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内人阿婉染了风寒,青瓷姑娘......”
未待顾历秋将话说完,青瓷已掀起帘子闯入了里屋。
只是眼里刚燃起的希望倏尔又灭了,眼前仅有阿婉一人卧榻于侧。
“身子染了风寒,未能起身相迎,还望青瓷姑娘恕罪......”
“说的哪里话,是我冒昧打扰,才该向您请罪,对不住......”话毕,青瓷脸色一暗,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轻轻退了出去。
“顾兄,刚才失态,多多见谅......”
顾历秋缓缓摇头:“总归是人之常情,无需见谅。青瓷姑娘也莫太忧心了......”
强忍下了那声咳嗽,云思雨的脸已胀得通红,刚才全身的阵痛几乎便要了自己的命,眼中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凡这个时候,总是对这悲欢离合看得特别真切。
之前常想,人世悲欢就像是奏在耳边的古调,时而激昂,时而哀伤。听到哀伤处,堵着耳朵,自然便能很快过去,此刻方知,这古调并非是奏在耳边,而是奏在心里,耳朵堵得越死,那哀伤便感受得越真切,越刻骨。倒不如一开始便跟着那古调,任意悲欢。
堵着耳朵,躲入黑暗,可以逃得了一时,但终究还是要面对,时间拖得越久,遗憾越多,有太多的人,便是抱着这遗憾,浑浑噩噩过完一生。
“青瓷姑娘,我实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爹,你要我这一生,但求不负人,当真是最难完成的一件事......”
“云公子,你到底在哪里......”
“青瓷姑娘,之前你说寻云公子是来找我办的第一件事,那第二件是?”
“哦......”青瓷尴尬一笑:“颇多失态,倒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日我去找陈大人,一方面是要打听云公子的下落,最重要的是我要向他询问十二年前杨府灭门案的细节,或许这会对对付无言鬼有所帮助,但这两日陈大人公务实在太过繁忙,并未有时间问出些什么,便想到来这里问问顾兄,看看顾兄是否对那场灭门案知道些什么。”
“原是这一事......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毕竟太过久远,追查起来恐怕有些难度,这样吧,这两日我搜集一下这方面的情报,待有了进展便告诉你。”
“那十二年前的意水城与现如今有何不同,顾兄可还记得一些?”
“说起不同,其中一点便是意水城城守由当年的杨可鉴换成了现任城守陈守诚;其二,之前从未发生过鬼事的意水城如今闹鬼;这其三......”顾历秋忽的想到的了什么,问青瓷道:“那陈大人公务繁忙,忙的是什么?”
青瓷略一思索:“听说是京城里要来一位王爷,陈大人负责接待。”
“是哪位王爷?”
“听说是震山王厉鼎。”
“那就是了!十二年前杨府灭门案案发之时,这厉鼎也在意水城,且当时负责接待的亦是这陈守诚。也难怪陈大人这些日子如此繁忙,那震山王手握兵权,连当今圣上都得忌他三分,陈大人当然招惹不起了。”
“那时我尚年幼,入门落霞亦不久,不太了解当时情形,对这震山王亦闻所未闻,顾兄可否详述下此人?”
“这十二年间他未再来过意水城,你当然不知。这震山王厉鼎倒也算得上一员猛将,平生少有败绩,手下精兵强将无数,但此人却有个致命的缺点,便是嗜酒好色。兴致一来,便扮作寻常人家公子哥上街掳掠有些姿色的民女,十二年前他还于意水城犯下了几庄奸淫案,也因此被当时的意水城城守杨可鉴抓入过大牢,说他因此事暗中害了杨大人也能说得通,不过说他指使人害了杨大人毕竟是坊间传闻,也不全然可信。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当时从大牢将厉鼎救出的,正是陈守诚。或许是救驾有功,杨大人刚一出事,陈守诚便接任了城守,一直到现在。”
青瓷眉头一皱,一时难以理清思绪,缓了缓,道:“杨府灭门案或许真和这震山王有关......不过,这些与那无言鬼又有何关联?难道这震山王还有驭鬼杀人的本事?”
顾历秋摇了摇头:“这便不知了,里面诸多疑点,也只有当面去问那陈守诚才能知道,他若不说,还可问问城里面年纪大些的老人家,不过这便要曲折多了。”
“无论怎样,还是要多谢顾兄。”青瓷起身行了礼:“我便去陈府守着,待陈大人回来了,我当面向他讨教。若他说了实话更好,若他说了谎话,我亦能从中发现些端倪。”
“青瓷姑娘的本事顾某当然信得过,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先去赵府一趟。”
“赵府?”青瓷停步,眼波一转。
“不错,赵府与陈府明争暗斗许多年,早已是知己知彼,若能先从赵府探一下陈守诚的底细,或许于你陈府之行颇有助益。”
“顾兄言之有理。”青瓷微微点头:“好,我这便先去赵府一趟。云公子之事......”说到此处,青瓷的语气忽的柔了下来:“还望顾兄多多留意。”
“这是自然,顾某送青瓷姑娘出去。”
已到了大门口,青瓷转身再次道谢,不经意间瞥到了篱笆下面的几朵尚未凋残的月季,不由浅笑:“都这时节了,它们还能开花。”
顾历秋循着青瓷的视线亦看到了那几朵月季:“呵,前些日子天气暖和的时候他们不开,这寒冬时节却开了,这不才刚开花没几天,便有了衰败之相,看来凡事情还都得量力而为,执念太深终究不是好事。”
“执念太深么......”青瓷苦笑:“若非有这执念,我们怎能于斯萧索季节看到此等惹人欢喜之物,顾兄你说是不是?”
“青瓷姑娘所言极是,顾某惭愧。”
望着青瓷的背影渐行渐远,顾历秋无端一声长叹。
篱下又多了几片落英。
墙壁是可以旋转的,于是在青瓷走后,云思雨便又出现在了里屋。
“她已经走了。”阿婉轻声同云思雨说道。
“嗯。”云思雨轻轻应了声。
“你还准备让她担忧到什么时候?”阿婉突然抛出了这个尖锐的问题。
沉吟良久,云思雨道:“待我行动如常,我亲自去向她告别。”
“......我去帮你把茶水热一热,云公子你好生休息吧。”
...... 长离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