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从工作室出来,宋京墨开车送南栀回家。
坐到副驾,温南栀低头,拉过安全带正要绑,就被宋京墨伸手接过去,低头,扣好。
温南栀愣住了。
宋京墨却好像已经做过一百次那般娴熟自然,帮她扣好安全带,将车子倒出,驱车驶向大道。
温南栀纠结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现在,嗅觉已经恢复很多了吗?”
其实这真的是很私人的一个问题。原本温南栀是不敢问的,但经过前不久那个下午的试香,以及前几天董先生生日宴上,她比所有人都先尝试了那款令她心折不已的“风前香软”,她实在好奇极了。现在又没有别人在场,也不必担心暴露宋京墨的秘密,所以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问,宋京墨恐怕都要有些不悦,因为他清晰知道其他人问这个问题背后的目的。但温南栀不一样,她即便是好奇,也没有任何探听的刻意在里面。
宋京墨忍不住唇角微扬:“确实恢复了一点。”趁着等红绿灯,他偏头看向她,“但恐怕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多。”
温南栀说:“但你调出的香,真的很棒……”提到香水,温南栀原本很激动来着,但考虑到宋京墨的感受,她觉得自己表现的太激动好像不怎么礼貌,“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闻着那些香水,根本不觉得这会是一个嗅觉失灵的人调制出来的。我觉得甚至比您之前调出的香水更厉害了。”
宋京墨说:“那是因为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温南栀忍不住侧头看他。
宋京墨车开得不快,且很平稳:“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爱神丘比特是蒙着眼睛的,为什么法庭外的正义女神也是蒙着双眼的?”
温南栀没想到话题突然跳到这儿,懵然地摇了摇头。
宋京墨说:“因为不论爱情,还是正义,都要依靠心灵来判断,而不是单纯依赖双眼看到的表象。”
温南栀似乎有点明白宋京墨的意思了:“所以,这一次你调香,并不是完全依赖嗅觉本身,而是——”
“我的记忆里,已经储存了几千种味道。过往十年的试验、研究、种种经验积累和总结,也都可以告诉我,将一种味道和另一种味道搭配在一起,会产生怎么样的化学反应。”宋京墨徐徐道来,语气里全无炫耀,只余坦然,“所以那次和你聊过你的香评之后,我突然意识到,当一个优秀的调香师固然需要拥有敏锐的嗅觉,但一个调香师如果只懂依赖嗅觉,那么他就不是真正的天才。调香需要问心,也需要想象。”
“因为……”直到宋京墨将车子停靠在停车场,推门下去的一瞬间,温南栀仍难以置信,她小声地重复,仿佛在问自己:“因为我?”
宋京墨说:“下来走走?”夜风将他的声音分割的有点破碎,但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听来却更觉得清澈不含杂质,“这个停车场距离你学校也不远,走回去大约十五分钟左右。”
其实宋京墨没说的是,从这里走到温南栀学校的大门需要十五分钟,而从那座大门走回她的宿舍楼,约莫还需要十五分钟。也就是说,原本将她送到宿舍楼最近的南门走5分钟就能完成的行程,被他这么拉长成了半小时。
“好啊。”虽然已经是夜晚,温南栀倒不怕冷。这场感冒过了之后,平城仿佛也过了最冷的阶段,最近隐隐有回暖的趋势。
温南栀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要清晰地记住这一刻。记住他刚才说话的语调,他身上的穿着,他说话的神情,这样想着,她偏过头,却没想到这一刻宋京墨也刚好在看向她。
“南栀,这款梨花香水的灵感,是因为你。”
温南栀原本仍沉浸在下车前的难以置信中,还觉得是自己听觉模糊了,可听到宋京墨这样说,一切都不可能再模糊了,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船过水无痕。
温南栀发现心底那颗不知名为什么的种子,在这一瞬间沉沉动了一下,在宋京墨的这一句话里,生根、发芽。
从这一天的夜晚,疯狂生长。
“因为我?”温南栀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僵硬,整颗心却在止不住地发烫,仿佛被泡在一罐暖暖的蜜水里,“怎么可能呢……”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问你对Pure的观感吗?你对Pure的定义、和对雪的形容点醒了我。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直试图用香气去描摹的感觉,应该是这支风前香软所呈现的效果,而不是Pure那样追求极致纯净的尖锐。”
清新、柔润、带一点朦胧、令人觉得松弛之中拥抱着无限美好,这才是成年人心中对“纯净”的向往吧。
温南栀这回不用确认,也知道自己脸已经红了:“其实我都是……瞎说的,这是宋先生自己的灵感。我不过是,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宋京墨察觉了她的紧张,笑了一笑,拾步向前。
有些话,眼下点到即止就好。没必要现在吓坏了她。
然而有时候意外来得比任何预想都突兀,不远处冷不防一束车灯照亮,紧跟着一辆摩托车伴随着轮胎激烈的摩擦声朝两人直冲过来。
宋京墨的注意力有一多半放在温南栀身上,见状一把拉过她护在怀里,身体却因为力量过猛无法在瞬间保持住平衡而向一旁跌倒。
摔倒的时候,他仍然记得将怀里的女孩儿牢牢护着。 人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