵云桦的安排,山茶、杜鹃和二十几名护卫都不用死。
片刻之后,羽箭射完,弓箭手停了下来。从竹林中闪出了二十余名蒙面杀手,个个身手不凡,向赵云桦等人杀了过来。
刹时,丽日无光,竹林中飞出了无数的竹叶和断枝,挡住了五人的视线。一排排巨大的野竹“轰轰”地倒下,犹如排山倒海,天崩地裂。野竹露出了尖尖的竹头,犹如白羽般向众人刺去。五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退避三舍,跃上了半空。
盖鸣渊狂吼了一声,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与蒙面人展开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生死博斗,他为了保护赵子素,奋力杀敌,遍地皆是蒙面人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杂草野花。浓浓的血腥味在竹林中弥漫,令人隐隐作呕。东宫杀手虽然了得,毕竟还不是他们的对手,片刻之后,全都死在了他们的刀剑之下,无一幸免。
赵云桦道:“可曾留下活口?”
谢砚满身是血,己经杀红了眼,说道:“全都是死士。”
盖鸣渊道:“为了避免东宫再派出杀手,我们要速速离开这儿。”
赵子素含泪地扑向山茶、杜鹃的尸体,泪如泉涌,哭叫道:“对不起,都是怪我意气用意,害你们死于非命。”
赵云桦虎目含泪,说道:“先去崖底暂避风头。”
苏香藿走了上前,将泪流粉脸的赵子素拉走,盖鸣渊在前面带路,将他们引到了翠竹岗的崖底。
赵云桦重回故地,李紫瑕的音容笑貌仿仅再现在目前,他痴痴地看着李紫瑕去年所中的几株芍药,呆呆出神,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苏香藿静静地走了过来,说道:“殿下,郡主情绪波动,师伯己给她吃下了安眠药,现在己经睡觉了。
赵云桦猛然回神,神色仿佛,说道:“她心情不好,请苏姑娘不要再刺激她。”
苏香藿道:“香藿明白。”
东宫果然再派出第二批杀手,正在竹林中行动,领队的蒙面人在竹林中发现了同伴的尸体后,十分震惊,逐个逐个地辨认。
当中一个蒙面人道:“大人,并未发现云王的尸首,死的全都是秀王府的护卫。”
另一个蒙面人道:“大人,这边还死了两个婢女,是秀王府的人。”
领队的蒙面人道:“赶快将他们统统埋掉,秀王是太祖皇帝的后代,德高望重,又有黄金锏在手,东宫暂时不易与他结下梁子。”
两个蒙面人道:“属下明白。”
半个时辰之后,翠竹岗里的尸首全部都被搬走,葬在了乱葬岗上。 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