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衍洁当天对陈睦所说,是要他铸造两柄铜锤,结果伊吾卢铜器不够,陈睦就叫人用混铁打了这对锤,而同体积的铜本身比铁重,因此这对铁锤的个头比呼衍洁预想的要大不少,陈瑕提着它们,卜卜棱棱的,看起来十分滑稽。他也不理会众人议论,笑呵呵地跟在呼衍洁的后面,一想到是为小倩盖房子,心里不自觉地有些高兴。
等到了采石场之时,后面跟着不下五六十人,再加上采石场还有三百多劳力,大家把陈瑕围做一圈,都想看看这小孩到底要做什么,也想知道,那铁锤到底是不是小孩的玩具。
呼衍洁指着一处小山包说道:“今天把它砸平。两手轮番,竖着砸!”
陈瑕用手蹭了下鼻子,气沉丹田,双膀用力,右手抡起一锤,对着那小山包便是一下,只听当的一声,一块巨石被砸成数块,火星四射。围观众人全都大吃一惊,“真家伙!好大的力气!”
话音未落,陈瑕左手又是一锤下去,同样把那石头砸下一大片,众人齐声喝彩,“天生神力啊!”
陈瑕闻听更加起劲,两手的铁锤抡起来好似风车,打得那巨石砰砰作响,石块碎屑带着火星,四处乱飞,借着锤子的惯性,反而越砸越是轻松,不到片刻,一块小山一样的巨石几乎就被砸得只剩下粉末。
陈瑕将两把大锤往地上一扔,叉腰说道:“师父,完工!”
人群中爆发一阵热烈掌声,都纷纷夸赞:虎父无犬子。陈瑕也是洋洋得意,长这么大,自己做什么都不如哥哥,唯独做苦力这次,还是头一次有这么多人夸奖。
没想到呼衍洁却在一旁不屑一顾,看都不看陈瑕一眼,指着那满地的乱石说道:“这些石头能建房子吗?”
陈瑕这才想起砸石头乃是要给小倩盖房子用的,呼衍洁一提醒,他这才想起来,狡辩道:“混着点泥沙,总能建成。”
呼衍洁冷笑道:“西域春季的沙暴何其猛烈,你叫你的好朋友就住在一间土坯房里?我估计一场大风,那房子就要千疮百孔了。我是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我住,你朋友笑话你,到时丢人也不丢我的人。你自己考虑,是为了朋友,好好采些石头,还是想偷懒,凭借蛮力弄些碎石瓦块,敷衍了事?这次你自己做决定。”
陈瑕犹豫了半晌,才扭扭捏捏地说道:“既然是为了朋友,那我还是好好采石头吧。”
呼衍洁点了点头,“不愧是你娘和你爹的好儿子,懂得义气二字。你虽然有些力气,但这并不足奇。力量要能收发自如,该用大力的时候就用大力,该用小力的时候,也不能蛮干,否则不但采不到石料,还徒费力气。你只记得,力用三分,收放有度,力用十分,天崩地裂,没有把握一锤定输赢,都不用最重的一锤。铁锤沉重,使全力时,要能开碑碎石,不使力时,连豆腐也不能伤到一分,刚柔相济,有虚有实,才能打出最好的石头。”
师父的话,陈瑕一时还难以明白,只把它记在心中,使出轻轻一锤,将一块石头的棱角打下一块,“是这样吗?”
呼衍洁笑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说着呼衍洁接过一个大锤,对着那块石头砸了一下,那块石头哗啦一声,齐刷刷断为两截,“辅以内力,铁锤也如刀一样锋利。瑕儿,我要你把这两块石头,打成四方形,只能用巧力。”
陈瑕眉头紧锁,只觉得这实在太难了,若是石匠修这两块石头,那肯定是用小榔头以及凿子等一些小巧工具,可呼衍洁却偏偏要陈瑕用那两把大锤去砸,陈瑕初学乍练,要做到收放自如,又谈何容易?砸了一整天,一块石头也没成型,心中气恼,到最后自己生自己的气,干脆咣咣几锤子,把所有的石料全都砸得粉碎。
第二天,呼衍洁新传的拳法他依旧还是学不会,只好又来砸石头,结果还是一样。再以后,干脆也不练拳了,就专门到采石场来做苦力,对陈瑕来讲,砸碎石头不必动脑筋,可比练拳要轻松多了,更何况还是为了小倩盖房子用,他就更卖力气,只可惜,一味地使用蛮力,并不能叫他的武功有所进展,只是身材越来越健硕,力气也越来越大。呼衍洁也叫他从不同的方向去砸那些石头,横着、竖着、斜着,倒着,反手,各种手法全都要用,陈瑕虽然不能使用巧力,可实际上,抡起那两个大锤,基本上可以做到毫无停滞。至于他将来能否悟出刚柔相济的武艺,还要看他几时才能开窍。呼衍洁倒是很有耐心。
不知不觉,又是十五,陈瑕忽然想起,今日应该是与大漠五鬼见面的日子。自从上次赶走拓跋红,大漠五鬼就一直都没进城,陈睦临走时,本来已经交代手下人到陈瑕这里来取五滴鲜血给大漠五鬼解毒。可手下的人,哪里有陈睦那么上心,陈睦一走,又无人约束,手下人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那五鬼在城外等到黄昏也不见有人来,不免心中焦躁。
余潇便想硬闯进城去,把陈瑕抓来,吴真却说道:“有那个呼衍洁在身边,我们去了又有什么用?更何况今天恰逢月圆,我们的功力全都要打折扣,别说是呼衍洁,就是普通的小卒,也能置我们于死地!”
余智怒道:“难道我们就这么等着?我宁愿被谁杀了,也不想再受罪。”
戚沧海道:“我看大家不必担心,我还不知道那小子的血给了我们能否一劳永逸,若是我们的毒早就全都解了呢?”
“你的意思是?”李云帆心中一动。
戚沧海望着落下的夕阳,说道:“如果瑕儿的血早就解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毒,那我们就没必要留在这里仰人鼻息,受人白眼。我们之前都畏惧痛苦,不敢尝试,也不知道瑕儿的血,效力只管一个月,还是能彻底解掉我们的毒,既然今天没有人送解药给我们,那……”戚沧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咬了咬牙,“就不如试一试!”
余智恐惧到了极点,连连尖叫道:“我可不想,我不想试。”
李云帆道:“不试恐怕也不行了,眼看着金乌西坠,大概解药不会来了。”
余潇怒道:“那陈睦言而无信,把我们赶出来,就再也不管。”
李云帆恶狠狠地说道:“姑且按照沧海的意思,试一试,若是今夜我们毒发,等明天元气一复,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进城杀了陈睦全家!” 落日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