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起来,沐卉便觉口苦咽干,寒热渐作,小腹一阵阵的抽疼,原是初葵来了。茹雪与柳嬷嬷道了声恭喜,姑娘要长大了,便去熬了碗姜糖水,让她喝下去好好歇息。
待到中午时分,茹雪提来饭盒,却仍不见沐卉起来,再去帐中查看时,沐卉面色苍白,像是把全身的血都流尽了一般。
茹雪连忙去回了黄嬷嬷,此时黄嬷嬷正为卢威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哪里得空理她,只让她多给沐卉灌几杯水了事。
茹雪回去再看时,沐卉竟发起烧来,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就像一尊失去生气的娃娃。茹雪一咬牙,让柳嬷嬷看顾好沐卉,便朝着尚衣房走去。
司西此时正在用午餐,看到茹雪时心咯噔掉了一拍,忙道:“茹雪姐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我姐姐出了什么事?”
茹雪道:“正是如此。”又将沐卉的病症描绘了一下。听闻李嬷嬷对四喜关照得很,像昨日还特意给了机会让她们见面,便想着四喜有没有办法请个大夫来看看。
“姐姐多费心了。”司西真诚的道了谢,让茹雪先回去看顾沐卉,“先用湿冷毛巾在她额头,手腕和小腿处敷上,我马上过来。”
说完,又跑回屋里去。
不知怎的,看到四喜这般镇定的模样,茹雪心也放了下来。
司西回房取了一个黄豆枕,这枕头是他才做好的,这段日子多得李嬷嬷照顾,昨日又承了她的情才得以见到沐卉,便想着送点什么东西聊表心意,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司西脚步不停的朝着李嬷嬷的居室跑去。
此时李嬷嬷刚用完膳,与那膳食间的朱嬷嬷坐卧在塌上闲聊。冷不防有小丫鬟来报司西求见。
“这便是你说的那个孩子?”朱嬷嬷素知这位老姐妹脾性,也曾劝过她收养个孩子以便养老,她只推说无缘,这几日倒是松了口,说看中了一个孩子,就是还有些犹豫。
“便是她。这猴儿,不知又是想求什么,大中午的跑过来。”李嬷嬷嘴里埋怨着,眼里却噙着笑意。“让她进来吧。”
“见过嬷嬷。”司西见到房里还有一人,约莫五十来岁,体型臃肿,面容慈蔼,连忙恭敬的请安。
“这位是掌管膳食间的朱嬷嬷。”李嬷嬷道:“怎的大中午不休息,一脑门子汗就跑过来。”
“嬷嬷这几日不也睡得不好,听姐姐们道您最近手指疼痛发麻,脖子僵硬酸痛,便自己琢磨着做了个枕头,看能不能缓解一下。”司西献宝似的拿出那个枕头。
“这丑不拉几的。”李嬷嬷接过枕头,嘴里嫌弃着,却拿起来仔细摸了摸:“里头装的是什么。”
“我祖母年轻时活做多了,一直颈椎就不大好,上了年纪之后也像您这样,时常觉得四肢麻木,头疼眼花,后来便寻了个偏方,做一个长条布袋,装上黄豆,枕在脖子底下,枕了半年多,竟是好了许多。”司西解释道:“您别嫌弃它丑,黄豆的韧性与人体骨骼的软硬度相似,加上它滚动时可以按摩颈部,久而久之便能舒筋活血,通经达络。”
“难得这孩子一片心意,你若看不上,我倒是要了。”朱嬷嬷笑道。
“我只是嫌它丑,又没说不要。”李嬷嬷将枕头塞到背后去。
“这孩子我看着有眼缘,嬷嬷也没甚好东西,这里有个环佩,拿去顽吧。”朱嬷嬷解下一个玉勺环佩,递给了司西。
司西略带犹豫,便听李嬷嬷道:“还不快谢谢朱嬷嬷,这块环佩寻常人可要不得,以后你带着去厨房里,要些汤汤水水的什么的可就方便多了,少不得嬷嬷还要借着你的光呢。”
原来是厨房里的免死金牌!司西像捡了个宝贝似的连忙谢过,别在腰带上。
“你个老货,平日里少了你吃食不成,我不过是看孩子小,怕吃的赶不上,你倒醋上了。”平日里这两人便是这样打趣,旁人看了只以为她们不对付,却是极亲密的。
“嬷嬷,我有事想求求你。”司西见两位嬷嬷心情好,便说起了正事。
“果然是无事献殷情。”李嬷嬷面上笑意淡了下来。“且说来听听。”
“好嬷嬷,昨日我姐姐受了惊吓,回去之后又来了初葵,今日发起烧来,同屋的姐姐去求了黄嬷嬷,因她事多没有理会,如今已经烧得昏昏沉沉的,求您给她请个大夫看看吧。”司西道。
“看看,这才是亲姐妹,我一个老婆子算什么。”李嬷嬷朝着朱嬷嬷道。
“不是的,那是我义姐。”司西穿来后,这具身体里还留有四喜的记忆,他便将沐卉救了她们之事道出。
见他态度诚恳,不似作伪,李嬷嬷面色方才好了下来。“如此说来,倒是个好孩子。”
朱嬷嬷也意有所指道:“便是认的亲又怎的,亲人也有狼心狗肺的,还不如这有情有意的孩子,有缘的便是亲的也比不上。”
李嬷嬷也从旁调查了一下四喜的身世,只知道她是随着她姐姐被掳来,完全是无妄之灾,便是如此,她也没有抱怨,而是竭力帮衬着她姐姐,这段日子四喜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李嬷嬷此时心里有了计较,眉头也舒展开来,唤来侍候的婢女道:“去院外将张郎中请来,随四喜去百花院给她姐姐就诊。”
“谢谢嬷嬷!”司西喜形于色,连礼也顾不得行便催着那婢女往外走。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朱嬷嬷方道:“老姐姐,可是有了决定?只是这孩子我看这性子太直,忠义过甚,若以后她那姐姐有个差池,少不得要帮衬一二。”
李嬷嬷叹道:“我老婆子孑然一身,怕个什么,不过活一日算一日罢了。昨日那事你知晓了没有,好好一个女孩子,还未及笄,活活被那群畜生折腾死,连全尸都留不得,虽不是我们亲下的手,可视若无睹便是罪。造下这样的孽,以后都有报应的。”
朱嬷嬷闻言,也静默下来。
司西这边急匆匆的要出外寻大夫,在角门那处却被一名婆子拦住了,因昨晚路威那群人行事太过荒唐,闹出了人命,所以黄嬷嬷要众人封口,轻易不给外出。
那婆子本是黄嬷嬷得力之人,素日见李朱两位嬷嬷颇为不顺,今日见是得她们令,便拿起乔来:“非是老奴不让你们出去,是得了黄嬷嬷令,要是出了岔,老奴是要吃瓜落的。”
司西盯着婆子认真道:“这是人命关天,出了事自有我担着。”
那婆子见司西人小口气大,讥讽道:“你拿个什么担着,胆子吗,听老奴一句劝,等今日事了,再去回过黄嬷嬷出门去。”
“那我现在就回了她去,看是你担着还是我担着!”司西矮身一扭,泥鳅似的从那婆子腋下钻过去,往后院里面跑。
“诶诶!”那婆子一跺脚,忙追了上去。
司西在这院子里住了也有几日,她记忆极佳,暗暗将庄里路线记下。古代以东为贵,这西角住着那群姑娘,东角必是主人家自住。她想也不用想,就朝着东边方向跑去。
“糟糕!”这人简直成精了!那婆子本不想闹大,可眼见着司西离卢威那群人的居所越来越近,她也慌了神,连忙唤来几名身庞体壮的婆子过来帮忙。
“抓住了,这小蹄子!!”司西顺着那婆子的拉扯,听着她嘴里不干不净的话,忽然脑海里浮现沐卉奄奄一息的模样,心头就冒起了一股戾气,她猛抓住对方的衣袖,转头一口就咬在了她的手背上。
“啊!!”其他人见她被抓住,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婆子的惨叫声就瞬间响起,那婆子吃疼,松开了手,司西忙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就快速地往前跑去。
“该死,给我站住!”婆子控制不住自己声量,尖叫起来,顿时乱成一锅滚粥。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这时,廊道转角处来了一名男子,司西定睛一看,原是正厅的守卫,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那婆子一见,连忙撇个干净:“就是这小蹄子,黄嬷嬷交代了不能出去,她偏不听,还和老奴拗起来。”
“既是要紧事,又有李嬷嬷的信物,您老千拦万拦是和嬷嬷过不去吗?”那守卫冷声道。“前两日那卢舅爷的首尾还未扫清,莲台仙会的事宜又要黄嬷嬷事事躬亲,你认为她会有空理得这点子事,你若是不信尽管将人带走,看你孙婆子的脸够不够大。”
那婆子也知道自己拿大了,黄嬷嬷如今焦头烂额的,要是再给她闹事,便是再有理自己也讨不得好,便恨恨的离开了。
司西此时才泄了口气,感觉自己脚底飘忽忽,脑子像被塞了棉絮一般,气都快喘不过来,摊在地上,一边挣扎着要站起来。
那守卫连忙上前帮忙扶了一把:“你也是死心眼,她不让过你就回去找李嬷嬷,偏和她闹。”
“我、我麻烦嬷嬷太多了,不好再给她添事。”司西喘着粗气道。听这守卫言语亲切,狐疑道:“敢问大哥可是认得我?”
“正是。”那守卫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你便是四喜吧,我妹子是尚衣房的正梅,前几日多得你为她解围。这院子里大大小小我都认得,因你是生面孔,年纪也对得上,我便猜是你。快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她们不敢为难你。”
“多谢…”司西一拱手,连忙走了。
不多时,大夫请来了,司西只恨自己少生两条腿,一路上只差拖着大夫跑起来。
“这姑娘平日里身体养得好,这次突然发热乃因肝胆郁热,自觉寒热往来,头痛咽干,属邪入少阳,枢机不利。”大夫看了病,开了小柴胡汤和解之剂,叮嘱道:“因是血气原弱,吃两剂药疏散疏散便好了,只是她郁气过重,要让她气郁得达,郁开气活,好得才快。”
茹雪谢过了大夫,领着大夫去开了药方,吩咐婆子取药去,只将空间留给司西和沐卉二人。
沐卉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干燥且无血色,就像快透明了一般。司西看得十分心疼,温柔的帮她将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
突然手指捻到一丝发烫的水渍,原来是沐卉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下来,烫得他哆嗦了下。
“娘…爹…”沐卉无意识的唤着,像失了父母的幼兽,十分微弱凄凉,喊得司西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他低头看着她因发冷微微抽搐的身子,把自己外衫脱了,钻进她被窝里,紧紧的抱住了她。
“嗯…”沐卉舒服的渭叹一声,头往司西胸前蹭了蹭。
待到沐卉神智清醒过来之际,已到入夜时分,借着昏黄的灯光,她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背对着自己,弯腰不知坐着什么,她待要起身,只觉得有些头重脚疼,不舒服的轻呢一声。
“怎么起来了?感觉好些了吗?”司西听得背后声响,差点把手指扎了,连忙把针插在针包上,手里的东西也顾不得,便去将沐卉扶住,又在她背后垫了个厚厚的枕头。
“你等着,我给你倒个水。”
“四喜,你怎么在这里。”只说了一句话,沐卉便觉得自己气喘神虚,微微喘了起来。
“来,慢慢喝。”司西喂着她,道:“这小米粥是用砂锅煲的,虽然什么都没放,但也香得很,你一日未进食,吃这个最好。药刚拿过来,还热着,等吃了粥再喝。。”这是沾了膳食房朱嬷嬷的光,要起东西才这般方便。
司西事事安排妥贴,沐卉只觉得恍惚自己又回到了家,生病之时母亲悉心照料,她喝了药躺在床上,眼睛却不闭上,只紧紧的跟随着司西忙东忙西的身影。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司西注意到沐卉的视线,问道。
“我觉得你好像我娘。”说完,似乎觉得很不好意思,沐卉把自己脸都埋在被子里头。
“傻丫头,别闷到了。”司西苦笑不得,只要她好好的,娘就娘吧,反正再娘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
司西一鼓作气把刚缝制好的三角裤递到沐卉跟前。
“这是什么?”沐卉好奇的看着这三角布料。
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内裤,穿的是胫衣,就只有两只裤管套在小腿上,用带子系于腰间,类似开裆裤。月事带也是在布条儿里塞些木炭灰了事。司西见不得沐卉用那些东西,便和茹雪要了些纯棉布料和棉花,自己做了起来。
“咳咳。”司西轻咳一声,感觉有些难以启齿:“你昨日不是那个来了吗。”
“哪个?”沐卉的思维空了一瞬,即刻想起来了,她脸红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个叫内裤。”司西硬着脸皮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道:“穿上后可以保护你的身体不受到细菌污染。知道细菌是什么吗?就是很微小的生物,我们肉眼是看不到的,但它们存在于空气中,像生病、腐败或是各种发酵都是它们在作用着。”
“还有这个。”司西将卫生巾的半成品拿起来道:“这里头缝入了折叠好的棉条,每次那个来时你把它扣在内裤上,弄脏了就换,这样就会干净得多。”
司西说完,突然觉得房间里静得惊人。
“你不是四喜?”沐卉飘渺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司西吓了一跳,他垂下眼帘,不知怎么回答。
“我早该知道…”沐卉的声音格外纠结:“你那么聪明,懂那么多东西,那样有胆识…四喜不过是个孩子,自小腼腆不说话,她再怎样也不会变成这样。”
“然后呢。”司西的身影在阴暗的灯光下模糊不清:“你要揭发我?还是烧了我?”
“对不起…”沐卉捂着脸,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说不清是在像谁道歉。
司西也知道,一边是从小到大的玩伴突然被一道陌生的灵魂取代,实在匪夷所思。但是他不是四喜,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不是简单的一句失忆或者灵光过来就能解释的。可能早期沐卉经历的事太多,她来不及思考,或许是她自欺欺人,直至现在,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
他不是四喜,沐卉早晚会知道。
结束了吗…
“我叫司西。”不知为何,名字脱口而出之际,司西心里松了口气。接下来的时间,让彼此都静一静吧。
只是他没回头看到,就在他踏出门槛的时候,沐卉像全身被抽空了力气般滑倒在床上。 萝莉进化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