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活你的,我死我的。
丧事后这几日,我同林岩走得越来越近,甚至每天都同林岩见面。
林岩知道我最近出了大事,身边的人失踪的失踪、被害的被害,还有一个李军的问题悬而未决,生怕他会铤而走险,便有意的日日相伴。希望以此缓解我背负的压力。
下午,两人吃过午餐之后,并肩走在江堤上。走了一会,林岩悄悄扭头看去,只见几个打手在身后紧紧尾随。她眉头紧锁,又悄悄回过头来,低声道:“……码头、火车以及各个出城的道路都被堵死了,整个上海到处都是国民党特务和雷公馆的人,金少,你真的还有办法能将李主席安全送出上海吗?”
我沉吟片刻,忽道:“……办法倒是还有一个。”
林岩问道:“什么办法?”
我停下脚步,一脸诚挚地盯着林岩,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忙。”
“怎么帮忙?”林岩觉得我的眼神过于灼热,脸色一红,微微低下头去。
我悄然附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林岩越听越是心慌,到最后,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当我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之后,林岩终于停止了颤抖。两人并肩站在黄浦江边,看着脚下滔滔而过的江水,各自陷入沉思。
半晌,林岩忽然低声问道:“难道真的只有这个方法了?”这
我点了点头:“现如今,能自由进出上海的只有你们林家了。就算是雷公馆和国民党,也会碍于颜面和舆论的压力,断不会贸然在于家的婚礼上闹事。我们就可以把李军混进送亲的队伍当中,送他出城。”
林岩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的婚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我林家的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等于是骗了我父亲?”
“我知道……”我道:“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这样,就是委屈你了……”
“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林岩用她那双近乎天真的眸子静静凝视我,缓缓问道:“如果雪姐还在……你还会这么做吗?”
我思虑良久,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会……人世间有些东西,本就比你,比我,比张雪甚至比整个林家都重要。这是仇大哥教我的,也是你教我的。”林岩静静看着我,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样子竟无比熟悉。仿佛在几生几世前,她就与他相识。如果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初在商会发布会那晚她还会不会选择邀请金少共舞一曲?
她不知道。
少女珂赛特早晚要长大,革命者马吕斯也早晚要结婚。只不过是时间上的早晚而已,其余的一切发生都没有任何特殊意义。
林岩望着脚下滚滚翻腾的黄浦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李军同志的生死存亡对于总工会共产党乃至对于整个革命形式的影响所在,我们要让他活下去,要让其他的革命者看到希望……其实,哪怕你不开口,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当一切成为定局之后,你我该怎么办?”
我沉吟片刻,说道:“岩儿,金少此生无以为报的……只有来世再还了!”
……
晚上,林岩在自家书房里找到父亲,说了我白天求婚的事情。
林哲翰虽然一直都在促成此事,却没料到这件事会是由林岩先提出的。林哲翰沉思半晌,忽问:“……你真的想好了?”
林岩想了想:“爹,守丧已经过了,这个婚事,对我而言无非是兑现承诺,但对我而言却是新的开始……我想过彻底忘掉他,也试过在别人身上兜兜转转过,但是,我的心里的确还是只有他。”说着,缓缓低下头去。这番话对她而言即是心里话,又是撒谎。
林哲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只愿你平安幸福,无愧于心,给我点时日选个良辰吉日,好好筹备一下。”
林岩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已查好,就定在三天以后。”
林哲翰一愣:“这么急?”心中却隐隐猜到了什么,这些天上海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了如指掌,我打的小算盘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林岩道:“……爹,我和他之间已经拖得太久了……三天准备,足够了。”
林哲翰饶有深意地看着女儿,忽然长叹一声,苦笑道:“好吧,婚姻的事,归根结底还是你的事,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爹,我还有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结婚这么大的事我都答应你了,还能有比这更大的要求吗?”
“我和金少商量了一下,上海目前局势这么混乱,我们不想待下去,所以想婚礼当天,仪式一结束我们就和送亲车队一道回咱们无锡老家看看,多住上几日,您觉得可以吗?”林哲翰闻言颇觉诧异,沉吟片刻,微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是个好主意啊,婚礼那天爹陪你们一起回无锡。”
林岩颇为感动,小鸟依人地扑到于汉卿怀里:“爹,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
第二天,我得知莎拉要离沪的消息,坐林岩的车赶到码头送行。
两人下车之后,林岩道:“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我道:“莎拉你也认识,一起去送吧……”
林岩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说道:“还是你自己去吧,人家如果有些话只想对你一个人讲呢,我去了岂不是太煞风景?”
我点点头,走向码头,忽而回头问道:“哦,那句一路顺风怎么说来着?”
林岩:“nicetomeetyou!”
“好!记住了……”
……
莎拉曼妙的倩影俏立船头,凭栏眺望码头的场景。海风轻拂着她蓝色的裙摆和金色的长发,飘飘然宛若画中之人。码头上人来人往格外热闹,她却始终无法在人群中找到要找的人,也许他不会来了吧?
父亲已经去世,家业已经处理妥当,她在上海也再也没有任何留恋了。在处理好教会交接事宜之后,孤身一人踏上返归英国的轮船。
这艘轮船很大,大得足以容纳上千名乘客、大得船头看不到船尾、大得超乎莎拉的想象。然而,它也就是一艘很大的船而已,在莎拉眼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再大的轮船也大不过海洋、再大的人物也大不过上帝、再大的理想也大不过现实。相比于那广无边际的一切,人实在是太渺小了,小得可怜。
然而,那个人还没来。
难道是忘了?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答应过她,一定会来的。
也许……她不应该就这么一走了之。他是那么重信轻生的一个人,如果他真的没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阻挠了他,说不定是攸关生死的大事!
对,一定是这样!自从与他相识以来,哪一天他不是在刀尖上挨过来的?那些九死一生的苦难,他真的有办法靠自己独立撑过去吗?
也许,她应该回去帮助他。她有上帝的保佑,一定有办法助他化险为夷……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粗重的男人声音:“姑娘,在等人吗?”
“没……”莎拉漫不经心地答道。扭头看时,来者竟到我,当即喜笑颜开:“金少,你真的来了!”看来她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像我这样被上帝祝福过的勇士,是永远可以绝处逢生的。
我淡淡一笑:“我答应过的事,当然不会食言。”
莎拉不禁一阵脸红,缓缓低下头去。两人一番叙旧,站在船头悄然远眺。不多时,只听到船头传来一阵轰鸣,两人相对一望,均知这是轮船要离港的前奏。
离别在即,难免没有依依不舍之感。莎拉故意装出很开心的样子,对我嫣然一笑:“谢谢你来送我……”
我觉得莎拉的笑容很美,美的就像林岩说过的那个“安琪儿”,虽然我知道“安琪儿”是什么意思,但终究是很美很美的人儿。我淡然一笑:“别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忘记了?”
莎拉点点头:“是的……朋友……”不禁有些失望。真的只是朋友而已吗?
“还会再回上海吗?”我问道。
“不知道……”
莎拉远眺这座生活了多年的城市,不禁一阵感慨,低声道:“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忘掉它……如果忘不掉,也许会回来吧……”其实现在整个城市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为什么要忘掉呢?”洪我不解风情地问道。
莎拉盯着我,微微苦笑一下:“因为……它不属于我啊……”
我隐隐觉得莎拉话中有话。不仅如此,就连她看着他的眼神都颇为炙热滚烫,烫的让我不敢与她对视,连忙匆匆回避。
这时,汽笛声再次响起,甲板上的水手拿着喇叭喊道:“轮船即将开动,离开港口,请送行者从登船梯速速离船……”
我长长出了口气,向莎拉伸出手,说道:“保重……” 穿越之烽火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