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我按时来到雷家公馆。因为雷碧春每天都要出门,我便日日提前与司机打招呼。雷碧春往日里经常要等上十分钟才能坐上车,现下只要吩咐我一声,就能出门坐车,自然颇为满意。脑筋灵光,办事麻利,说话还甜,还是有好处的。每每一两句话就能把这性急又爱发脾气的雷碧春哄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雷碧春便对我更相信。昨日雷凡亲自来问她要我都没答应。虽然跟班到处都能找到,但是如此乖巧懂事的却很难再有。
当雷碧春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时候,心里颇为失望。在我眼里,跟着雷凡肯定要比跟着雷碧春有出息得多。然而,我却显然不敢把这个情绪表达出来。只好奉承说:小姐是人中龙凤,绝艳无双。能跟小姐的班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而跟着雷凡的话就免不得打打杀杀,说不定哪天就把小命搭进去。所以还是小姐好,就算雷凡用八抬大轿来请他,我也不去。
说这番话时,我心里说得却是:“八抬大轿?现在谁还坐那玩意?一台轿车就能把老子接走咯。”
雷碧春当然听不到我的真实想法,听到我这么赞美自己,不由得又是心花怒放,赏了我五块大洋。坐上车之后,雷碧春又问:“听说你了不得啊,天天都有新闻,件件事儿不重样呢!”
我道:“小姐见笑啦,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雷碧春道:“也好,天天死气沉沉的,都没什么新鲜事儿。打从你来了以后,才有点乐子。”
“能给您添点乐子,也算是我的福气了。”我说着,心念隐隐一动,暗想:这雷碧春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呢?
“油腔滑调!”雷碧春道:“其实和你们这些跟班跑腿的都一样。一口一个大小姐的,你瞅着我们容光焕发千娇百媚的,说到底,跟那笼子里的鸟,水池里的鱼有什么区别啊?
我道:“有啊,区别大了呢。您可以买胭脂啊!穿旗袍啊”
这时,车子停在一家胭脂店前,我赶忙下车帮露伶春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胭脂店。
雷碧春一进店就跟人打招呼:“吴老板,生意可好?”
胭脂店的吴老板是一个面容和蔼的秃顶中年人,见到雷碧春故作惊喜地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唉哟!这不是雷大小姐嘛!贵客驾到,失礼!失礼!快里面请!
雷碧春道:“最近有什么好货吗?”
吴老板道:“雷小姐,要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我这昨天刚上一款顶级的好东西……”说着,兴致勃勃地翻出来一个精致的沉香木匣子。拉开匣子,红色的绸布中央摆着一个青花瓷小盒,小心翼翼地掀开瓷盖,亮出一块娇艳欲滴的粉红胭脂膏。
吴老板恭维道:“您瞅瞅看!一等一的好货!这胭脂啊,透亮的跟玫瑰膏子一样,是上好的胭脂又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再配上花露蒸成的!颜色艳,味儿也香,一点点就能上个顶好的舞台妆!”
雷碧春一看之下,顿时心花怒放,喜道:“哟,这么好的东西啊……”正要伸手去拿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伸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抢先一步将胭脂盒抽走了。
雷碧春气愤地望了过去,只见一比雷碧春稍显年轻的女子正拿着那胭脂盒子“咯咯”娇笑着。声音又似调皮,又似刻薄。
露伶春一皱眉:“杨菊?”
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先是一愣,这不是杨守才的大小姐杨菊吗?自和杨守才翻脸之后,就在没联系过,今日碰巧在这见面。
雷碧春拿腔捏调道:“真巧呢,妹妹也来买胭脂啊?妹妹毕竟还年轻,又不怎么出门,把这个东西买回去不是暴殄天物吗?”
杨菊向来最讨厌这个搔首弄姿的女人,又看到我站在雷碧春的身后,忍不住讥讽道:“你想买这盒胭脂,也得看能不能享受的起。当心用错了东西,减了福寿!”说着,将胭脂盒抢了回来。
雷碧春捏紧胭脂盒往回拉,反唇相讥道:“那妹妹是多虑了。别说是这盒胭脂了,就是这家铺子,我也吞的下。”
两人相持不下,战况愈演愈烈,眼看就要动手,只把一旁的吴老板急得满头大汗。我再也看不下去了,灵机一动,忽然张大了嘴巴:“啊——”两女一楞神间,我忽然对着胭脂盒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大喷嚏:“啊嚏——!”这一下两个女人全傻了眼,都下意识地松开手。我眼明手快,早伸手在下面接,胭脂盒稳稳落在手心。
我揉着鼻子道:“二位,实在对不住,这胭脂太好了,味道重,我这鼻子痒得难受……”低头再看一盒胭脂,足足被我吹掉了小半盒。
杨菊嫌弃地瞪着我看向雷碧春,不屑道:“瞧瞧你带的都是什么人,也不怕走在街上把脸丢没了!算了,这盒胭脂我让给你了!”
雷碧春哪里肯吃她这一套?气势汹汹地说:“用不着你让!金少,付账!然后把胭脂送到杨府府上,就说是我雷碧春打赏她的!”
杨菊气愤的道:“谁稀罕!姐姐您也年纪不小了,留着钱当棺材本吧!”转过身,气冲冲地去了。
雷碧春气呼呼地一挥手:“咱们也走!”吴老板不喊拦着雷碧春,却连忙拉住我,求道:“这位兄弟,顶贵的东西就这么糟蹋了,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我斜眼瞧了瞧吴老板,笑道:“我也是跟班的,说得不算。要不你跟我回雷公馆讨说法去?”
吴老板一拍大腿,叹气道:“你,这……唉哟,今天可是赔大发了!”
我瞄了一眼胭脂,见盒子里还剩下一多半,便说:“不如这样,你打个对折卖给我?”
吴老板摇头道:“那不成啊,我这全上海独一份的好东西,一文钱不能少!”
我道:“唉,本来都是讨生活的不容易,我想帮你老哥一把。就凭这胭脂现在的卖相,还不得砸在手里头?可既然您不领我的情,那就算了,不勉强!咱们有缘再会了!”说着要往外走,吴老板赶忙追了上来,喊道:“小兄弟!咱们商量商量……”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一边嘴角轻轻上扬,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坏笑。
……
晚上。张雪独坐在二楼的露台上乘凉,一个人望着月亮静静出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忙回头看,只见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张雪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我,一时竟有点惊慌失措,连忙起身要走。只听到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姐留步!”
张雪理了理头发,这才转过身来,问道:“师弟有事?”朦胧的月色下,她洁白无瑕的脸蛋浸染在一层皎洁的月华下,看起来居然分外好看。
我看得一愣神,轻声道:“师姐,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张雪脸色一红,竟似有点害羞,忙转过身去,冷冷道:“不当讲。”她心中砰砰乱跳,隐隐觉得自己脸色颇有些火辣辣的。
张雪哼了一声:“你有什么话?”我从怀里拿出那盒胭脂,气呼呼地道:“我这有盒东西,本来是想送给你感谢你这些日子一直对我的帮助。”
张雪一愣,“什么东西?”仔细看时,见是一个极为精致的青花瓷方盒。打开胭脂盒盖,一股芳香清新的味道立刻渗入鼻息,微微一嗅,温馨满怀。只听我道:“这盒上好的胭脂,今天听那老板说是全上海独一份。杨菊、雷碧春两大小姐为了这盒东西差点动起手来……”
张雪果然好奇了起来,但出于对我的了解,却兀自有点不相信:“又吹牛呢吧?她们抢的东西会落到你手上?”
我道:“当然不是吹牛,我费了好一大番周折才弄到手的,不过看你也不会要,我还是扔了吧,反正我又用不上……”说着作势要扔。
张雪还以为我真得要扔掉,忙急道:“哎,你别扔啊!”
“不扔干嘛?”
“拿来,给我!”
“给你干嘛?你是又不要!”
张雪一把抢过胭脂盒子:“我是不用……但我可以转送别人啊。尤其这盒子挺漂亮的,我可以把胭脂倒掉,留着盒子装东西也好啊……”
我知道张雪终于肯要了,笑道:“你用得上就好。”
张雪轻声道:“用不用得上,也还是……谢谢师弟……”说到最后,体现了扭捏的女人姿态。
我从来没见张雪如此温柔过,登时只觉整个人都酥软了,故作惊讶道:“啊?什么?我听错了吗?该不会是我耳鸣吧?”
张雪立刻翻脸,粗着嗓门道:“臭小子,我劝你见好就收啊!”
我连忙服软:“师姐息怒!没什么吩咐我就滚回去睡觉了!”
“滚吧!”
我滚啦?”
“滚吧!快滚!”
我见张雪态度如此坚决,只得叹了口气,说:“好,那我滚了。”忽然扑倒在地,像滚筒一般滚走了。张雪看着我滑稽的样子,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凌乱的芳心中,隐隐泛起道道涟漪…… 穿越之烽火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