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殇这丫头是典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应该不是嫌我们几个吵架太烦所以躲去一边,我干脆也跟过去一起蹲在那小摊子旁,墨殇看我一眼,道:“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我“嗯”了一声,尾音上扬表示疑问,墨殇一笑,在摊上拨拉两下,把一个小铜镜递到我眼前:“你瞧瞧。”
我接过这个小铜镜,这玩意灰扑扑的,被铜锈和一层层的灰糊的严严实实,镜面连反光都做不到,我搓了搓镜面,只搓下了一手的灰。墨殇很嫌弃我的不开窍,恨铁不成钢地抢过铜镜翻到背面:“傻了?看镜子看背面不知道啊。”
我心里‘啊’了一声。
这镜子正面其貌不扬,背面同样其貌不扬,但是镜子背面却有着精致的浮凸的花样,虽然被铜锈糊得差不多了。然而仔细去看还是能看出来,这是古代象征福禄的花样,看这镜子的长锈的程度,恐怕是清代的东西。
清代的东西不算很值钱,但重要的是这镜子只是墨殇随便从地摊上拣出来的,我低头在那小地摊上再次拨拉两下,摊上东西不多,然而我惊讶地发现,十件有五件都是清代器皿甚至明代器皿的形制,其余五件也是民国产品。比起以往我在地摊上看到的解放前连环画册,马槽石碾凳子腿,以及连生产标签都懒得摘,标着单价十元的假宝石戒指强太多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问墨殇:“不会是水货吧?”
“说啥是水货呢?混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放出来胡咧咧,老子卖的都是真货!没见识还他娘怪别人拿的是好货?啊?!”
墨殇还没说话那地摊老板就炸了,他看我们两个蹲那挑挑拣拣嘀咕半天早就毛了,摊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皮肤黝黑满脸胡茬,眼睛一瞪跟个李逵似的,怒视着我们,骂道:“个小兔崽子嘴皮子咋这么欠呢,你妈没教过你出门少胡咧咧?”
好一通骂,我理亏也不敢还嘴,只好晒笑着给摊主道歉,墨殇蹲旁边跟我一块挨骂,笑嘻嘻地赔不是,她表面上永远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又长得清秀可人,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对这种中年大叔简直是绝杀,那个李逵的气焰迅速消湮,一副憋着火又不忍心发的模样,挥挥手就让我们走了。
我们赶紧撤退,阿全凑过来:“朔哥,咋啦?你偷人家东西了?”
“我是那种人吗?”我被骂得郁闷,烦躁地揉揉头发,“行了行了,大刘说的全是对的,这是个好地方。”
刘铮在一边道:“我就说。”
阿全呦了一声,我没废话直接让他去另一个摊子上看,两分钟后他两眼放光地回来了:“好地方!”
这是一次大丰收,半天时间我银行卡里的钱哗啦啦地流出去不知多少,背包里多了几样时下卖得最好的小件。这种地方捡漏实在是困难,但就这些带回去再转手卖掉也能赚不少。
两旁的摊子一个挨一个,看得人眼花缭乱,很快我们走到了街道中段,人流在这里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我们根本不是走进去的而是被挤进去的,抬头只能看到乌泱泱一片的人头,低头只能看见前面人的背和我自己的腿(连脚都看不见),老子背上的背包都给挤变形了,其拥挤程度堪比大城市高峰期的公交车。我拼尽全力才把背包转移到前面抱到怀里保护起来,结果一脚踩上了地面一个突起的部分,旁边那人大叫一声骂起来,我连忙道歉,刚退后两步背后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顶,这一下刚好顶在我气管上,我一呛差点吐出来,还没骂娘脚就因为撇得太大一瞬间被踩了无数下。
正在这时背后伸出一只手抓住我肩膀,我心下一惊,那只手一用力把我往后一拽,强行穿过人流把我拽了出来,拽进了街边一家店铺里,我才没死于踩踏事故。
“大恩不言谢啊兄弟。”我道谢,定睛一看居然是墨殇。她正似笑非笑地站在我面前。我一下子就松了口气:“我去还好还好,不然我得挤死在这里头,怎么突然人这么多?”
墨殇撇嘴,用目光示意人流前方的小片空地,道:“还能是什么,‘泥腥子还没去掉’的老青铜啊。”
我对着店门外汹涌的人流叹为观止:“娘的,这是去看货还是看人啊?”
“还去不去看?”墨殇问我。
我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算了,被挤死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墨殇似乎对这古青铜很感兴趣,她点头:“那你呆在这儿。”意思是自己去了。
我赶紧拦住她,现成的顺风车不坐我会那么傻?我立刻反悔道:“我其实还是挺想去的!”
墨殇“啧”一声,拽住我再一次进入人流,那种内脏都得给挤出来的高峰期公交车感再次袭来,并且因为速度原因,我感觉我的内脏这次真的要被挤出来了。
“卧槽你慢点!”
我大叫,墨殇压根没理我,这丫头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这么大,我眼看着她在拥挤的人群中游刃有余,拨开一条小路拽着我快速前进,三十秒后我周围略微一松,然后整个人趴在了铁栏杆上,铁栏杆里是被隔开的一小块空地,三个通体铜锈的青绿器皿被单独存放在玻璃罩内,旁边还站着黑衣的保镖,我注意到这些保镖每人的腰间都稍微鼓起了一块,显然是带着枪的。
墨殇就在我旁边,难为她在这么拥挤的环境内居然没有和我一样被压在铁栏杆上,她专注看着那几个展品,甚至微微皱眉。
我也将注意力放到那三样青铜身上,这是青铜器里很常见的礼器,正中是一方三足两耳的小鼎,左边是一只酒爵,只是爵的三只金属足断掉了一只,右面是则是一只圈足、敞口、长身的青铜觚,在这三样器皿中,这个觚是保存最为完好的,喇叭口式的造型没有半点缺口。这样年代久远的东西还能保存的这么完好,果然是从斗里掏出来的。
这么远的距离,我也不好判断这些青铜礼器的具体年代,不过青铜制作器皿主要也就是商周春秋,战国都少了,因为战国时铁器冶炼技术已经很发达,青铜远没有铁制品好用。但也不对,我依稀记得,战国时,青铜虽已经从日常生活用品中退居二线,但在礼器尤其是祭祀用礼器中依旧独霸天下。就是说,战国也是可能的。
我研究了一会就觉得没意思了,这玩意好是好,可它没有摆在我自己库房里,我又买不起,干看着只能眼馋。背后的人拥挤推攘,我感觉我自己快被铁栏杆裁成肉条了,我想趁着还没被挤死赶紧出去。于是我转头去叫墨殇,然而墨殇居然一直聚精会神盯着那三样青铜礼器,压根没注意我。我喊了她一声:“行了别看了,是好东西但咱买不起。咱出去呗。”
墨殇看我一眼:“这东西不一般。”
“这么好的老青铜当然不一般,加起来得好几个亿。”
墨殇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我,恨铁不成钢道:“你就没觉得这东西很熟悉吗?”
熟悉?我一愣,这东西有什么好熟悉的?但墨殇从来不说空话,我艰难地往后挤了挤给背包腾出点空间,从包里翻出一个便携式望远镜,在望远镜的辅助下那三个青铜礼器瞬间清晰了许多,我看到那三只青铜礼器上遍布细小繁复的花纹,叶稍蜷曲的香草,绚烂婀娜的鲜花,这是标准的楚地风格的纹样。
楚地,楚国,巫女。
纵使是炎炎夏日,我却一瞬间浑身发冷,我忍不住问:“应该没那么巧吧。楚国是个大国,不一定出土的全都是……”
墨殇摇头:“不清楚。”
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说:“最好找到这东西的卖家问一问。”
墨殇点头,我再往后挤了挤,在后面人的抱怨声里抬头四处看,这是街道中间一小片被圈住的空地,空地背后就是沿街的店铺。我的目光迅速锁定其中一间,对墨殇示意:“我们到那边去。”
又是一通堪比高峰期公交车的拥挤过程,但我现在没心情管这些,喊着“让一让”强硬的拨开人群往前挤,很快冲出人群,我盯上的那家店却离我们还有好一段距离,我拉住还要往前的墨殇:“走小路。”
我们正好就站在街道旁支的一条小巷口,只要从这里绕到街区另一面就可以从背面后门进去,小巷并不长,我们绕到背面另一条街道上,果然两边是相通的,那家店的后门同样是店面,是家古董店,玻璃门关着,与周围商业街的景象格格不入。
“你怎么确定就是这家?”墨殇问我。
我看了看门口,没有守门的保镖,也许是在暗处或者干脆就在店内。我说:“整条街道就这家店里没人守门,就算青铜礼器再吸引人总不至于连自家的生意都不管了,不怕被人偷点什么?所以店里肯定有人,而且在内间没出来。同样,这么热闹的集会,就算要照顾店里不能凑热闹,但过个眼瘾总没问题。而这家店外间根本没人,什么人会对这场集会兴趣不大?只有举办者。”
“不错啊小林,分析得有模有样。”墨殇说。
我没理她这半是夸赞半是揶揄的话,只去看那家的店门:“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能拿出这么大手笔的肯定是大人物,我们怎么进去?”
墨殇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走进去就行。”
“……你也不怕被人家给赶出来。”我头疼。
“滚滚滚,你小子造假都不认真点还好意思出来忽悠人,拿着你那破玩意儿有多远滚多远!”
就在这时,我们正议论的那间店突然炸起一阵争吵声,接着“咚”一声,我眼睁睁看着门打开,两个保镖模样的人把一个人推了出来,没客气直接给摔到大路上,然后“当”一声金属响,一个金光灿灿的东西被砸在那人旁边,伴着保镖的呵斥声:“带着你那破玩意儿滚!” 地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