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四野寂静,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将天地万物,悉数淹没。
也就是因为在这无垠的黑夜里,赵惜金才能孤身一人从五国城中逃了出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根本不可能逃出兀术的大军追捕和围剿,她只能乘着漆黑的夜晚,拼命地往前逃走,那怕是死,也要死在宋朝的土地上,她才不要死在这漫天黄沙茫茫的戈壁滩上,更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金国上京的浣衣院。
浣衣院黑暗的日子,实在不堪回首,她自从被完颜宗翰抛弃之后,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后来庆幸被完颜宗贤看中,带回了帐中,才稍有好转,但完颜宗贤帐中先有千娇百媚邢秉懿,后有风情万种的朱凤英,她被夹在其间,深受其害,实在苦不堪言。柔福公主都能逃出生天,她崇国公主自然也能够做到。
赵惜金跑了大半夜,实在不能再动了,停在了一条溪边,坐在了一块大石上气喘呼呼。她捧起了溪水,喝了几口后,一道黎明的曙光透了出来。
赵惜金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后,忽然觉得一阵腹空。但见四野寂静,并无野果可充饥。她忍着饥饿,再走了几里,只见前面白茫茫的一片,走近一看,原来是附近的牧民正在放羊,她顿时大喜,连忙上前乞讨。自掳到金国之后,她们一行苦命人已经粗通了女真话。
金将虽然可恨,但金国的牧民却很友善,知她是过路之下,一位大爷将一块面包和一杯羊奶递给了赵惜金。赵惜金的确是饿坏了,狼吞虎咽般将面包和羊奶一扫而光。
那大爷很友善地问道:“姑娘,你还饿吗?”
赵惜金用生硬的女真话答道:“已经好多了,谢谢大爷的施舍。”
正在此时,一位金国牧民打扮的少女走了出来,说道:“阿爹,有客人来访吗?”
那大爷道:“是一位过路的孤身女子。”
赵惜金听到那少女的语音甚是熟悉,连忙抬起了头,与她四目相视,两人都不由大吃了一惊,一齐发出了“啊”的一声。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贴身婢女小芸。
原来自从国破家亡之后,小芸也被迫入了刘家寺寨,饱受金军凌辱,好不容易赶到燕京,她和众姐妹们又被完颜宗翰以十人换一匹马卖给了金国的牧民,如今已是这位大爷的儿媳妇了。
小芸看得真切,热泪盈眶地叫道:“公……”
赵惜金冲了上前,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用眼色示意于她,说道:“我是惜金。”
小芸会意,连忙改口道:“惜金姐,我们已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她边说边将赵惜金带到了草原之上。
在无人之处,主仆俩抱头痛哭,各诉说了自已的不幸。小芸说她在燕京途中和众姐妹一起被变卖,不久便各散东西,她又被另一位人贩子卖到了五国城,成为了阿哈大叔的儿媳妇,丈夫木莽儿因身有残疾才没被征作金军。
赵惜金道:“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回中原?”
小芸却摇了摇头,她在中原早已无亲无故,木莽儿对她很好,何况她如今又有了身孕,实在不愿意再离开这儿了。赵惜金见她无心南逃,当下只得作罢。
木莽儿迎了上来,他是一个忠厚憨直的小伙子,有一次在草原中猎雪豹,右手腕不幸被雪豹咬噬,伤好之后失去了右腕,也为此因祸得福,并未被金军拉去服役,留在了阿哈大叔的身边,今又娶得如花似玉的媳妇,也算是比较走运的了。
赵惜金回国心切,小芸苦留不得,只得给她准备好干粮马匹,送她上路。赵惜金在完颜宗翰帐中早已学会了骑马,此刻策马狂奔,一路向南,渐渐离开了小芸的视线。
赵惜金根本就不辨方向,在草原中奔驰了几天之后,竟然意外地碰到了临阵逃脱的御林军统领张迪,当下也不知是惊是喜,连忙下马相见。
张迪因为掳掠幼童之事,正被完颜宗峻的军队追杀,后肩被金军斩伤,汨汩流淌着黏稠的液体,带着腥气,撕心裂肺般疼痛。他看见了赵惜金,顿觉眼前一黑,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赵惜金见张迪的伤口上仍然流血,便将他带到了溪边,解下了他的上衣,用清水替他洗净伤口,从他怀中取出了金创药,为他敷了上去。她并不想救这个朝廷钦犯,但单凭自已单枪匹马,又不熟悉路径,如何能回中原?只有倚仗着此人,才能南归故国。
也许是敷了药,血是止住了,但伤口却更加疼痛,张迪发出了“嘤嘤”两声,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虽然已远离了追兵,但这儿仍是不十分安全。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张迪忍住疼痛道。
“此乃举手之劳,我并没有救你这个叛徒。”赵惜金冷冷地道。
若非张迪带着一万多名御林军弃城而逃,赵桓也不会方寸大乱,相信那郭京的胡说八道,相信“六甲奇兵”,以至开封城防卫疏松,才会令金军乘虚而入,如今京师沦陷,所有皇族都被北迁到五国城,张迪实在罪该万死。
张迪自知理亏,当下也不作声,他身受重伤,需要有个人来照顾。正在这尴尬之时,凌乱的马蹄声渐渐迫近,金军正向这个地方追了过来。他不由脸色大变道:“追兵快要到了,公主若不想再落入金军的手中,立即上马跟我走,这儿已近云中,完颜宗翰的大军就在前面。”
赵惜金一听到完颜宗翰的名字,吓得脸色都变了,双眼露出了骇怕之色,她曾落在他的手中,简直生不如死,刚回五国城,他就抛弃了她,将她送入了暗无天日的浣衣院中。她心中狂跳不已,连忙翻身上马,安静地趴在了马鞍之上,一动也不敢动。但一想到终于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了,芳心暗喜,嘴角不由浮起了一丝难以察觉得到的微笑。
张迪也忍住疼痛,带伤跨上了骏马,带着赵惜金绕道而行,避开了完颜宗翰的军队,一路向南而去。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莽莽草原上霎时漆黑一片,没有半点亮光,遥远的天际,闪烁着几颗寒星。
两人奔走了大半夜,催马窜入了河边的一个山林里,河谷四周全是密林,便于掩藏,他们的危险已经解除,太原就在前面了。张迪对这儿一带非常熟悉,看起来他经常在这儿活动,早已习惯了山林的环境。
草丛中忽然传来了悉悉的响声,一只灰色的野兔正在草丛中吃草。张迪顿时大喜,用暗器将野兔击毙,来到了溪边,用匕首将野兔剖剥洗干净。
阵阵寒风吹来,赵惜金不由打了个寒噤,连忙捡来了枯柴,烧了一堆柴火。张迪将野兔配上了佐料之后,放在了柴火上炙烤。片刻之后,阵阵兔肉的香味扑鼻而来,惹得赵惜金饥肠辘辘直响。张迪白了她一眼,将一只兔子的前腿撕下,递给了她。
赵惜金沦为了阶下囚之后,早已忘记了斯文秀气,也失去了高贵端庄,她接过了兔腿,只是说了声“谢谢”,便大口大口地咬嚼着,自从逃出五国城后,这些天来她都没有尝过肉食,只是挨饿受冻地以野果山泉充饥。
张迪留在了这个山林养伤,他每天都能猎到野味,能吃到肉食,赵惜金心中对他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憎恨了,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刻意向他示好,替他换药洗衣。
然而张迪果然不是好人,养好伤之后,就威逼她侍寝,否则就丢她在这个山林之中,不带她回太原。赵惜金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何况在这个荒漠的山林中,她也没有反抗能力。张迪再次咄咄逼人,她在迫于无奈之下,只得勉强应允了他的要求。自此之后,她与张迪同住同眠,一直来到了太原。
完颜宗翰仍然在附近,赵惜金不禁心惊胆震,好不容易才能逃出生天,摆脱这人间地狱,她非常害怕会再落入他的手中,只想快些回到中原与赵构见面,为此她不得不勉强向张迪顺从。
出了太原之后,很快就回到了中原,张迪很快与林天锡等人碰头,他们时常在陕西一带活动。她多次苦苦哀求,张迪却不为所动,并不带她前去扬州与赵构相见。
到了长安之后,赵惜金就被张迪软禁在密室之中,完全与外界隔绝了。 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