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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玉山将崩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5053 2021-04-06 13:19

  秦王三十六年,嬴政按照惯例开始了漫长的东巡之旅。

  这一次仍旧是由李斯、赵高、蒙毅相伴。唯一不同的是,胡亥竟然主动请求同行,说是想照顾自己的父亲,嬴政感念他一番孝心便应允了下来。

  胡亥同行,而扶苏远在上郡,章邯左思右想,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可他被困在骊山,不能轻举妄动,只好修书蒙毅,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盯紧了胡亥和赵高主仆二人,同时又派人给章平带了口信,让他尽心协助蒙毅,务必保护嬴政周全。

  蒙毅知道他心忧如焚,每隔十日就会给他修书一封,告诉他行程的位置和嬴政的状况。从蒙毅的字里行间,章邯嗅出了一丝隐匿的危险——嬴政病了,病的相当之重,多年撑着他一路前行的意志已经无法再对抗这可怕的病症。

  蒙毅的最后一封来信是孟秋月中,他在信中提到嬴政的身体已经不堪负累,銮驾暂时停驻于沙丘宫稍作休整。若非不得已,嬴政绝不会半途中止行程,想来这病症已是险象环生。

  收到来信后,章邯辗转反侧夜不能眠。沙丘宫,这个地名如同魔魇一般萦绕在他心头。

  百年前,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威震天下,然而晚年却因废长立幼而深陷夺动乱,最后竟被活活困死。一代明主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令人唏嘘,更令人心惊。而他被禁囿困死的地方正是沙丘。

  想起旧事,再联系蒙毅书信中所写的内容,章邯越发胆寒。他连夜修书,让蒙毅尽快找机会劝说嬴政将扶苏召到身边,以防不测。

  然而,这封书信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随着时间的流逝,章邯坐立难安,所有令人恐惧的预想如同利剑一般,时刻高悬在他的头顶。章邯派人仔细打听着咸阳的消息,却始终一无所获。咸阳寂静无声,死气沉沉。心中的担忧日复一日累积,他虽是不敢想,却也意识到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两个月后,消息传来,天崩地裂,震得章邯几乎散了魂魄。

  仲秋之月,始皇帝嬴政驾崩于沙丘宫,临终前下诏赐长公子扶苏自尽,由幼子胡亥继任大统,登基称帝,同时拘囿蒙恬、蒙毅,听候发落。嬴政灵柩已运抵咸阳,发丧之后不日便会安葬于骊山皇陵。

  这一系列翻天覆地的消息都在东巡的队伍归来前被人恶意深藏,没有泄露半点风声。章邯立刻便察觉到这其后隐藏的阴谋,但他已经无心再去仔细思量,听闻扶苏已死、蒙氏兄弟被俘,他几乎支撑不住,眼前几度昏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面上已是涕泪横流。

  章邯不敢相信,揪着信使发了疯一般质问,信使被他狂怒狠戾的模样吓破了胆,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将军,小的句句属实,断不敢乱说啊!这是要杀头的啊!”

  明明不久前才见过面,明明都是那样活生生的人,如何转瞬间便阴阳两隔?章邯想不通,也不敢想,满脑子里都是自己当日离开咸阳时的情景。

  风和日暖,扶苏与蒙毅站在城门外目送他远去。自己已经策马行了许久,忍不住回头再去看那两个小小的人影。芳草萋萋,草长莺飞,他们二人仍旧站在那里,使劲朝自己挥着手,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似挥在他的心上。

  章邯猛地抹去脸上泪痕,转念又想起嬴政。那个看似无所不能的人,那个看似永远都稳如巍峨高山一般的人,怎么会一夜之间轰然倾塌?章邯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当日退出书房时的最后一眼。嬴政软软靠在凭具上,双眸紧阖,一动不动。只有胸前的衣襟微微起伏,令他看上去如同睡着了一般安详宁静。

  人果然是有预感的。

  章邯哭的撕心裂肺。为何当初离开时会没来由的恐惧,为何当初离开时会总想着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原来,冥冥中一切早已有了定数。

  那一眼,既是诀别!

  一幕幕的回忆本该美好,如今却化作利刃,每多展开一些便在心上多划一刀,直至血肉模糊。

  章邯死死攥紧了拳头,骨节泛着莹莹惨白。他极力压着喉间的颤抖,一把揪住信使的衣领,几乎是怒吼出声:“李斯呢?!”

  信使不知他是何意,磕磕巴巴地据实交代:“先帝……先帝临终前命、命左相辅佐新君,陛下、陛下继位后免了右相,由、由左、左相统一执掌相国之权。”

  “赵高呢?!”

  “赵大人……他……”信使舔了舔干裂的唇,声音抖得几乎听不清,“陛下任……任他为、为郎中令。”

  “呵。”

  先帝,陛下。

  章邯冷笑,眼色幽暗,脸上血色全无,只有痛哭过的眼睛泛着惊人的红,如同嗜血的猛兽。

  如今蒙毅、蒙恬还活着,德音还在咸阳,子婴亦在宫中,他不能再等,更不能坐以待毙。他痛恨自己没能救下扶苏,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其他人死于非命。

  想到这里,章邯猛地推开信使,一步冲进了浓浓的夜色里。

  夤夜飞驰,疾风扑面,当他来到咸阳城下时,早已过了宵禁的时辰。他不敢耽搁,趁着夜色翻过城墙,小心翼翼避开夜巡的哨兵,如鬼魅一般跃进了丞相府的院墙。

  李斯并未休息,在宽敞的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短短数月发生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他几乎夜夜噩梦缠身。心中有鬼,坐卧不宁。

  一阵风过,惊的案头灯火跳了几下。李斯的心随着这火苗猛一抽搐,尚未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人从身后剪住双手。

  有刺客!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要呼救,还没张口就觉得咽喉处抵上一个冰凉的东西。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一定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别动!”身后之人低喝一声。

  听到这熟悉的语调,李斯似是早有预料一般舒了口气。他不敢肆意扭动脖子,只能尽最大努力转着眼珠,好努力看清章邯面上的神色。

  “章将军,你不是在骊山吗?有话好说,无须动刀兵!”

  “我若继续待在骊山,估计稀里糊涂就要成阶下囚了!”章邯咬牙切齿,将刀刃又压紧了些,生生在李斯脖子上印出一道血痕。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李斯吃痛,怕他一怒之下失了轻重,连哄带劝,“扶苏、蒙毅、蒙恬接连遇害,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不好受!我正想要去找你,却被你抢先一步!”

  “你说什么?!”章邯闻言心中一惊,脑子刹那间凝结成冰,“蒙毅和蒙恬怎么了?!”

  听他这么问,再看他错愕的神色,李斯明白他尚未得到消息,一时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说!他们二人到底怎么了?”心底的怒火和害怕交织在一起,令章邯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李斯稳了稳神,心叹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今日早朝过后,陛下便已经下诏赐死蒙毅和蒙恬二人。子婴冒死觐见,劝了许久也没劝下来,反而被陛下幽禁了起来……”

  本以为还有时间挽救蒙毅和蒙恬,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章邯恨不能已,钳制着李斯的手木然松了开,一拳狠狠捶在自己的腿上。他拼尽全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继而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李斯一把拽住。

  “你去哪里?”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蒙毅他们被人害死。”

  “特使一早就出发了,他们快马加鞭,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到了,你……俱晚矣!俱晚矣!”

  李斯摇头叹惋,字字皆如刀子一般捅在章邯心头。他又恼又恨,一回身又将匕首架在了李斯的脖子上。

  “诶?你这是做什么?”李斯吓了一跳,“我不愿眼见你白白送死,我是在救你啊!”

  “救我?!你的好意我怕是无福消受。”章邯一手揪着他的衣领,一手持刃顶在他颈间,“废长立幼、残害忠良,这样的事情陛下绝不会容忍!陛下器重你、仰仗你,你却和赵高沆瀣一气,难道不该死?!”

  “我承认!当日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我罪无可恕!可事已至此,当务之急难道不是保护好还活着的人吗?子婴、公主、章平,难道你不想救他们?你来找我,不就是想知道真相?若是你真想取我性命,刚才便能下手,何必等到现在?”

  章邯确实没有杀他的打算。连夜来找他,为的就是探寻沙丘当日的真相。

  既然本意被他看穿,章邯便也不再浪费时间,利落收刀入鞘,将它重新插入腰间。

  “好,你这条命我先留着。说,在沙丘到底发生了什么?陛下一向认定废长立幼会祸害国本,他如此看重扶苏,绝不可能逼他自尽、让胡亥继位!你们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我!”

  李斯闭着眼摇头叹息,满面皆是愧疚之色:“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会信先帝会做这样的决定!可是……唉……我们都中了赵高的奸计!”

  “赵高?!果然是他!”章邯面色煞白,厉如罗刹,“若是他图谋不轨、矫诏谋逆、残害皇储、擅立新君,你作为知情人,怎能不被她灭口?必是与他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说着,他一把揪住李斯衣襟,将他拖至身前:“说!一个字都不许隐瞒!我要知道实情!”

  李斯被他揪的快要喘不上气,拽着他的手讨饶似的晃了几下,待他稍稍松开一些,才缓了一口大气,将当日发生的事悉数道来。

  “先帝东巡不久这身子便撑不住了,夏无且一直随侍,却也束手无策,始终不见好转。后来行至沙丘,赵高便劝说先帝暂驻休养,待身体转好再继续巡狩。先帝自知无力再撑,就同意了这个提议。经过数日静养,先帝的身子竟出人意料地有了起色。赵高趁机逢迎进言,说这是山川之神护佑。若想根除病症,可以派人前去名山大川祷告,以此消灾祈福。先帝本也没当真,可病症好转他心中大喜,听此吉言便动了念头。赵高又言蒙氏在上古时便主管祭祀,如今蒙毅又贵为郎中令兼廷尉,让他代为祷告再合适不过。先帝听信此言,命蒙毅率领一队羽林军前去祭祀山水,并准备待他回来后再出发。岂料蒙毅离开没几日,先帝的病情就急转直下,竟卧榻不起了。他想必也知自己时日无多,便留下遗诏,让赵高盖上玺印,即刻发往上郡,请扶苏公子回来主持大局。遗诏写下之后,先帝便昏迷不醒,水米不进。我见情势不对,又怕先帝一走无人坐镇军中,立刻遣人去催蒙毅回来。岂料临行前被赵高拦下,他说此事过于重大,必须要由陛下亲信、并且口风极紧的人去办方可放心。我当时未曾多想,在他的建议下让章平亲自出发去寻蒙毅。”

  “所以这个时候,蒙毅、章平皆被驱逐殆尽,陛下身边只有赵高的人了。”章邯冷笑,愤怒之下再一次揪紧了李斯的衣襟,“你聪明一世,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轻信了赵高?”

  “我不是轻信!”李斯拼命按着他的手,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我只是……我只是没想到他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想我李斯一生确实做了不少亏心事,可我却从未想过背叛先帝!为臣之道当以尽忠为先,我万万没想到赵高竟然动了窃符盗玺、篡夺大秦国鼎的心思!”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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