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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悠悠北风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496 2021-04-06 13:19

  正月,项羽奉楚王为义帝,自称西楚霸王,大封十八路诸侯,华夏之地再度支离破碎。

  正如张良所说,秦国被一分为四。刘邦称汉王,据汉中、巴蜀;章邯为雍王,定都废丘,领原属秦国咸阳以西之地;司马欣为塞王,领原属秦国咸阳以东之地;董翳为翟王,领原秦国上郡之地。

  听了张良的劝慰,章邯不再如之前那般心如死灰,他努力恢复着身体,并强打精神出席了诸侯大会。

  席间,他远远看见了司马欣和董翳二人。董翳面有尴尬,只与他匆匆打了个照面。至于司马欣,则一直躲避着他的目光,未曾与他有任何交涉。

  此等场合,本不能有女子参与。但考虑到章邯的状况,项羽格外开了恩,允许德音跟随一旁照顾他。

  若非司马欣叛变,那二十万秦军也不会被血腥坑杀,德音对司马欣蕴了一肚子火,然而顾及章邯,她只能强压怒火隐而不发,并适时提醒章邯不可动怒,不可为小人伤了神。

  昔日同仇敌忾的同袍如今形同陌路,除了愤怒,章邯忍不住又有些失落。

  封王拜将本是大喜事,各路豪杰吵吵闹闹、个个皆是喜上眉梢,并没有人将败军之将放在眼里。许多人与章邯都曾兵戎相见,结下不少梁子,大家也不想在这么个喜庆日子里自找不快,索性便将他晾在了一边。

  章邯本也不想和这些人多说什么,他之所以来,只是为了能亲眼目睹所谓的天下豪杰都是什么样的人物。除了原来的六国宗室,一些崭露头角的新贵都出身市井,没读过什么书,说话做事不拘小节,武人脾气一上来恨不能抡起拳头直接打一架。吵闹了半日,章邯觉得烦躁,便带着德音出了门去。

  彭城是项羽封国的都城,到处皆是项羽的眼线。章邯没什么地方可去,便和德音爬上了宫墙角楼,极目远眺,心中的郁闷顿时扫去了许多。

  没过多久,章邯听得身后有些动静,回首一看,却是司马欣。

  旧友相对,一时竟双双无言。德音压不住心头的火,上前一步指着他:“这里不欢迎你,给我滚!”

  司马欣挨了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他顿了顿,硬着头皮拱了拱手:“公主,将军。”

  “呵。”德音冷哼,“秦国都已经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公主?我只是一个亡国之人罢了,受不起你的大礼。如今你可是威震一方的塞王,该是我向你揖礼才是。”

  被这一番冷嘲热讽,司马欣的面色越发难看,不由向前迈了一步:“公主、将军,我知道你们不会原谅我。当日我也是没有办法,被人挟制于手心里,我只能做下那些违心之事。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项羽会直接将所有的秦军一律坑杀……我……事发之后,我悔不当初,愧疚难耐,好几次我想亲自来向你们请罪,却又觉得没脸再见你们……我……”

  不论此刻他是如何发自内心地悔恨,在德音看来不过都是惺惺作态。她忍不住还要再骂,被章邯拦了下来。

  “司马大人,你不必向我们请罪。我没能保护好秦军、没能保护好秦王和咸阳,我也是秦国的罪人。若你真想忏悔,九泉之下亲自去向始皇帝陛下和那二十万将士说吧。”

  章邯语气淡漠,说完之后便拉着德音回转身去。司马欣幽幽叹了一口气,知道彼此之间已无话可说,便悻悻下了楼去。

  听着人声渐渐远去,德音悄悄握紧了章邯的手。直至感受到传来的隐隐颤抖,她才明白,方才章邯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压抑住满腔的怒气。

  章邯察觉到她的担忧,淡淡笑着侧过身来,双手握住她:“当初在我孤立无援之时,司马欣主动来到我身边,助我选拔良才、整编大军,他也曾为大秦浴血疆场、也曾为大秦奋不顾身。那二十万秦军的事不能全怪他,我才是主帅,若真要追责,是我失策。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若当日没有顾虑这么多,放手一搏,与联军决一死战,不知眼下又会如何?也许真的是我错了,也许我没错。然而这世上哪有什么也许?事情已成定局,追悔亦是无用。我和司马欣到底该当何罪,已经不是我们自己能说得清的了,可能真的得等到死后,才能请始皇帝陛下裁夺了。”

  德音心头一酸,缓声劝道:“别想那么多了。大夫说了,你需要静养,多思伤神。”

  “怎么可能不想呢?”章邯回头,微微扬着下巴,感受着强劲的北风,仿佛又听到战场上那震天的厮杀,“你劝我、章平劝我,子婴和我说要我活下去,张良告诉我只要回到关中就还有机会,可我真的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未来将会如何,我丝毫把握也没有。”

  “但是还有人在等着你啊!”德音紧紧抓住他的手,逼着他又转回身来。

  明白她是意指扶苏,章邯苦笑,抬手抚过她的脸颊。曾经,他最爱她那圆润精致的双颊,不经意间染上的红霞如桃李一般明艳。可如今,她明显憔悴了许多,双颊上再也没有那种飞扬的红晕。

  “他应该对我失望了吧……”

  “怎么会呢?”德音猛地摇头,刚要再说下去,忽然听得身后一阵轻笑。

  “雍王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想必是看不惯那帮武夫大吵大闹,竟然伴着佳人躲到此处赏风景,果真与众不同啊!”

  听这笑声,不用看,章邯便猜到了来人是谁。他回过身,果不其然见刘邦抚着掌乐呵呵地迎上前来。

  “汉王不也一样溜出来了?想必也是被吵得心烦吧?”章邯客气地点了点头,朝他身后瞄了一眼,“怎么没见张良先生?”

  从市井草莽一跃成为雄踞一方的诸侯王,章邯称刘邦一声汉王,本是对他的尊敬,没想到他却并无任何喜色,反倒有些不屑。

  “子房是韩王的司徒大人,此时当留在韩王身边,怎会和我一起出来?”

  章邯笑了笑:“看样子,汉王确实有些烦躁啊。不知为何而烦?”

  刘邦斜眼瞧着他,随即径自走到栏杆边,使劲拍了几下:“过几日我就要走了,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对于他和项羽之间的过结,章邯是有所耳闻的。听出他这话里暗藏的不甘与愤懑,章邯行至他身侧,低声问道:“有人不想让你回来吗?”

  刘邦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干笑几声转回身来:“说这些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我也算有缘,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所以特意来和你道个别。”

  “道什么别?”章邯并不想和他绕弯,“你在汉中,我在关中,毗邻而居,想来以后打交道的日子还有很多。”

  这话乍听起来没有什么,但仔细琢磨就觉得大有玄机。刘邦不动声色地盯着章邯的眼睛看了看,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洒脱不羁:“诶,这么想的话倒还真是那么回事儿!我就说嘛,咱们俩就是有缘!你看看,以后竟然还能做邻居!到时候我要是去你那儿串个门什么的,你可千万别把我拒之门外啊!”

  “怎么会呢?”见他又将话题躲了过去,章邯便也没再坚持,笑着点头,“你若来串门,我自当欢迎啊!”

  刘邦挑眉笑了起来,一掌拍在他的肩头,笑意渐渐淡去,带着些许哀伤:“咸阳的事……唉,不说了不说了,可惜了啊,百年古都毁于一旦……兄弟,看开些吧!珍重啊!”

  说罢,他摇头叹了几声,晃着脑袋下了云梯。

  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德音轻轻哼了一声:“这个人也是不简单啊。他和项羽有梁子,便来这里拿咸阳的事挑唆你……”

  “今日有资格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的人,哪一个简单?”章邯倒是没怎么在意,只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收了回来,“刘邦虽然未曾在咸阳烧杀掳掠,却是第一个人攻破咸阳大门的人。虽然他未曾在咸阳烧杀掳掠,也未伤寒子婴,我为此而对他有些好感,但也不敢忘记他亦是大秦的敌人。项羽深知这一点,便将秦国一分为四,一来削弱了秦国的实力,二来也使得我们四人之间互相牵制。将刘邦踢到汉中,再让我坐镇雍地,为的不就是让我替他看住刘邦?每个人都在局中,每个人都想利用这千丝万缕的关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以后这局面会越加复杂了。”

  “那……”德音本想问他有什么打算,转念又怕他的状况撑不住如此繁重的思虑,便止住了疑惑,上前搀着他,“这里风太大了,你刚有些好转,别又受了寒。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章邯轻轻应了一声,任由她拖着下了角楼。

  分封已定,列位诸侯陆陆续续离开彭城返回各自的封地。

  章邯一行出发之时,张良仍陪着韩王待在彭城。临别那日,张良亲自赶到章邯临时下榻的住处为他送行。

  “那日人多,未能和你说上几句话。知道你要归国,我特意赶来相送。”

  张良仍如平常那般傲然地站着,身姿越发飘逸,说话时嘴角轻轻上挑,整个人带着一种出尘的洒脱。

  自从他与自己推心置腹说过那些话,章邯对他的敌意淡去了许多。虽然他与自己立场不同,但心中追求的信仰却是一样的。志同道不合,令人遗憾,却也令人倍加珍惜。

  “多谢你还惦记着我。”章邯抱拳向他揖了一礼,随口问道,“韩王何时走?”

  此言一出,张良的神色瞬间黯淡了下去,然而仅仅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方才的神采:“可能还需要再等些时日。”

  章邯没有遗漏那转眼即逝的一抹隐忧,快步上前将他拉到一边。

  “项羽忌惮刘邦,而你又和刘邦来往密切,曾为他出谋划策,你自己要当心一些……”

  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张良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会留意的,放心。”

  说罢,他缓缓舒了口气,眼中的笑意越发深沉:“今日一别,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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