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丝玉而言,秋风并没有把世界变成黄色的。
碧空之上的机关岛,大片的竹林并未褪去碧绿之色,如同假花,不论在多刺骨的秋风中都不会舍弃自己的美艳而退后。
丝玉把发生的事情当成一个秘密,包括自己的假身,连王二叔都没有告诉。
数日之后,她甚至忘了自己的真身还在那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琥珀之中。
难道假的自我,仍然可以活出真实的生活吗?
她从这一天起,在她最为喜爱的白裙之上,添加了竹篾似的格线的纹饰,当她只有看到竹子的时候,才会觉得最疼爱自己的师傅一直陪在身边。
中秋之夜,夜风撩人思。
从万丈高的机关岛上看中秋之月,彷佛头顶悬控着巨大的灯笼,这让丝玉回忆起去年中秋时,温暖与灯火中的巨鱼村,她甚至幻想着与心上人新婚房间的布置,难道不是这样通红而又硕大的灯笼吗?
可是?
可是眼泪为什么先开了口……
丝玉拭去了眼角那一抹懦弱,她又想到师傅与白娜,原本自己以为的九州,并非她想象中的安宁与祥和。
数月间发生的种种,已经再无法使她回归到渔村的安静之中。
“天剑山…雯灵”。师傅,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
九州共明月。秋夜低沉的虫鸣之音,添几分凄凉。
韩一望着中秋之月,想念之情重重翻涌上来,他觉得自己一下子从巨鱼村掉落到了这陌生的异乡。
就只剩下自己了吗?
彷佛战场上伤痕遍体却未屈服的斗士。但此刻的韩一,眼泪像丢了缰绳一样的野马,“吧嗒吧嗒”驰骋而下,当思念跨上泪马,就会变成披坚执锐的懦弱。
这个不知名的村落中,韩一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异族风气浓厚的茶摊上。
与青儿分开以后。
茶摊,总是他第一个寻找的目标,因为茶摊的人流来往最为频繁,能够遇见各样的人,或客旅,或商贾,或武者…他已从早上呆到晚上,问遍了从东州方向而来之人。
这时,月亮已经高高升起,聚散无常,原本渺小的茶摊已经只剩下他一人。
“咕嘟咕嘟”的斟茶的声音。韩一回过神来,茶摊的婆婆已经帮韩一添满了碗。
茶的香气早已不如初碗,变得非常干乏无味,像白水一样。
“孩子,今天是中秋,你留下跟婆婆一起过中秋吧。”
茶摊的婆婆长相十分怪异,她的下额与锁骨间穿绑着数个金环,金环叠在一起,完全套住脖子,金环将脖子顶起很长,就像长颈鹿的脖子上套住金环一般。
初次见面时,韩一着实被吓了一跳。但此刻,他已经习惯了婆婆怪异的打扮。
“婆婆,谢谢你,喝完这碗,我还要赶路呢。”
韩一礼貌一笑,他知道这是婆婆礼貌的逐客令。但韩一也并未说谎,他在夜间赶路,这样可以节省时间,以便白天在茶摊休息寻人。
正当韩一起身要走时,从远处传来聒噪的马蹄声。
声音由远及近,看清时,一票人魁梧有力,介胄与佩剑在身,显然来头不凡。
“滚开!这个茶摊我包了!”为首的男子,在韩一身边急停住烈马,马蹄扬起的灰尘让韩一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随后又一票人,押送着一个巨大的囚牢,风尘仆仆的赶来。一众人齐刷刷下马,又齐刷刷的就坐,显然训练有素。
来人虽然蛮横,但韩一无心争执,并且思念的苦味好像麻痹了自己的神经,让他内心豁达了许多。
韩一待要与茶婆婆结账,但茶婆婆却无视了少年,对着来人笑脸相迎过去。
十几个茶碗,如同飞盘,从茶婆的手中落到了十几位武者面前。
茶婆这一手功夫,引得为首的武者侧目观看。
“噗!”
第一个喝茶的武者直接将茶水吐到地上。
“老太婆,你活够了!居然拿泡过的馊茶给我们喝!”
接连喝过几个武者,都吐到地上。
茶摊婆婆满脸疑惑,端起一碗咋了一口,道:“这茶又浓又烈,你们说没滋味?”
“放屁!”苍啷之声,剑刃发出的光芒,在月光下明晃晃的,散发着寒光。
韩一见状,脸色刷的沉了下来,如果他们对这个婆婆动手,自己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原来,茶婆婆正是拿着韩一泡了一天的茶给一行人斟上,晦涩无味的乏茶。
“茶里的情意又浓又烈,这位公子已经煎茶一日之久,难道各位的舌头尝不出?
哦哦,老朽明白了,各位的舌头不会品茶,只会出言伤人,倒不如割了吧!”
金光一晃而过!
茶婆婆脖项上的一个金环不知何时已经取下,拿在手上,金环上正在滴血!
仔细看时,金环上挂着一只血淋淋的舌头,正是之前那个口出狂言之人之舌!
长剑出鞘!数十柄宝剑,明晃晃对准了茶婆与韩一,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恐怖紧张起来。
韩一大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有料到,眼前的茶婆婆竟然如何狠辣。
武者中为首的男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甚至没有看清茶婆是如何出手的,贸然反击,只怕会吃大亏,汗珠密密麻麻的排了一额头。
“鄙人对下属管教不严,冲撞了前辈,我们这就走,这是茶钱…略表微薄心意。”
为首的男子示意弟兄们刀剑入鞘,随后掷下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摆明了破财消灾。
“我还未见过这样巨大的木牢,你们押送的什么人?”茶婆的声音好像是从茶碗与茶盏摩擦的声音。
为首的武者警惕与局促起来,“这…这都是些寻常犯人,往铁镇方向去。”
“你们往铁镇方向去吗,能否载我一道?”韩一听到铁镇二字,心中难免起了些波折,临时改变了行程。
“这位公子,我等都有公务在身,恐怕不妥…”
“嗖”的一声,茶婆将沉甸甸的布袋仍回到那人手中。
“没什么不妥的,这些银子作这个小家伙的路费…路上如果有什么闪失…哼哼。”
不知道何时,茶婆婆手中的金环,将寒冰般的月光晃进武者的眼里,月光中掺着血光,令众人不寒而栗。
“是是前辈…没什么不妥,我们…走。”为首的武者挥手间,众人已齐刷刷上马。
就这样,韩一搭上了去往铁镇的顺风车。韩一心中琢磨,那里毕竟是东州通往中州的咽喉之地,人流更多些,至于铁无涯的二公子之死,反正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驾!驾!再快点!”
八匹骏马飞驰,拉着一个巨大的木质监牢。韩一坐在马车上,剧烈的颠簸与晃动令他不得不紧紧抓着木牢的立柱。
“必须在今夜赶到!”命令刚刚发出,就被迅疾的马蹄声超越过去。
借着月光,韩一出于本能的好奇,向监牢里一探究竟,但他怎样看,牢狱中都是空无一人。
“小子,别看了,牢狱的外围有天剑氏族的剑印,屏蔽了所有气息。只是,你要留意你右前方二点钟方向的那个人。”重山白剑的声音在韩一脑海中响起。
韩一向那人看去,似乎看出什么不同之处。
“其他人的剑都是斜背在后背,他的剑却横在胸前?有什么问题吗?”韩一在脑海中问道。
“天剑氏族的持剑者,个个训练有素,他们的行动与习惯深入自己的骨髓,剑的位置,角度,都有非常考究。而这个人则很奇怪。”
韩一嗤之以鼻。
“重山白剑,你老糊涂了啊…剑这么重,人家背累了,换个姿势有什么,你找个借口跟我说话,也得找个好点的话题…说说你什么时候改邪归正吧!”
自从上次借用重山白剑的力量后,韩一对重山白剑多了几分莫名的好感,甚至他因为体内有一股奇特的力量而感到兴奋。
“…老朽没心思跟你说笑,在所有人中,只有他的气息是最平淡无奇的,但这恰恰证明了他的怪异之处,他在刻意掩盖自己的气息。”
“好吧,好吧,就算你说的对,又怎样?”韩一不耐烦了,他最不擅长兜圈圈的思考方式。
“只有一种解释,他不是天剑氏族之人,这其中可能另有隐情,你跟他保持足够距离。”重山白剑提醒道。
“不是天剑氏族的人?又故意打扮成这样,难道跟吕迹、风欣月有关?”
原本重山白剑是提醒韩一不要多生事端,但这样一说,反而激发出韩一路见不平的本性。
脑海中一番对话后。
韩一大喊道:“前面领头的大哥,停一停,我想上厕所!!!”这时,韩一盯紧了领头的武者,并且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瞟视那个怪异之人。
果不其然,领头的武者竟然回头望向那个怪异之人,而那怪异之人幅度极其微小的摇头,则被韩一捕捉在眼中,果然,那个怪异之人才是整支队伍的遥控者。
“公务加急,你自己解决吧。”领头武者喝到。
“果然有古怪,难道这一行人被绑架了?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古怪。”韩一心中嘀咕起来。 古剑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