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子出了曼舞司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锦瑟居。津子不曾于后宫走动,自然不知道这锦瑟居是为何处。她见此座宫殿不似旁的那般金碧辉煌,倒像是长久无人问津的样子,门口又无侍卫把守,她便好奇地迈了进去。
津子行至内院方闻人声,远远看见一红一素两个身影坐于廊下,隐隐传来的便是二人的说话声。
那个素色的身影是锦瑟居的宫女紫薇,她眼尖先看见了闯入的津子,于是高声问道:“来者何人?怎的藏头露尾,还不上前拜见!”
津子快步上前行礼问安:“我是东瀛使团歌伎津子,见过贵人。”
紫薇听着津子怪腔怪调的瀚话别扭的很,纠正她道:“这位是淮安郡主,不是什么贵人。还有,你既是下人在郡主面前应当自称‘奴婢’才对。”
“在下失礼了。私以为郡主也是后宫嫔御,又不清楚其品级,因而才一概称为‘贵人’。另外,在我们东瀛,下人不必自称‘奴婢’,恕郡主和姑娘见谅。”津子才不会对除主人之外的人卑躬屈膝,更别说是自轻为“奴婢”。
听津子这般振振有辞,紫薇先是有些惊讶,随即便不以为然起来。自称“奴婢”就是轻贱自己了吗?津子虽不肯承认自己是“奴婢”,可她又比宫女高贵到哪里去吗?说白了还不是一个要依靠卖艺取悦皇亲国戚的下人?依紫薇看倒不如她们这些宫女来的干净!况且大瀚乃礼仪之邦,尊卑贵贱的等级断不可混淆,像东瀛那种蛮夷之地,自然不懂得大邦恪守礼节的重要性!
见紫薇颇有些不忿,淮安郡主对她摇了摇头,息事宁人道:“无妨,既是贵客又怎会到我这偏僻之地来?”锦瑟居的主人都发话了,紫薇当然不能再多嘴了。
淮安郡主本名冯锦繁,生于庆元末年,是淮嘉康帝冯子晔的堂妹兼皇后。嘉康帝九岁登基,立当时年仅一岁的冯锦繁为后,她也因此成为了历史上年纪最小的皇后。
显然九岁的皇帝和一岁的皇后都是身不由己的,因为淮朝当时的朝政已经掌握在冯锦繁之父镇南王手中了。他罔顾人伦地把自己刚满周岁的幼*女嫁给年幼的皇帝侄子,目的就是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持朝纲,并伺机谋朝篡位。一来帝后年纪尚小便于控制;二来即便短时间内无法成功夺位,帝后是近亲不宜相好,这样便可以确保冯子晔生不出嫡子;三来后宫掌握在自家女儿手中,完全可以无声无息断绝冯子晔的子嗣,最终无后的冯子晔也只能让位于镇南王一脉。
“我不熟悉后宫地形,散步时迷了路,故而来到了贵地。不想打扰到了郡主,我这便告辞了。”津子谦和有礼地答道。脑子里却飞速旋转,回想着大瀚后宫关于淮安郡主的信息。只可惜冯锦繁一贯深居简出,很少有人了解她的事迹,津子一个外国人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津子回忆无果,于是决定回去后告诉川仁太子再做定夺。
“锦瑟居简陋,也无好茶待客,我也就不留姑娘了。不知姑娘去往何处?我也可以让紫薇送送你。”冯锦繁好心相助。
“那就多谢郡主了,我要回曼舞司,还烦请紫薇姑娘领路。”津子却之不恭。
与此同时,先于津子一步离开曼舞司的南宫霏却独自一人来到了靖王在宫中的落脚处——墨韵斋。
墨韵斋里的端禹华正抚摸着李婀姒遗失的金累丝镶紫珠莲花掩鬓流苏发呆,听闻宫人来报门外有一女子求见,端禹华赶忙揣好掩鬓吩咐宫人请人进来。
“奴婢南宫霏给王爷请安!”南宫霏深深一福,怕端禹华不记得她,她连舞衣都没换就直奔墨韵斋而来。
“平身。你不是今天的最佳舞者么?”端禹华有些惊讶,他与此女素不相识,为何她会找到墨韵斋来?
“王爷还记得奴婢?”南宫霏十分激动。
“姑娘的舞跳得那么精彩,实在令人过目难忘。不知姑娘找本王所为何事?”端禹华不吝赞美,随后直奔主题地问她的来意。
“实不相瞒,奴婢是想请王爷帮忙,求王爷一定要答应奴婢!”南宫霏扑通一声跪倒在端禹华脚边,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你快起来,如若是本王能办到的本王一定帮你。”端禹华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扶起。
“奴婢先谢过王爷了,这个忙对王爷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被端禹华亲手扶起,南宫霏心里涌起一丝丝地甜蜜。
“那你说。”只要不难办就好。
“奴婢想跟王爷借您的琴瑟为晚宴上的表演伴奏。凌露的古筝加上王爷的名琴,一定能让我们的表演如虎添翼,以弥补今日未能夺冠之憾!求王爷成全!”南宫霏言辞恳切,让人无法拒绝。
“原来是这样。也不是什么大事,借给你便是。只是你要保管好这锦瑟,这可是母妃生前心爱之物。”端禹华喊来小厮带她去取琴。这张锦瑟是靖王母妃的陪嫁,先帝和母妃过世后,此琴便一直藏于墨韵斋中。据说它是已故的制琴名家周大师生前最后的作品,无论是琴的材质还是音色均属上乘,千金难求。
“多谢王爷!奴婢一定完璧归赵。”南宫霏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一时间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摸到腰间一块硬物,连忙取出塞到端禹华手中,感激道:“奴婢无以为报,这是奴婢能给的最好的东西,还望王爷不弃收下。”她送给端禹华的正是皇帝刚赏下来的那块碧翠滕花玉佩。不等端禹华拒绝,南宫霏就跑开随小厮去拿琴了。端禹华没办法,只有暂时先将玉佩藏于袖中,待有机会再还给她。
晚上的宴会规模空前盛大,端煜麟更是破例允许后宫嫔妃无论品级皆可列席,连多日不曾出现的皇后也盛装出席了。一些难得能出席大型活动的品级低下的小主也趁此机会在公众面前露回脸,其中不乏一些第一次见这么大场面的人。
几名小主位列末席,讨论着今晚的盛况:“涂姐姐你看,今天的场面好壮观啊!参加的人这样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番邦人呢!”吴采女兴奋地跟身边的涂宝林说个不停。
“可不是么,连我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筵席,喝到这么香醇的美酒!刘才人呢?”涂宝林转而问另一侧的刘幽梦。
刘幽梦摇摇头道:“不曾。我也是平生初次,何其荣幸!”她十分重视今天的宴席,特意穿上了她最贵重的窄肩蝴蝶袖白莲羽纱衣,头戴银丝鹄羽珍珠发箍,整个人看起来庄重了不少。
“穿成这个样子以为自己是在选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刚晋了才人,所以故意打扮得隆重来炫耀吗?”谭芷汀嫉妒刘幽梦骤然得宠,语出不逊。她们同时入宫、同为宝林,可是两年过去了她还是宝林,刘幽梦却晋了才人!叫她如何甘心?
刘幽梦正要反驳,被侍女知惗劝阻了。她忍下没有发作却当下摘了银丝鹄羽珍珠发箍赏给了知惗。知惗是粉黛被打发了之后内务府新选送给刘幽梦的贴身侍女,人既聪明又识大体。刘幽梦任性、性子急,知惗的冷静帮她避免了不少是非口舌之争。
见刘幽梦不还嘴,平日与她走得近的涂宝林开腔打抱不平:“有些人啊,是得好好跟竹宝林学学,看看人家多宠辱不惊!”
“涂姐姐不知道,竹宝林从前跟着淑妃娘娘大场面见得多了,岂会如我们这般没见过世面?否则人家怎么会晋升得那么快?不像某些人入宫两年了没晋位不说,恩宠也少得可怜!”今年也晋为宝林的张氏得意地看了谭芷汀一眼,不屑地说道。
“吴采女和涂宝林还不是一样也没晋位?你得意什么?”跟谭芷汀交好的王采女反唇相讥。
“呵,你一个至今无宠尚住在储秀宫的空头小主有资格说话吗?话说如今你在储秀宫住着宽敞得很吧?哈哈……”吴采女狠狠地嘲笑王采女,气得王采女愤然离席。
“都说够了吧!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一直没参与她们唇枪舌剑的慕竹突然发话,别以为刚刚张宝林那番话里暗讽她以前是宫女的弦外之音她听不出。慕竹一开口,几人都悻悻地闭了嘴。
台下女人们争论得难分难解,台上的表演也如火如荼轮番上演。东瀛的津子和莎耶子这次没有再唱歌跳舞,而是表演了一场新奇的忍术杂技,成功地吸引了皇帝的兴趣;正如闵王所说,不戴面具表演的句丽歌舞伎们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只不过是男人赞叹、女人诋毁罢了……看着精彩的娱兴节目,端煜麟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他务必要将句丽的演出团队给留下来,这样以后就可以经常看到这几张青春鲜活的面孔了。
端煜麟的全副注意都被靓丽少女吸引去了,自然没有注意席间又陆续少了几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