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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将计就计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901 2021-04-06 13:19

  待赵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蒙恬依旧没能彻底回过神来。方才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明明直接冲着自己而来,可不知怎么的,嬴政却在三言两语之间将这暗箭的矛头不动声色拨了开去。

  蒙恬顿了顿神,抬头看向嬴政,见他也正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蒙恬心中一慌,复又叩首请罪。

  “谢王上替臣说话,可赵高所言有理,臣确实治军不严,以后定会严格治下,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大错。”

  嬴政微微垂下眼眸,略一抬手示意他起身:“你能明白寡人的用意就好。姬丹之事当引以为鉴,该怎么做,寡人就不多言了,你心里清楚就行。别跪着了,起来吧。”

  尽管嬴政嘴上说的云淡风轻,可蒙恬十分明白,姬丹逃回了燕国,必然会举起抗秦的大旗。燕王年老昏聩,亲信小人谗言,疏远忠臣谏言,相较而下,姬丹年轻有魄力,更有为国为民的坚定决心,一旦他回到国中,定然可以收拾朝中衰败的人心,将贤臣良将集合起来,成为掣肘秦军的一大障碍。

  嬴政越是宽容,蒙恬心中的愧疚就越深,他跪在地上坚持不愿起身。

  “怎么?寡人的话也不听了?”

  见嬴政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蒙恬不敢再违逆,只好小心翼翼站了起来。

  嬴政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勾手示意他近前。蒙恬心领神会,快步趋至书案前。

  “坐下吧,寡人有话与你说。”嬴政一手指着案前的软垫命他坐下。

  蒙恬俯首领命,迅速坐好。待他坐定,嬴政这才向后靠在凭具上,长长地喘了口气。

  “知道寡人为何要替你开脱吗?”

  听闻此言,蒙恬心中一震,立即坐直了身子。

  见他绷直了身子,一脸紧张的神色,嬴政忍不住又笑了笑:“你不必如此紧张。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与其追悔不已,不如想想办法如何弥补。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蒙恬红了脸,随即垂首:“王上圣明。可是这件事臣确有失职之处,王上不罚臣,臣心中实在自责难安。”

  嬴政看了他一眼:“寡人不罚你,是因为不想让这件事情闹大。天下人皆知你蒙恬乃是寡人最为看重的臣子,若你被罚,他们便会想当然地以为姬丹逃走对寡人是一重击。若是如此,就中了姬丹的诡计,大大助长了他燕国的威风。寡人倒不如息事宁人,只当这件事不足挂齿,任他折腾去吧。”

  见蒙恬仍是一副惊讶的神色,嬴政又探过身来轻笑一声:“你真以为寡人会把姬丹当回事吗?或者说,你真以为姬丹回了国,他燕国就有救了吗?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姬丹回朝,老燕王心中会作何感受?”

  蒙恬眉头一动:“难道王上是有意放走姬丹?”

  “所谓事态是否有利,不过是看你如何利用罢了。寡人并非故意放他走,只不过姬丹是去是留,对我秦国皆有好处。”说到这里,嬴政故意卖了个关子,一脸期待地看着蒙恬。

  蒙恬顿首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姬丹在燕国素有威名,他若留秦,可以成为要挟燕王的人质,也能减少我军灭燕的阻力。老燕王昏庸无能,无人主之德,却又心思狭隘、嫉贤妒能,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比自己更得人心,这才听信谗言,将他送去他国为质。燕王无道,国政沦为奸佞所把持,如今姬丹归国,必得朝中有志之士的拥护。如此一来,无须我们介入,他们自己便会内讧分裂了。”

  见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意图,嬴政欣慰地点点头:“外敌当前,最忌讳的并非敌人有多强大,而是自己的人不能精诚团结,勠力同心,一致对外。可惜姬丹不懂这个道理,还以为自己回去以后真的能救燕国于危难,殊不知,他这一去反倒是加速了燕国的败亡。寡人不罚你,也是因为这件事其实并未对我秦国攻燕造成多大的危害。”

  说到此处,嬴政又稍稍停顿,神色倏然暗了下去:“赵高作为寡人的近臣,替寡人留意朝中状况本无过错。他这次能及时向寡人禀告实情,本应受到嘉赏,可他却不能审时度势、权衡利弊、顾全大局。寡人相信他并非有心针对你,可是他这无心之举却容易引来他人对朝中形势的妄自猜测。你是寡人最为倚重的重臣,攻燕在即,寡人不希望前线将士们在浴血厮杀的同时还要顾忌后方朝局的稳定与否。所以方才寡人才会故意吓唬赵高,将责任归咎于他,希望他能引以为戒。总而言之,姬丹之事到此为止,寡人不会罚你,也不会真的去罚赵高,你们二人都要吸取教训,绝不可再犯。”

  这番话育机锋于内,蒙恬听得心悦诚服,脸上却又红一阵白一阵:“王上的苦心臣明白。不管怎么说,臣没能教育好下属,令其养成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坏习气,确实是臣失职。王上为了稳定大局,这才没有下令处罚臣。王上不罚臣是王上的仁慈,可臣绝不敢依仗您对臣的信任为自己推卸责任,臣之后一定会处处小心,绝不会再给您添乱。”

  嬴政明白他依旧深怀歉疚,便笑着点点头:“你是寡人的重臣,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件事就算给你个警醒,以后小心便是。”

  说到这里,他微微挑眉,一手撑着下颌,眼中闪着一阵寒光:“燕王虽不喜欢姬丹,可他们毕竟是父子,加之大军当前,难免会握手言和、一致抗秦。看来,寡人还需让李斯再动一动他的人了。”

  蒙恬一偏头,顺着他的话问道:“王上是要让李斯大人以金银之器去收买燕国朝堂重臣,挑唆燕王父子不和?”

  嬴政诡秘地瞄了他一眼:“当初灭韩、赵之时,李斯便以重金收买朝廷朝臣,以致我大军尚未入境,他们自己就已分崩离析。正因为人心险恶,这离间之计才会屡试不爽。这件事寡人会交给李斯去办,你就不必插手了。”

  蒙恬点点头,言语间有些担忧:“之前王翦大军攻破邯郸、虏获赵王,却让赵王之子公子嘉逃了出去。眼下他已经在代地自立为王,与燕国皆为连盟、遥相呼应。燕国不足惧,可有公子嘉从中掣肘,想必王老将军此战不易啊。”

  嬴政却不以为然:“赵国气数已尽,公子嘉只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折腾不了几日。寡人所担心的,还是如何收服赵地人心。”

  说着,他忽然止了话头,欲言又止地望了蒙恬一眼。

  蒙恬心领神会,知道他是想到了在邯郸发生的事情,便低声宽解道:“王上放心,王翦将军已经处理好一切,外人只会以为那是流窜的散兵滋事。”

  “嗯。”嬴政似乎有些懊丧,轻轻应了一声,“寡人没能将你的话听进去,这才铸下大错。那日寡人心浮气躁,言语之间说得重了些,你不要往心里去。寡人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嬴政直起腰身,双手在胸前一搭拱手揖了一礼。蒙恬见状,忙一把将他扶住,连声推让:“王上使不得!”

  嬴政难掩悔意,苦笑一声:“寡人乃是秦国之君,却因一己之私而险些坏了大事,实在错得离谱。若非你们替寡人善后,这件事传出去必定会引起天下哗然,搅乱我秦国统一华夏之战局。蒙恬,寡人是真心感谢你。”

  知他仍旧不能释怀,蒙恬稳了稳神,沉下声说道:“臣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王上无须言谢。倒是臣擅自做主,让蒙毅暗中回咸阳将此事禀告了太后。事发突然,臣未能及时取得王上允许,还请王上治罪。”

  见他一副严肃认真的神色,嬴政忍不住拍了拍他的手臂,眼中并无任何惊讶与苛责之情:“这件事寡人已经知道了。那时寡人如失了心智一般,一意孤行,你临危不乱、机敏处事,保住了寡人和秦国的颜面,你何罪之有?”

  蒙恬微微一怔,见他满怀感激地望着自己,又见他眉宇之间笼着深切的痛苦之情,心下动容,鼓起勇气将心中多时的疑惑一吐而尽。

  “王上视臣为心腹,从未刻意对臣隐瞒。邯郸坑杀之事因太后而起,无论如何,她都是您的母亲。太后是性情中人,若是有朝一日知道自己被蒙在鼓中,不知会做出何种反应。臣怕别有用心之人会利用此事,暗中挑唆太后与您的关系,所以才会让蒙毅快马加鞭回来送信。一来,蒙毅只是据实相告,不会肆意歪曲其中的实情,二来也是为了能让太后明白您的苦衷,让她明白您长久以来为此所承受的压力。蒙毅在咸阳时刻关注着太后的情况,臣让他回来,也有令他暗中监视太后动向之意。王上,据蒙毅所言,太后自从得知此事便失了心魂一般。她本就久病缠身,这次更如雪上加霜,若非王后尽心侍奉在侧,不知会酿出何种恶果。王上心中所忧之事事关重大,唯一的知情人只有太后了,邯郸之人的话皆不可信,他们本就对我秦国怀有憎恶之心,定会想方设法来诋毁太后、诋毁您。王上,既然您有疑惑,为何不去直接问太后?难道您宁可相信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的母亲?”

  虽然嬴政从未着意对蒙恬隐瞒关于他身世的流言,可这始终不是能拿上台面的事。蒙恬知晓他的痛楚与为难,与他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只默默将他吩咐的事情办妥,却从未将心底的疑惑直面地说出来。

  这是秦王室最为隐秘的事,关系到秦国的国命。蒙恬不能提,也不敢提。可这一次,他亲眼见到嬴政在邯郸的疯狂,令他不寒而栗。

  当年与太后赵姬在邯郸曾有来往的故人,似乎对他们母子都怀着强烈的恨意,更对那个借助吕不韦之力登上秦王之位的公子异人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没有人能说得清赵姬与异人、吕不韦之间的事情,可每个人都在用最为恶毒的心思和语言肆意揣测着那段风流韵事。

  在他们眼中,似是一个血统不正的孩子窃取了秦国最至高无上的权力。这段暧昧不明的往事之下,掩藏着的正是天下第一强国的耻辱。

  从那些人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利剑,将嬴政与身俱来的骄傲刺地千疮百孔。即便在最为黑暗的岁月里,他都不曾向任何人低下过头颅。因为他坚信,他是秦王异人的儿子,是秦国的公子,他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秦国三十代先君赐予他的高贵血液。

  一瞬间,所有的理智都被愤怒冲破。在嬴政的眼中,这些恶意中伤他的父母、诋毁秦国的人统统该死。纵使蒙恬百般恳求,他也无法生出一丝怜悯之情。

  待到山呼海啸一般的怒火渐渐散去,嬴政终于在冷静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然而大错已经铸成,他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走。幸得蒙恬机敏、王翦沉稳,才能将事态及时控制下来,没有进一步恶化,危害一统天下之大计。

  从邯郸回咸阳的路上,嬴政想了许多,他为自己的失态懊悔不已。蒙恬又是个极知进退的人,一路之上并未再主动提过在邯郸发生的那桩血案,这令嬴政的面子上稍稍缓和些许。

  可眼下,向来谨慎的蒙恬却有意将这件秘闻挑破开去。

  嬴政大为震惊,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他抿着唇沉默凝思,过了片刻才低沉开口,一双眼睛却死死锁在蒙恬脸上,不愿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蒙恬,若邯郸之人所说为实,你将如何?”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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