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摇摆的心(3)
迟先生最后的问令我郁结难安,若仍以为他要杀我,我尚能管他三七二十一心安理得做该做的,大军乱昭州危与我无关,只管报仇雪恨就好,偏偏此时解除误会,好似手脚上了枷锁般异常艰难。
头上行云掠过月,万物蒙阴暗淡,我长吁一口气,抿了口酒,无尽烦躁。
“怎么喝上酒了?”背后响起七王爷的声音,我扭头,他立与假山之下,蹙眉看我。
我坐在假山之上,脚悬空荡着,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回首随意道,“觉得口淡,想喝点烈的。”
“酒多伤身。”
我挤出一丝笑,故作轻松道,“偶尔嘛。”
“夜深风寒,早些回屋歇息吧。”
“嗯。”我应下,“待会就回,王爷有事只管去处理,不必理我。”头回正却没动,空腹喝酒,如今酒劲上头,欲吹吹冷风清醒后再下去。
我其实是无颜对他,下意识回避他,手中壶的酒随着晃动发出伶仃之声甚是不顺耳,便要全部饮下,正送往嘴边,一只微凉的手夺下酒壶,我侧目,他尽不知何时站在了我旁边。
他挨着我坐下,“少喝些吧。”说完自个要喝,深知他酒量差得很,连忙抢过来,护在怀里,“让我别喝,却倒入自己口中,这是贼贵的印山醉,要饮自己买!”
印山醉是印山脚下的三花酒庄所酿,取沥江江底深潭涌出的地下泉水,此水质地纯甘,无杂物怪味,配以沥江流域的良种饱满大米,再加印山特有的曲香酒药草制成的酒曲,置放于冬暖夏凉的印山岩洞下,历经七年方才成印山醉。印山醉香气浓郁,醇厚芬香,价格也高得肉疼,我不让七王爷沾倒不是贵,仅是不想他立马醉。
他将空空的手收回,取笑道,“白炭令你赚得盆满钵溢,怎吝啬几口酒?”
“没听过吗?越有钱的人越吝啬。”香木炭有时效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国达官贵人自然转而买我的白炭,我是商人,坐地起价是必须的,尽管贵,他们依旧一抢而空。我承认白炭不但让我翻了身,更将我的身家暴涨几倍,毫不夸张地说,即便下半辈子好吃懒做,足够我以及我的后三代挥霍了。
他没计较我小气,反而习以为常,“果真本性难移。”
我以之为荣道,“这是优良品质,值得学习,尤其是你这种大手大脚的王孙贵族。”
“无妨,左右转一圈会回到本王这。”
我正寻思他话的含义,他掏出一叠纸递给我,我疑惑地接过,竟然是舞乐坊以及客栈的地契,原来让洪满星没收抵债,怎在他手中?
见我满脸迷惑,他解释道,“本王替你赎回了,如今舞乐坊和客栈的老板依旧是你。”
心窝暖暖地,语调变柔道,“你怎么赎回来啊?”
他轻描淡写道,“知道你把舞乐坊看得重,便替你买回来。”
“我有钱,自己可以买。”
“你的存着,花本王的就好。”他满脸笑意,我抬眼,恰好阴云游走,明亮月光倾斜而下,映衬出他装着星辰的眸子,璀璨夺目,刺得我自惭形秽。宁涛在能稳固军心,他死他的军队便会四分五裂,不听指挥,要笼络他们异常艰难,六王爷他们又对七王爷的领地经济封锁,他的处境无疑是雪上加霜。如今他处处为我,我却要拉他的后腿,背地里捅刀,相比他我简直是阴沟里老鼠,肮脏不堪。
酒精催化顾不得许多,我抱住他,“别对我好,真的,不值得!”宁可他对我是利用,让我铁石心肠,也不想他真诚以待,令我踌躇动摇。
听得他嗤笑,“你挺有自知自明。”沉默片刻又道,“可是,本王愿意。”
轻飘飘地几字,犹如利爪揪着我的心,拧得生疼,我压着哭腔,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极力控制几乎崩塌的情绪。
他若知晓我暗度成仓,若知晓我知情不报,若知晓我是余冰冰,眼眸里的星辰是不是会黯然,是不是无法再亮起,是不是永远尘封。
我是一个大坏蛋,偏要破坏他的美好,而且是再一次。
“吴茗,你该喝药了。”清冷的声音打破周遭寂静,我赶紧放开他,侧脸顺着声音望去,农鹏和卢长远站在长廊之下,农鹏拉着脸,阴沉得可怕,他的目光寒彻扫过我后定在七王爷身上,我从未见过他如此。
“吴茗,下来,药凉了不好。”卢长远催促我,我与他们相识一年多,清楚我方才的行为惹怒了他们,在他们看来我和七王爷是互相利用,不该生出情愫,况且农鹏钟情于我,我怎能辜负他投入别人怀里。感情之事本是个人,奈何相识以来,他们对我百般照顾,我顾念昔日情义当下自不能忤逆他们,遂扶着旁边的假山要跳下,刚立直身,腰间便是一暖,七王爷手抱着我飘然而下,待脚落到地面后也没有松开手。
他和农鹏四目相顾,眼波中暗涌连连,互不退让。
农鹏有一点和我相似,心眼小爱记仇,若被刺激指不定做出什么不堪设想之事,权衡再三,我拉下他的手,手被推开,七王爷目光转向我,惊愕后暗淡,散发着浓烈的失望。
我垂下眼帘,不敢直视,“我先回去。”说罢快步离开这个令人窒息之地,片刻不多留。
翌日清晨,窗外一缕紫烟袅袅升起,打破山间宁和之色,这是阿雄与我的信号烟,宁涛已然到山下。我凝望紫烟,待它被风吹散了依旧呆呆立在窗前未动,根本不知该不该动。
若动了,整个印山便失去此时的平和,怕是不得安宁了。
犹豫之时,有人猛地推开门,我惊讶回头,卢长远立在门前,“宁涛到了。”
我点点头,他大跨步进来,“阿鹏替你拖住七王爷,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吧。”
我愣了愣,问道,“他如何拖出七王爷?”
“阿鹏约了他一早到山中狩猎,没个大半天是回不来的。”
“就他们两个人?”
“不然呢,我也去?我对你可没意思。”
换了平日,他这话必引来我捧腹,只是此刻我毫无心情,忧愁缄默,卢长远续道,“你运筹帷幄只待今日,真的要放弃?”
我踱步近到桌旁,慢慢坐下,“没有。”
“别骗人了,我认识的吴茗,不达目的死不罢休,而今你神情全是茫然。”
“是我误会他了,他没有派人杀我,从始至终他是护着我的。”即使他断然拒绝了我的请求,转过背还是向恩海问鼻烟壶;我能把嫣彤带出牢房,他是冒着与唐国撕破脸的风险;在王都府的护卫院,我能安然也是他授意的,回顾往事,越深想越觉得亏欠他,心便越迟疑。
“他护着你,难道死去的嫣彤没有护你?当时你们被六王爷的人围着,依你的性子你肯交嫣彤与他们?嫣彤是舞乐坊的当家花旦,眼看要嫁人为妇,是谁夺取她的幸福,是谁践踏她的清白,是谁害她惨死,难道你忘了吗?”
论及婚嫁娇媚的女儿姿态,在牢里嫣彤衣不蔽体绝望的眼神,念安河上含笑而逝的样子统统浮现在脑海,是啊,她因我而死,我怎能自私地要搁浅为她报仇的事,他日在黄泉里又有何面目相见?“我一刻不敢忘。”
“那就做你该做的事!何况你真以为他是真心的?没有夹杂目的?”
我反驳道,“香木炭一事,最棘手的是库拉国,我已经卖了白炭给他解决此事,于他我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了。”
“谁说没有,你与我们就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铄国与昭州买卖往来密切,你的买卖做得大,涉足的行业广,留你利大于弊。”
“不是的,他不会为了这个骗我。”若是为了这个目的,他要哄骗的是恩海,我得排第二。
卢长远眯眼,“你就这么相信他?那你可知宁玲已经转入山庄内的听风楼?七王爷吩咐好吃好穿的侍奉呢,你猜他最有效安抚宁涛的办法会是什么?”
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娶了宁玲,想到这点我的脸瞬间煞白,惶恐从心底慢慢攀上,“他不会的,他肯屈服早就娶宁玲了。”
“此一时彼一时,眼下情况危及,只是枕边多了一个人,就能稳固他的位子,这样划算的买卖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拒绝。”卢长远强调任何两字,末了补充道,“如你不信,可以去听风楼瞧瞧,眼见为实。”
我半信半疑他的话,按捺不住疑惑,走到了听风楼,楼外有许多护卫把守,我要进去护卫并未阻拦,毕竟在他们看来我是七王爷最亲近的人,是可靠的。
推开门宁玲对镜梳妆,边梳边哼着小调,完全不似那日被我击垮信念的颓废样,她透过铜镜见到我来,笑容更灿烂,“来了?”
护卫在围墙外边,里面并未旁人,我抱着胸依靠着门框,“你这里会来的只有蛇虫鼠蚁,打扮给它们看吗?”
“我如今是阶下囚,可是今天之后就不会是了。”宁玲从镜子前转过来,今日她穿了件白色雪绸衫裙,眼底恢复以往的自信,整个人神采奕奕。她起身走过来,“笑到最后的人才算赢。”
外面的形势她到底知道多少我尚不清楚,便套她的话,“你如此肯定你赢了?”
“当然,我爹来了,他会救我出去,我不但能安然无恙,你的位置我也会抢走。”
此话一出,我几乎肯定,她对外面的局势一清二楚,会是谁告诉她的呢?护卫是经过挑选的,不会有内鬼,否则她活着的消息宁涛早就知晓,外人根本无法进来,除非是,是七王爷。
我近一步试探道,“你是患了妄想症吧,你爹来了又如何,他以为你死了,怎会救你?至于我的位子,若你有能耐,早拿走了。”
宁玲轻蔑笑了笑,“明明你在外面,怎么比我这个困在这里的人还糊涂。难道你认不清当下的局面利于谁吗?我爹握有军队,王爷要缓和他与我爹的关系,不但会放了我更娶我,只有娶了我,我爹才会辅助他,完成他的宏图大业。”
瞧不惯她自信心爆棚得模样,出言反驳,“他的大业我会帮他,犯不着依赖你们!”
宁玲不屑一顾道,“你?你有军队吗?你有效忠你的士兵吗?你有左州各贵族门阀的支持吗?没有,一无所有的你凭什么帮他?对了,我忘记你脑袋不错,但那又如何,终究他需要的是我爹和我!我能巩固他的位子,你只会动摇!”
“既然你知道我会动摇,还敢如此嚣张,就不怕我得不到就毁了?”
“你不会的,你爱他,即便你换了脸还要回来,证明你爱他,爱他不是应该成全他么,难道你真的忍心他功败垂成成为浪迹天涯的逃犯。”
她一语中的,不想被她看穿心思,掩饰道,“我回来是找你的,与他无关。”
“是哦,你是回来报仇的,那你赶快杀了我,别忘了凰栖和嫣彤都是我害的,你怎么能咽下这口恶气?来啊,赶快杀了我!”宁玲大无畏地凑了过来,满是挑衅。
牙根咬得紧紧地,“你以为我不敢?”
“你就是不敢,若我死了,王爷离倒台也不远了,你很清楚这点,因此不会杀我的。”宁玲嘴裂开,露出白牙,异常猖狂。
的确,我要保七王爷,此时却无可奈何她,哪怕是有人要来杀她,我也得救她。
她的笑令我产生错觉,仿佛一切重回嫣彤出殡那日,她脸上也是挂着这样的笑,也是处于上风,兜转大圈,我还是报不了嫣彤的仇,登时愤怒而气馁万分。
偏偏她要来火上浇油,“有一件事恐怕你蒙在鼓里吧,唐国王子带嫣彤回国是秘密进行,为何六王爷会收到风横插一脚呢?”
这个问题我曾想过,最大的可能便是六王爷的细作通风报信,“六王爷在昭州有细作,细作告之六王爷的。”
嫣彤摇头,“是七王爷。”
我骇然瞪着她,呢喃,“不可能!”
“你前脚离开昭州,后脚他就派耳朵去告之六王爷。”
不会的!他没理由这么做!“你骗我!”
“我有必要说谎吗?倘若你不信可以求证耳朵。嫣彤真是可怜,无辜入狱,备受欺侮,夫家退婚,到最后无论谁都容不下她。”
逝者为大,她一而再再而三对嫣彤不敬,怒火难克制,话刚说完,我的手就掐在她脖子上,如猛兽般将她推到门扉上,恶狠狠道,“嫣彤落得如此下场全是你害的,你少惺惺作态露出同情她的样子!你胆敢再提她,我马上要你的命”
我的手没有完全卡紧她的脖子,她手扒开一点空间,丝毫不畏惧,“平心而论,她到底是因为谁惨死的?因为你啊,不是你我会对她下手?不是你她会乖乖跟唐国王子走?不是你她会自尽?全是你啊!”
“我让你说!”愤恨涌上头,手劲加大,抵着她的喉咙,她再也说不出话,脸变得通红,手不断拍打我的胳膊。
我要她闭嘴,要她消失,要她抵命! 谋妃狠绝色:王爷,站住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