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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兄弟阋墙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646 2021-04-06 13:19

  宫外出了这么多的事,章邯却有意将赵高之案的真相向扶苏隐瞒了下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种栽赃嫁祸之事很难做到万无一失。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会将真相挑露出来。

  这件事与扶苏无关,他本就是局外人,他知道的越少对他就越好。章邯深知蒙毅的为人,若真的东窗事发,他宁可一人承担下所有罪名,也不会将无辜之人牵连进来。

  虽则如此,章邯还是忍不住担心扶苏。痛心于子婴的遭遇,扶苏素来将成蟜之祸视为前车之鉴,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他虽然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但总是竭尽所能照顾到每一个人。正如嬴政所担心那样,扶苏太过纯良,坚信人性之善,对世上的险恶知之甚少。所以,当他得知自己的亲弟弟要与自己刀兵相向的时候,那种五内俱焚的滋味令他痛心疾首、震诧万分。

  章邯怕他一个人会胡思乱想,这段时日一直尽量抽出功夫来多陪着他。一来替他分析分析时局,二来也是想多宽慰他一些。

  从李大夫的小院出来,章邯调转回头又入了宫。他明白,政事殿才是这一切的中心,所有的消息都会从那里发出来。尘埃落定之前,他必须寸步不离地盯着那里,以便及时掌控事态的风向。反正他本来就是中郎将,出现在宫中并不奇怪。

  他约莫着时辰,到了扶苏出来的时刻才赶到政事殿门外。

  上了玉阶,远远见一人跪在外面,单凭背影他便认出那是胡亥。

  不多时,扶苏从殿门内出了来,见到胡亥时面上不由僵滞。

  章邯本想上去迎他,转念一想又止住了脚步,躲在角落里静静看着二人的动静。

  “哥!”胡亥见到扶苏如同见到救星,膝行几步上前拽住他的手,“哥!你帮帮我吧!赵高虽然平日里不那么讨喜,可是他不是坏人,罪不至死啊!哥!你帮我求求父皇,请他开开恩,不要杀了赵高!母亲走了,平日里只有他陪着我了,他若是死了,我……我……”

  扶苏没有什么反应,任凭他拽着。胡亥觉得不太对劲,抹了抹眼泪使劲眨眨眼,想要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不知为何,扶苏看起来和平日里判若两人。他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紧绷的嘴角微微颤抖,双眼漠然无神,隐隐透着些伤心,以及不易察觉的愤怒。他没了平日里的亲和,浑身上下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胡亥莫名感到一丝惧怕,不由自主收回手:“哥,就算赵高平日里有诸多不是,惹你不高兴,我代他向你赔罪好不好?你也知道,他不是一个不分轻重、不知好歹的人。父皇让他去办事,他只求踏踏实实完成任务,哪里敢觊觎公中财物?他就算再笨,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在父皇眼皮子底下找事。哥,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他!之前他奉命去查刺客的事,一定是有人做贼心虚,怕他掌握什么证据,想杀人灭口!”

  “你住口!”听他这般颠倒黑白为赵高开脱,扶苏憋了许久的怒火喷涌爆发,“人证物证俱在,赵高自己也认了罪,谁敢在父皇面前搬弄是非?若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贪得无厌,枉顾父皇对他的信任!”

  扶苏一向谦和,几乎没在人前红过脸,更不曾如此直接地骂过人。

  胡亥没见他如此失态过,心中一颤:“哥,你怎么了?”

  扶苏微微阖上眼睛,长长叹息:“宫中的兄弟与你皆是手足,难道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一个赵高重要?为了他,你不惜违抗父皇的旨意,一意孤行跪在这里,你是要给父皇施压吗?”

  胡亥张着嘴喘了两下,紧紧盯着眼前之人,似是从未认识过他一般:“哥,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手足之情当然重要,可是赵高他在我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亦师亦友,这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扶苏睁开眼,似是嘲讽似是可怜,“果真不一样!”

  胡亥不知他是何意,较劲一般撇过头去:“哥,我知道赵高平日与你关系不好,可是以你今时今日之势,难道还要与他一般见识?平日里说什么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什么兄弟既翕,和乐且湛,根本都是假的!到头来,全都是为自己打算!你不愿帮忙,我不强求!”

  听他如此不知好歹乱咬一通,扶苏气得浑身发颤:“为自己打算?若是我为自己打算,你眼下还能在这里胡言乱语?”

  胡亥拼命深吸几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鼻间带着一声轻哼:“说我违抗父皇的旨意,说我给父皇施压!哥,你忘了当年楚夫人惹恼父皇,你不也是拼了命跪在这里求情?!当时我还小,不太懂事,可我却主动要来陪你一起跪、一起求情!如今呢?你倒好,不帮忙就算了,还毫无道理地指责我!事不关己,你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扶苏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当年的事和今日之事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胡亥发了怒,硬生生针锋相对顶了回去,“不都是因为昌平君?要我看,楚国那些遗族们就该统统杀光!留着迟早是祸害!”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胡亥的喋喋不休。

  他捂着脸,只觉得那一处火辣辣的疼。他不敢相信扶苏竟然动了手,在政事殿前,当着众多内卫的面,打了自己。

  胡亥紧紧咬着唇,极力克制着涌上来的眼泪,即便视线已经模糊也不肯眨眼。

  自己方才的话确实说的过了。

  扶苏面色惨白,打人的手还僵在身边,抑制不住地颤抖。

  胡亥有些后悔,可说出口的话如同覆水难收。他心虚地垂下头,腰杆却依旧倔强地挺得笔直。

  眼见两人闹得僵在一处,章邯决定上前去打个圆场。毕竟这个时候和胡亥闹翻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尚未抬脚,又听得一些动静。

  扶苏明显也有些后悔,气急之下动手绝非他的本意。

  “你愿跪就跪吧。”他低沉着开口,声音有些暗哑,“赵高与你亦师亦友,可说到底他仍旧是父皇的臣子,是大秦的臣子,身为人臣,他知法犯法,做出这样令人不耻之事,实在是辜负了父皇对他的期许。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你是公子,凡事当以大局为重。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丢下胡亥一人在原地发呆,大步离去。

  待他行至玉阶旁,章邯从宫柱后闪身出来。

  扶苏惊了一下,却没发出声来,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他随自己一起回去。

  “你都看见了?”扶苏似是漫不经心,紧绷的肩头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嗯。”章邯如实答道,“你心中有气,也是情理之中。”

  扶苏没说话,脚下走得飞快,似乎一停下来就要崩溃一般。章邯实在不忍见他如此,一把将他拽住:“这又是何必?”

  “你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不会懂。”扶苏撇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他怎么还敢说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兄弟既翕,和乐且湛,他都已经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若不是那晚你赶来的及时,此刻我早已成了刺客刀下的亡魂!更可悲的是,我连自己到底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

  章邯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有些伤痛,只能自己一人舔舐,外人永远无法体悟到其中的艰难。

  过了许久,扶苏冷静了一些。他转回头来,眼底布满了血丝:“罢了,他不认我这个哥哥,我又何必再为他伤神。”

  章邯不知该说是,还是该说不是,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宽慰:“说到底,这件事的祸首还是赵高,当务之急,还是要趁机将他拔除才是。”

  听到这话,扶苏不安地看了他一眼:“方才我在殿中,父皇一直愁眉不展。我知道他是在考虑赵高的事,可是又不敢主动去问。毕竟蒙武将军眼下还在暗中查我,我还是少开口为好。”

  “你做的很对,目前你就该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越是漠不关心就越好。陛下如果想问你的建议,自然会问的。”

  扶苏苦笑:“明明我问心无愧,没想到却要畏首畏尾,连一句话都说不得。不过,方才胡亥有句话提醒了我,赵高之事大有蹊跷,不会真的是有人暗中作梗吧?”

  听闻此言,章邯心中一沉,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镇定:“刺杀一案关系重大,陛下的一双眼睛始终紧紧盯在上面,谁敢在这个时候生事,当真是不想活了!依我看,赵高不过是小聪明罢了,金玉当前他便失了分寸,以为靠着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就能糊弄过去,谁想到因小失大,将自己的前途也搭了进去。”

  扶苏细细听着,似乎认可了这个说法:“嗯,也是,是我想多了。胡亥那么说,不过就是想给赵高找个借口罢了。可你想过没有,或许父皇也有这个疑虑。虽然暂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有人诬陷他,但父皇迟迟不愿下旨杀他,就说明父皇已经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可疑。”

  扶苏虽然备受打击,可他脑子并不糊涂。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已经想的很细致。

  章邯担心再说下去会露馅,便轻声劝道:“陛下心中怀疑也是正常,毕竟这事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些不可思议。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是人?赵高再怎么聪明,毕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就免不了头脑一热做出什么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来。我倒是觉得,陛下之所以迟迟不下旨,是想等着蒙武将军调查的结果。一旦蒙武将军那边确认无事,就说明这刺杀之事完全是由昌平君的族人策划,与其他人无关。到那时,陛下就该明白,这里面完全不存在什么栽赃嫁祸、杀人灭口的可能,纯属无稽之谈。”

  章邯一边说着,一边留意察看着扶苏的神色。见他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章邯不由舒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就算陛下不忍心杀了赵高,经此一事,他必然也是元气大伤,估计没法再在朝中待下去了。只要他淡出朝野,后面的事就很好处理了。你不必想太多,只安心在陛下身边做事。至于赵高这边,有我和蒙毅足矣。”

  扶苏叹了口气,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只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玄云低沉,蓊郁阴霾。

  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扶苏暗自慨叹,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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