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姬的胳膊上,紧缠着那两条青色小蛇。
两条小蛇不断将花姬的鲜血传入展亦邪体内,起初伤口处还有些疼,时间长了,便麻木了。
花姬的心也跟着麻木了。
忽然间,花姬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依稀间看到了云霞谷地——花姬生长的地方。
......
眼前是透过茂密的枝叶漏下的阳光。
我每天便是看着这日光,由红变白,由白变黄,由黄变红。
时光轮转,已将近一千年。
我,便是花姬。
或许有人会羡慕我们花妖可以拥有如此长的寿命,可我们也时常羡慕人类,可以尽享这一世的悲欢离合。
一千年,若尽是欢乐,自是无比幸事,倘或换做是痛苦心伤,又当如何?
我虽是花族这代灵力最强的花妖,但并非最厉害的花妖。
因为长老说,我的软心肠阻碍了我。
最强的花妖是若絮,由内而外,尽显王者气质。
从一生下来,若絮就已经背负着担当下一任大长老的使命了。
若絮拥有任何花妖都无法比得过的英俊的脸。
就是这样的若絮,是所有年轻女辈追求的目标,但是若絮只肯为花伤微笑,尽管她们会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若絮。
花伤——我族最年轻的女祭司,有着预知未来的能力。
和我情同姐妹。
我也是在心里偷偷喜欢着若絮的。
每当黄昏降临,一切都要归于沉寂的时候,我都会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看到若絮和小伤在一起,有说有笑。
每当这时,我的心便会隐隐的痛,为什么是小伤,而不是我......
可是小伤却是我最疼爱,最在乎的妹妹。
“花姬姐姐,你好多天都在偷看我和若絮,是不是?”
我无话可说,唯有默认。
小伤轻轻地捉住我的手,眼睛弯成了小月牙:“花姬姐姐,我已经看到你的内心了哦,你......喜欢若絮。”
我慌忙抽出了手,显得局促不安。
小伤笑得是那样纯真无邪:“其实接近若絮很简单的,只要......”
我才知道,若絮一直以来,竟是如此孤单。他肩上背负着我们一族的命运,也因此,他根本没有所谓的温暖的童年,他是在长辈们的期盼中长大的,同时也是在长辈们的严厉得近乎冷漠的表情中长大的。他做的每一个小动作,似乎都会引起“轩然大波”,渐渐得,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了,什么是他自己的想法,什么是旁人施加给他的想法。
所以,想要接近若絮,就倾听他,理解他,如此而已。
我似乎突然明白了小伤为什么如此理解若絮了,因为曾几何时,我看见过小伤脸上同若絮一模一样的表情。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小伤回去后大哭了一场,她把若絮让给了我,而他自己,却比我还要深爱着若絮。
我如愿地进入了若絮漆黑的内心世界里。
若絮说,是我给他的世界带去了光明。
就在那天,小伤本来就藏着悲伤的心里,又多了阴影。
心被灰暗的色调调成了千万条粘稠的黑线,死死地纠缠在一起。
无论如何锋利的剑都斩不断吧?
从此,若絮的身边,不再是小伤,而是我。
小伤就这样处在我们之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扮演什么角色。
因为小伤本来该扮演的角色,却被我扮演了......
在云霞谷地的东边,住着我们的宿敌,树妖一族。
我们之间的战争,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但是这次,战争尤为惨烈,双方都伤亡了无数兵士。
我隐约听到,这次战争,他们的目标好像是我。
周围人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复杂,几乎让我窒息。
只有若絮和小伤,待我依然。
我问小伤:“这次两族之间爆发如此大规模的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战争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皆是旧日恩怨。”小伤如此回答我。
我问若絮:“是不是因为我?”
若絮浅笑,没有作答,是依然苍白的令人心疼的笑容。
而后,若絮用手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子。
树妖一族疯狂了。
这次战争,他们倾尽了全力。
我族节节败退。
隐约听到,树妖一族的将军,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隐约听到,她的名字叫做幻雪。
隐约听到,若絮同她交了手,战败了。
夹在战争与猜忌的中间,我和若絮的爱情就是飘零的花。
随时都会凋谢,无声无息。
“报告大长老,前线已经失守,他们的大军三日后便会攻入云霞谷地!”
若絮和小伤重新披上战袍,踏上战场。
临行前,若絮签了军令状,若击不退敌军,他便战死沙场!
“花姬,你留下,我和小伤过去就行了。”若絮柔声对我说。
“花姬姐姐,你是若絮坚持战斗的唯一精神寄托,你不可以有事。”
不知道,这是两人第几次对我说同样的话了。
但这次,我跟了上去,我怕此次之后,再也见不到若絮。
能和若絮、小伤一起并肩战斗,才是我最大的快乐,不是么?
前线哀嚎遍野。
满地的花瓣铺满了绝望。
每一个花妖死的时候,都会幻化成花瓣,来证明他们曾经来过这个残酷的世界。
终于,我亲眼看到了幻雪——有着凄美容颜的女子。
她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坚强。
我却觉得她是那样的弱不禁风,到底该是多大的仇恨,驱使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杀了我们如此多的兄弟姐妹。
若絮已经第三次被幻雪打倒在地。
小伤的黑色长袍上也沾满了鲜血。
这个时候,幻雪看见了我,舍了若絮和小伤,径直朝我走来。
我听到了若絮和小伤同时冲我喊道:“快走!”
走?我怎么可以走?我怎么可以扔下若絮和小伤一个人走?
我抱住了满身是血的若絮,轻声哽咽。
小伤撑着身子来到我身边保护我。
“花姬姐姐,她出手的速度几乎同她的思想一样快,我虽然可以预知她下一刻的想法以及招式,但根本没有时间来招架......”
我苦笑:“如此说来,我们根本毫无胜算......你和若絮,竟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既如此,便让我们三个死在一起吧......”
幻雪却撤掉了身上所有的杀气,静站在我们面前。
我抬起头看到了她眼眶里噙满的泪水。
树妖一族的大军早已将我们团团围住,但没有幻雪的命令,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你,竟然也会哭么?”我冷声问幻雪。
“我不想杀你们,更不想发动这场战争......”
“那么,就在你的脚下,你的周围,你这走来的一路,你可知,你杀了多少?”
“花姬姐姐,她说的话是真的。”小伤看穿了幻雪的想法。
在我怔住的时候,幻雪轻声道:“你只晓得我杀了你们多少族类,可你们花族大长老年轻气盛的时候,又杀了我们多少族类?那个时候我们的伤亡远比你们现在的伤亡要多得多!”
说完这话,幻雪的脸色一阵黯然。
“既然你不想发动战争,为何还要如此做?”我质问幻雪。
幻雪怔了怔:“为了救我们的族人。”
“花姬,莫要听她胡说!”若絮似乎是用尽剩余全部的力气冲幻雪大喊。
“我想听她说。”我用力抱紧了若絮。
若絮动了动嘴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花姬,你知不知道你的灵力为什么这么强?”幻雪莫名其妙地问道。
“从我一生下来便是这样。”
“那是因为你的体内,蕴含着一颗神石——封泪。”
“你想如何?”
“我想把你体内的神石取出来,救治我的族人。我族爆发了一种怪病,只有封泪神石的灵力才能化解这场危机。”
“可是你可知,封泪神石一旦离开了花姬姐姐的身体,花姬姐姐马上就会死!”小伤冲幻雪喊道。
幻雪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盯着幻雪的眼睛。
幻雪倏尔忧伤:“我知道这样做让你很为难,可是,你一个人的死,可以救我万千族人,亦可立刻终止这场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战争,而且......”
说着,幻雪看向若絮和小伤:“你还可以救你最在乎的人......”
未等幻雪说完,小伤已唤出了数条布满毒刺的花藤缠向了幻雪。
幻雪只用了一只手,便将那花藤死死地抓在了手中,鲜血顺着花藤,渐次滴落成凄凉。
“你闭嘴!”小伤气道。
“而且,你还可以马上要了我的命。”说着,幻雪“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你不要这个样子。”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花姬,若换做我是你,若我体内有封泪神石,我定会牺牲自己来挽救大家,若我还能想到其他的办法,我又怎愿来找你?”
“可是,我,我......”
我是不是很自私?
可是我舍不得太多。
我舍不得我的族人,舍不得小伤,更舍不得,现在被我抱在怀里的若絮。
我低头去看若絮,若絮冲我微微一笑,然后,猝不及防,若絮突然间扑上了幻雪,将幻雪紧紧地捆在怀里,而后,若絮的身子开始发亮。
“花姬,只要我仍在世一刻,便不会让你受一丝伤害......”
“不要!”我的声音撕心裂肺。
幻雪见势不妙,立刻默念起法诀。
“你不要同她同归于尽,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冲若絮大喊。
“你要好好地活着......答应我......花姬......”
最后一个苍白的微笑后,若絮化成了最灿烂的花,白色的花瓣,灼人眼球。
而幻雪受了重伤,无力再战。
“怎么会变成这样?”幻雪满脸不解,满脸悲伤。
“现在你开心了吧?”我哭着质问幻雪。
“我会回来的。”幻雪哭着走了。
若絮,你走了,我答应你,会好好地活着,直到和你重逢的那天。
......
孤苦岁月,没日没夜,我就站在那一方青冢前。
墓碑上刻着两个字——若絮。
直到小伤告诉我说:“花姬姐姐,不要这个样子,看你这个样子,小伤好难受......其实,若絮并没有离开我们,这一世他轮回成了人,他的名字,叫做展亦邪。”
徒羡世人一世风流,怅然回首,念君何时休?
独倚日照小楼,陌上杨柳为谁折。
两两相望诉肠忧,一人一影一青丘。
日日欢颜与君看,夜夜滴泪君莫怨。
非是不践许君言,艳压万芳君可见?
人愈娇艳心愈寒,粉妆淡抹有谁怜?
不若素面朝夕间,梦里依稀是初见。
万事万物万安,月圆情圆人圆。
物是人是复相见,伴君不羡仙。##### 长离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