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卉好生的让人把张氏送出宫去,心头郁结一清,便感觉有些困乏。
“娘娘,可要差人去问一下,陛下是否过来用膳?”将近午时,便有宫女进来询问道。
沐卉想了想道:“不必了,本宫要去躺一会儿。”张氏的话她听进去了,但是,她不能太快低头,免得让他得瑟了去。
“是,娘娘。”领命下去的宫女万分感激张氏的到来,她们与皇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陛下如今对娘娘恩宠有加,但帝王之心难测,感情是被一点点消磨掉的。
而此时,与椒房宫宫人们轻快的心情大相庭径的是前朝。
今日永徽帝特地令人将幽帝在位时的一些宗案翻了出来,一件件不厌其烦的处理,从早晨五更到将近午时,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般,整得那些大臣叫苦不迭,却又不敢有所疏忽,只能强打起精神。
“陛下,午时将近了。”最后还是路公公吊起了胆子,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下。
“那今日便先到此,但不要以为事情就到这,拿着朝廷的俸禄,就该主动为百姓办事,不可一拖再拖。朕让你们为官不是为了让自己事事躬亲的,否则就收拾乌纱回去吃自己吧!”永徽帝的性格一向温吞,从未在大庭广众发这样大的火气,朝臣们被吓了一跳,低头呐呐不语。
“退朝吧。”
众臣如释重负,退出宫殿之时,发现一名男子身着六品官服,年近三十,是一张生面孔,被领着进了宫。众臣皆面面相觑,这又是哪位?
孙天池满心忐忑地随着公公进宫面圣。他不过是个六品芝麻官。平日里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却得永辉帝召见,本来是天大的荣耀,他却高兴不起来。
听闻他妹子昨夜被太妃赐婚给了乐正将军,这次皇帝召见,却十有八九是为了他那妹子的事,早知道就不应该让娘进宫,对她说那些话。
“孙大人,到了。您稍候,奴才进去通报一声。”领路的太监面带笑容恭敬道。虽然孙天池品级低下,但他的妹妹孙姑姑如今飞上了枝头,这京城良婿当属第一的便是乐正将军,少不得以后会提拔提拔他呢。
“有劳公公。”孙天池忙拱手谢道,他的心里五味具杂,盘算着等下要怎么回话。
“孙大人请进去吧。”不多时,那位公公出来低声提醒道。
“是是。”孙天池忙肃清一下冠服,躬身进了门,他不敢抬眼,案前的毛毯上一双龙靴立在面前,他撩袍跪下便摆:“臣孙天池,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你便是孙女官的亲哥哥。听闻她曾为你进京赶考,凑齐盘缠,自卖为奴,可是真的。”永徽帝也不与他墨迹,开门见山道。
“回陛下,臣的父亲早逝,早年与寡母,孙女官相依为命,臣这妹子是个有气性的,极有主见,早在三年前,她见臣学业上佳,却无苦于无束修,无法进学,便一咬牙把自己卖了出去,典身为奴。一别便是三年,后来臣得以高中,正想将她赎回家,她那主家却先开恩将她送了回来。”孙天池毕恭毕敬回道:“正好碰到宫中选秀女,她便又被选了进去。”
“她那主家是谁,你可知晓?”永徽帝道。
“回陛下,臣…臣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当时犯了事勋贵。”他不过是个没背景的小小官员,当初孙佑仪忽然被送回来,他都被吓了好几天,哪里敢去打听。
“呵,你倒是个心宽的。”永徽帝冷笑了一声,道:“宣孙佑仪觐见。”
孙天池跪在地上冷汗直冒,不敢做声。等了好一会,方听到有人来通报:“回陛下,孙姑姑到了。”
永徽帝手头上的笔没有停顿,道:“进来吧。”
“奴婢孙佑仪,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听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孙天池心情十分复杂,因为这个妹妹,他得以继续读书高中,却也因为这个妹妹,他的前程吉凶莫测。对孙佑仪,他是愧疚,自卑的,却也是有些不敢面对,怕被人知道他有个做过别人奴婢的妹妹。
“你择日出宫,回孙大人府上待嫁。”永徽帝道。
“是,奴婢谢过陛下。”孙佑仪这才发现那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是自己亲哥哥!
“孙大人下去,孙姑姑留下,朕还有些话要同你说。”永徽帝道。
“是,微臣告退。”孙天池踉跄了一下才起身,头也不敢看孙佑仪,急匆匆的离开了。
“为了这样的人,值得吗?”永徽帝冷不防问道。
孙佑仪定了定神,这才反应过来永徽帝是在问自己,他说的,莫非是自己曾为了家人卖身的事?
“这是奴婢的选择,奴婢本来就没指望过别人对奴婢,能像奴婢对他人一般,但是既然做了,就不悔。”孙佑仪回道。
“好一个不悔,如今朕给你两个选择,希望你记住今日这句话,做了,就不要后悔。”永徽帝拍拍手,只见路公公从外头端了一碗汤药进来,放在案头上。
“太妃赐婚是件荣耀之事,但是你身份低微,与乐正将军身份悬殊,对乐正家而言只能折辱。”永徽帝道:“如今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作为贵妾,一顶轿子抬进将军府。另外一个就是作为正妻,八抬大轿,与他并肩。”
两个选择完全没有可比性,孙佑仪知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便问道:“不知陛下想要奴婢做什么?”
“喝下这碗绝子汤。”永徽帝手指在案头轻轻敲了敲道:“朕会赐你县主身份,内务府添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送你出嫁。”
孙佑仪却是心神剧裂,绝子汤?!
永徽帝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等着她做决定。
仿佛过了几个春秋,孙佑仪疲惫沙哑的声音传来:“奴婢,喝。”她一口一口的吞下汤药,只觉得自己仿佛吞下火炭般难以下咽。
永徽帝取出玉玺,在拟好的圣旨上按下,路公公跪下接过旨意,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女孙佑仪,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温良,着即册封为克娴县主,钦此!”
“吾皇万岁万万岁!”孙佑仪将空碗放在身侧,跪伏谢恩。
“恭喜了,克娴县主。”路公公笑着将圣旨递给孙佑仪道:“乐正小公子是个好孩子,只要你待他如己出,日后福气还大着呢。”
“是,谢公公提醒。”孙佑仪低垂着眼帘,恭顺道。
“时候不早了,你下去吧。”永徽帝道。有后娘就会有后爹,既然沐卉那么喜欢乐正实,他就不会让人对他产生威胁。既然她见不得明枪,那他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操作罢了。
“奴婢告退。”孙佑仪捏紧了手里的圣旨,躬身退下了。
“陛下,奴才瞧着这孙姑姑,不是个简单的,您这样会不会?”永徽帝并不专制,相反,他乐意吸取各种意见,于是路公公才敢这样提出自己的质疑。
“朕从不小看女人,过几日给她送县主嫁妆时,陪嫁两个宫女过去。”永徽帝道。
“陛下英明!”路公公忙拍马道。
“皇后那…”永徽帝行事果断,遇到沐卉的事却有些犹豫起来。“昨夜朕走了之后,她如何了?”
“回陛下,娘娘身旁的女官回道,您走了之后,娘娘很早就歇下了,半夜下雨醒了一次。今早国丈夫人递了帖子入宫面见皇后,方才刚出宫去了,娘娘便又歇下了。”路公公早看出永徽帝的心思,一丝不漏的把椒房宫盯紧了。
“怎么又歇下了?”永徽帝听完,眉头微蹙:“昨天起夜可是凉到了?还是身子不舒服?她请了太医没有?”
一连三个问题,路公公也不知怎么回,只道:“回陛下,听闻娘娘今早起身时似乎有些不舒服,但她不让请太医。”
“糊涂!”永徽帝一手拍在案头,道:“她不让请你们就不请?!朕就是让你们这样服侍她的?!”
“陛下息怒!”城门失火,殃及鱼池,路公公忙跪下请罪。
“叫上太医,随朕去趟椒房宫。”永徽帝手握拳头,在唇上轻咳一声道。
“是,陛下。”路公公起身,一脸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结果的模样,雷声大雨点小,陛下这辈子就栽在娘娘身上了,半点不含糊。
“嗯,朕比皇后个子高的多了,稍微低下头怎么了?”永徽帝也觉得自己有些失了面子,辩解道。
“是是。”路公公忙出去吩咐准备轿辇和叫上太医,火急火燎的赶往椒房宫。
椒房宫沐卉的寝宫外候着两名女官,看到陛下亲自来了都吃了一惊,忙跪下请安。
“平身,皇后怎样了,可起身了?”永徽帝问道。
“回陛下,奴婢正打算进去看看。”两名女官回道。
“开门。”永徽帝道。
门轻轻的被推开,永徽帝让他们都侯在外面,自己先进了屋。屋里十分安静,沐卉是个自律紧醒的人,他从未见过她白日里睡得那么沉,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感觉。
“卉儿,卉儿,快醒醒,该死,怎么这么烫!”永徽帝撩开幔帐,只见沐卉脸色一片发红,正午温度正高,她却盖着锦被还蜷曲成一团,像极了无助的婴儿。
永徽帝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她只是呢喃了两声,并没有醒来,入手之处一片滚烫,惊得永徽帝连声喊道:“太医,来人,快进来!”
两位女官走在前头,取出手帕覆盖在沐卉手腕上,将幔帐放下,遮住了沐卉的身影,只露出一只手腕在床沿处。
“快过来看看,皇后发烧了,好像已经昏迷了!”永徽帝心急如焚,连声催促道。
“是是。”宋太医连忙上前,为沐卉把脉,又道:“这位女官,娘娘今日是否有觉得身体上四肢无力,食少便溏,体倦肢软,少气懒言?”
“娘娘早上起来时喉咙有些干哑,昨夜开始就没怎么用膳,方才接见国丈夫人时还腿软了一下,差点摔倒。”那女官半点不敢欺瞒。
“回陛下,娘娘这是思虑过重,疲劳过度,加之风凉感冒引起的高烧,会手足心热,畏寒肢人冷。臣为娘娘开几幅桂枝汤,此汤需温服,药后要喝一小碗热的米粥,以帮助药力达到四肢末梢,之后全身会微微汗出,需盖好被子,或多穿衣服,以免再受风寒。”宋太医跪下回道。
“马上去煎服。”永徽帝道。
宋太医忙躬身退下了。
“思虑过重?疲劳过度?”永徽帝平静的声音里酝酿着风暴,两名女官连忙跪下请罪。“告诉朕,你们是怎么侍候的,娘娘怎么会思虑过重,疲劳过度?”
“回陛下,自从正月开始,娘娘便没空闲下来,一直督促着宫里头的闲暇劳力制作戎装,这两日赶成一万余件,已交给了路公公。”
路公公忙道:“奴才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娘娘真是大义啊!”
“什么大义,朕看她就是傻。”永徽帝低叹一声道。
众人低垂着头,只做耳聋没听见。
“日后娘娘再这样,你们就算劝阻不了,也要及时通报朕,明白吗?”永徽帝道。
“是,奴婢遵命。”
“待会药煎好了,就立马送过来,都出去吧。”
路公公朝那两个女官使了个眼色,三人忙退出寝宫,把门带上。
“陛下和娘娘仁慈,但凡事总有疏忽的地方,我们的作用就是提醒他们,就算是有可能受到责罚,也要以他们的身子和利益为重,明白吗?”出了门外,路公公压低声音道。
“是,多谢公公提醒。”那两名女官,背后已出了一身冷汗,真是劫后余生,也亏得陛下仁慈,若是上一任皇帝,她们早就连命都不在了。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房间里,永徽帝轻轻将沐卉的鬓发撩到耳后。沐卉仿佛感受到他指尖的凉意,无意识的往他手上蹭了蹭,就像一只柔软的小兽。
“朕对谁都能硬起心肠,独独只有你。”永徽帝脱下外袍,翻身上了床,将沐卉抱住。
沐卉就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将他紧紧缠住。
“睡吧,宝贝。”永徽帝把她的头往自己胸口处靠了靠,他昨夜也是一夜未眠,唯有抱着她,心里才算踏实了。 萝莉进化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