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云毅所在小船不远处的一条别致的小舟之上,有一名衣着华丽,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从云毅入定之后,便一直盯着他,目不转睛。
中年男子锦衣华服,面若冠玉,有一种举世无双的高雅气质,一双眸子深邃有神,若是细看,竟是能够见到其中有宇宙生灭,万物轮回的奇异景象。
男子的嘴角天生微翘,即便是心中平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情感流露,可是仍然会给人一种时刻面带微笑的和蔼错觉。
双手负后,一身衣袍轻轻飘摇,无论风雪如何狂暴,他似乎都不受影响,淡定从容,有一种令人心神荡漾的风流写意,说不尽的潇洒英姿。
而他身后的一只手掌之中,紧握着一支玉萧,玉萧之上,古朴大气地刻有一个“云”字。
虚空一阵涟漪起伏,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走出,恭敬谦卑地说道,“主人,我询问过了,他们三人似乎是被人抹去了灵智,已经疯疯癫癫,无药可救,家族的天之骄子,恐怕只能沦为废物了。”
听到下属的禀报,中年男子重重的“嗯”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悦。
知道自己主人心中不满是为何,这名下属赶紧认错道,“属下知错,不该随意议论家族子弟。”
“要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再有下一次,不然你就不用在出现了。”中年男子威严地说道。
那名下属战战兢兢,不敢再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等待主人的下一步的命令。
对于另一路人马中的三名云氏子弟,他们的死活,中年男子完全不放在心上,人各有命罢了,更何况他们双方又不是同一脉系的族人,偌大一个云族,家族子弟辈出,竞争激烈,将来说不定双方之间会鹿死谁手,如今不过是提前扫清了一点障碍罢了,还不用自己动手,落下一个手足相残的恶名,他可是很乐意见到这种情况。
依旧眼神玩味地注视着云毅,中年男子呢喃自语,不过始终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不愧是始祖这一世的亲生血脉,有点道行,我自认品言他们的谋划,万无一失,本来也算是成功了,就差那么一点点运气,想不到你居然能从引魂珠的献祭中躲过一劫,看来你身上的秘密,越来越有趣了。”
“难不成是血脉之力造就的怪胎,原本以为你不自量力的入定在风雪之中,都不用我动手,你自己就会被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想不到都坚持了这么久,依旧无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看来这一次大长老要失算了吧,如果让你真正成长起来,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可限量。”
“可是,有些可惜了,就因为有些人心中有过不去的坎,认为你的存在,将来会让他们的后辈一直被人压着一头,仅仅是因为这荒唐的原因,就要将你扼杀,人心真的是充满恶意。”
“既然今晚让你躲过一劫,那么希望你明天还能有这般好运,我可是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要送给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这名中年男子在云族中的地位注定超然,不然的话,这么隐蔽的事情,他不可能知晓的这么清楚,要知道另外一路人马当中,那可是无人知晓云毅的身世。
“我们走吧,今晚不会有收获了。”中年男子淡淡地说道,话音未散,他的身影便是逐渐模糊消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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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外界的纷扰,云毅丝毫没有感觉,此时此刻,他的感官世界里,只有一场没有尽头的狂风暴雪,呼啸肆虐。
一人一舟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轻如鸿毛,犹如天地间一粒尘埃,格外的渺小,
表面上虽然面无表情,冷漠淡然,不知所想,可是云毅的心间,风雨飘摇,满目疮痍。
风雪带给他的是肉体上的冰冷苦寒,可是所谓的人族古世家云族,带给他的则是一种心灵上的伤害,一种冷漠无情的世态炎凉。
云毅想不透,为什么仅仅为了一己私利,这些人便要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自己下死手,恨不得将自己除之而后快。
难道这些人就没有一丁点的同情心吗?对于别人的痛苦,他们就真的能够做到熟视无睹,冷眼旁观,更过分的是,他们还不忘对身陷苦难的自己,狠狠地踩上一脚,以彰现自己的优越感。
云毅没来由地想起鹿游原说过的一句话,各人自扫檐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能否用在此时自己的身上,可是云毅真的很失落,如果人性真的这么自私无情,说真的,实在是不如一些蛮兽或是妖族来得有情有义。
不过回头想一想,尤其是自己同行的两名伙伴和师傅,云毅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悲观了,或许是自己太过以偏概全。
想到最后,云毅仍是有些无法释怀,不过他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自己的朋友心地善良就好了,至于别人,自己与他们又没有关系,管不了那么多,如果真的有人心存歹念害人,自己遇见的话,那就学学读书人一般,跟人讲讲道理,如果还是讲不通,那么再用拳头教他们做人。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自己做事要有道理,如果自己的道理都讲不通,那么又怎么跟别人讲道理呢。
会被人笑话的。
云毅一阵的头大,只觉得自己还需要更加勤奋才行,除了要努力修行,还得多安排时间看书。多记住一些道理,心中对于善恶好坏的判断便多了一些理直气壮的依据。
“这或许就是圣贤典籍上所说的浩然正气吧?”云毅自言自语道。
在云毅所处的这个风雪世界中,原本只有他独自一人,可是在云毅满心感慨之时,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此人似乎看穿了云毅的心中所想,原本一脸凝重的脸上,有笑意浮现。
这是一名身穿白袍的俊逸男子,剑眉星目,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威严感,让人觉得高高在上,犹如神灵。
男子笑着轻声自语:“此子确实是可造之才。”
“小娃娃,你在这风雪之中,可曾有所感悟啊?”男子温淳的嗓音,略显突兀地在云毅的耳边响起。
突如其来的声音,顿时让云毅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一般迅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回望,一脸狐疑地盯着眼前的陌生人。
“你是谁?”云毅好奇又心中戒备地问道。
“我是你的有缘人,有意送你一桩造化,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男子不急不缓地说道。
还没等到云毅接着询问下去,这名陌生男子便是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随即便是消失不见,来去无踪,“好好感悟一番这里的风雪,能不能有所收获,就看你的造化了。”
云毅有些莫名其妙。
那名神秘的陌生男子已然消失不见,可是就在刚才那匆匆一瞥,云毅始终觉得他很眼熟,似乎在哪里与之相遇过。
想起刚才他留下的一句话,云毅心中使劲地琢磨,想要咀嚼出一点言外之意。
“这冰天雪地之中,能有造化?”云毅很是狐疑,有些不太相信。
不过他不知为何,竟是有所感触,突然想起了在雄风城中遭遇到的那名幽冥魂族的女子,那时候她的出场,那可就真的是很威风神秘,人未至而雪花漫天而来,而她便是化身其中,这种神通可就真的是玄妙无比。
“难道这风雪之中,能够感悟出一种神通?”云毅福至心灵,像是一下子抓住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赶紧调整自身状态,重新盘腿坐下,有些迫不及待,他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像在铜雀关那片试炼空间一样,利用这里的风雪和古字诀,感悟出某个与冰雪有关的圣字。
体内阴阳二气流转,几乎近道,云毅瞬间便是心灵空净,无牵无挂,整个人都像是融入了这片风雪之中,在这一刻,他犹如是化身其中,成为了一片雪花,随风飘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云毅就像是在经历一场轮回,如一片雪花从高空飘落,在空中飞舞,落地堆积,融化成水,而后又是一次循环。
周而复始!
终于在某一瞬间,云毅有些恍惚地睁开双眼,神情迷茫,不知身在何处,过了好一会,这才逐渐清明起来。
“是不是我的方向不对,明明化身成为了一片雪花,也经历了种种变化,为什么心中还是毫无感触,犹如抓不住某些关键的东西。”云毅自言自语道,充满疑惑不解。
“你觉不觉得,这个世道,就如同各人下雪,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隐晦和皎洁,都有属于自己的冷漠和无情。”突然在这天地之间,有一道直击人心的叩问,回荡在云毅的心间,犹如春雷炸响。
信羽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重新让云毅有了思考的方向,他曾说过,这风雪湖上的风雪,是城主要让世人记住,这个世道并不是永恒的太平,凶险是相伴而生的,谁都无法躲避。
云毅自问,世道凶险,有什么能够险恶得过人心的某些阴暗。
心间犹如平地起惊雷,滚滚而响,顿时为云毅扫清了某些迷雾,让他见到了一丝曙光。
这冰雪之冷,哪里冷得过人性的冷漠无情。
想通了这个关键,云毅眼前异象骤起,漫天大雪,突然变成了一个个鲜明的面孔,虽然属于不同的每一个人,可是他们的面部表情,毫无例外,皆是一副冷眼旁观的冷漠姿态。
云毅身处其中,不寒而栗。
又有一个个文字,不断烙印在云毅心中,竟是一篇修行口诀。
云毅整个人处在一种骇然惊恐的状态之中,震惊又狂喜,暗自感慨创造这门神通之人的深不可测和诡异手段。
世人心间的冷漠念头,竟是能够凝聚成冰雪,如果一个人满心的无情冷漠,那么利用这门神通,基本上就可以宣布他的死期,能够直接从心间冻结他的生命,同境界无敌的手段。
当然,如果遇上修为境界高于自己之人,还是无法做到万无一失,利用境界的优势,还是能够压制这门神通。
况且生而为人,大抵上还是有恻隐之心,没有谁天生便是性情冷漠之徒。
不过关键时刻,双方对敌,如果心头突然飘雪结冰,冷不丁地来这么一下,定然会让人措手不及,方寸大乱。
就在云毅一念而起之时,外界的风雪湖上,所有人心间突然地有一股寒意流转而出,让人如坠冰窖,所有人都惊骇地发现,心间有冰雪结冰,纷纷运转神通化解危机,不明所以之际,皆是归结于风雪湖上风雪的神秘,不可以常理度之。
“叩谢前辈传法!”当完整传承了这一门神通之后,云毅神情激动地跪在小船中,对着虚空处遥遥一拜。
“这是你我之间的缘分,无需如此。”虚空中有温淳嗓音传出,“世态炎凉的确是让人很失望,可是这个世道还不至于让人绝望,少年郎要心存感恩,心存希望。我观你体内,有读书人一脉相传的气息,不奢求你将来教化世人,只是希望你能够以身作则,对这个世道,不要以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
话音消散,云毅周身光华流转,当他再一次定睛一看,已经是身处信羽家中,回到了他的卧室之内。
云毅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如果不是一身的白雪还未消融,他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今晚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这一刻,云毅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自身任重道远的一种沉甸甸地负担。
“成长还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云毅心中有无限感慨。
——— 帝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