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京墨眉眼低垂,转念就猜到这电话是谁打来的。这一瞬间,无数念头压在心头,几乎只是一个转念,他已经做了决定,接起电话,同时看向温南栀跑远的方向。温南栀跑得很快,几乎不过转眼,女孩子窈窕的身影已经湮没在人潮中。
宋京墨没有先出声,而是静静听着。
他不知道的是,温南栀那天与费泊南一同吃饭,又在他的要求下留了号码,之所以备注了对方的名字,并不是为别的什么缘故,只为哪天这人打来,她能一眼认出,选择挂断或默认不接。但看温南栀对此人的备注,宋京墨多少也猜出几分。南栀一向是温纯有礼的性子,会这样简洁得近乎漠然的备注一个人,足可见此人在她心中评分不高。
想想此人所作所为,饶是一贯懒得去管他人八卦的宋京墨,心头也不由生出几分火气。谁都知道差不多这个时候,南栀也该回家过寒假了,却不知道这位原本他该在未来喊一声“岳父”的梅大师,选在这节骨眼给亲生女儿打电话,又是为了什么。
然而宋京墨穷尽所思,还是高估了梅大师的性情。
费泊南一开口,没有多余问候,开门见山便是:“南栀,我怎么听说你还和那个宋京墨搅在一块?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那天吃饭,我说了那么一大通道理,合着我都是白说了?这眼看你也该回家过年了,若是你母亲知道你大学还没毕业就和一个比你大八岁的社会人士谈恋爱,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宋京墨自觉过往这三年多的磨砺,心性已不同往日,但还是被费泊南这一句接一句的步步紧逼,搅出了十成的火气。
大约是说了一连串的话,也不见那头回一句,费泊南低头往一眼手机,又贴回耳朵:“南栀,你在听吗?你如果觉得羞愧……”
“我宋京墨。费先生,该觉得羞愧的难道不是你?”宋京墨声并不高,但在开口的一瞬间,他已经站了起来,他原本为了与南栀有个私密空间,选在一个角落挤坐,这会儿蓦然起身,周围三三两两的旅客都朝他看过来。他模样出众,走到哪都引人注目,然而此刻哪怕是个路人都看出这位俊美的男子面色不虞,一副风雨欲来的姿态。
“整整二十二年,你未曾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现在做长辈的姿态端得倒是足金足两。和南栀重逢,你关心过一句她的生活起居,学业工作?问候过一句她的母亲和关爱她长大的温家人?你上来就是这通指责,是欺负南栀年纪小又心软面嫩。我比南栀大八岁,但我们是堂堂正正自由恋爱,我自问对她一心一意,没有半分虚假,就算对我有什么挑剔不满,也轮不到你来开口。有这个功夫来挑拨我们的关系,倒不如好好操心你自己那摊子烂事。周云萝有未婚夫,你也有温千雪这位妻子在身旁,周云萝是什么辈分的人,你又是什么岁数的人,做出这种事,你还好意思来对南栀的人生指指点点?”
大约没想到南栀的手机会是一个陌生男人接起,尽管宋京墨第一句就自报家门,还是令费泊南惊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待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前半截那段指责,费泊南两耳不闻自动过滤,唯独对后半段,他格外上了心,解开领口处的两粒扣子,他觉得呼吸也平顺了些:“你和小周的过往,我有所耳闻,那你更应该了解小周的为人,她……”
“我和周云萝大学时代谈了一年恋爱就和平分手,她为人如何,我不评价,你和她的事,你们都是成年人,我不便多说。但今天你打来这个电话,我不管是你自己齐心不正,还是受人挑唆,我就把话撂这儿,我想让南栀心情舒畅过好这个年,如果有人敢去温家人面前嚼舌根——”
宋京墨从不曾以这种近乎要挟的语气和谁说过什么,但此刻说都说了,他垂着眸,干脆子弹上膛一推到底:“我会教费先生‘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
说完这句,他挂断电话,删掉了通话记录,将手机放回包里。随后又从口袋取出自己的手机,看了其中一个号码片刻,拨了过去。
电话没响几声便被接起,那人显然是十分讶异的:“宋?”
“商陆。”
按说朱雅珍已经宣战,以商陆对宋京墨的了解,他是绝不屑在这时与他私下联系的。他记得很清楚,两个人上次联系,还是宋京墨临近回国的前夕……不,其实在那之前,他们两人的联系就很少很少了。明明工作都是在一间大楼,他们之间又有周云萝和其他一些圈内共同的朋友,按说私下见面的机会绝不会少。
可事实上,有时候朋友间的渐行渐远,外人看起来双方是无意,实则两人各自心知肚明。
仿佛在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个早已走上两条相反的路。
商陆其实不止一次地揣度过,宋京墨是什么时候起疑的呢?可后来朱雅珍的一句话,令他茅塞顿开不再纠结。她当时笑得那样妩媚,言谈中是毫不掩饰地自得:“他什么时候起疑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不论他怎么怀疑,都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一切怀疑和猜测,都只是宋京墨一人的臆想。
这么想着,商陆的心情愈发轻松起来:“宋,你回国之后怎么就一个人猫起来了,好久没见了。我差不多过完春节才会回那边,找个机会,咱们几个老朋友聚一聚?” 人生南北